第三十八章 道歉的機會
惠秾見李猷神色略有不悅,倒也沒有怯場,只是不卑不亢地答道:
“在彰云寺修行,我等的職責是供奉云君和神遺。方才聽諸位女官們的心得,都是談及太后與皇上,并無人談及如何供奉云君和神遺,妾身雖有心得,倒也不敢隨便亂講了?!?p> 此話一出,眾女官你望著我,我望著你。她們沒有想到,前面有一個敢說的岑雪晴,后面還跟來了一個敢說的惠秾。
李猷聽了惠秾的答話,臉上的不悅一掃而空,他微微勾了勾唇角,盯著惠秾道:
“看來御衣對如何供奉云君和神遺有些見解,不妨說來聽聽?!?p> 惠秾稍加思索了一下,便說道:
“彰云寺供奉的神遺,大多體積龐大,戰(zhàn)力強勁。我大衡一朝靠神遺一統(tǒng)云原,這些神遺在歷代先王的征戰(zhàn)中,起到了極大的作用?!?p> 李猷被惠秾所說的話勾起了興趣,他將膝蓋上的翡翠手串重新拿起,手指捻著手串上圓潤的珠子,示意惠秾繼續(xù)說下去。
“如今北方蠻族屢屢南下,侵擾我大衡北地邊境。大衡在北方的軍隊雖有鐵騎猛將,但每年抵御蠻族仍然會消耗大量人力和糧草?!?p> 惠秾說到此處,卻霎時間有些后悔了。按照大衡律法,彰云寺女官及后宮嬪妃不得干政,她要是再說下去,恐怕就是在紅線的邊緣來回橫跳了。
她看了一眼李猷,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李猷也明白她有所顧慮,便道:
“你說下去,無論如何,朕恕你無罪?!?p> 惠秾這才繼續(xù)說道:
“妾身以為,有如此結(jié)果,是因為這些龐大的神遺不再應用于軍隊之中。自先帝以來,大型神遺多數(shù)都從軍中收回,供奉在云原的大小寺廟中,作為皇權(quán)的象征?!?p> “大衡現(xiàn)在的軍隊,即使配備神遺,也多為小件。小件神遺在普通規(guī)模的戰(zhàn)爭中發(fā)揮的作用并不大,而大件神遺則可以通過戰(zhàn)術(shù)配合起到極大的作用?!?p> “有利于大衡強國的龐大神遺,如今卻放在倉庫里落灰,只能在祭祀典禮上使用,乃是對神遺的褻瀆?!?p> 說到最后一句,惠秾微微皺了皺眉。她知道,這些話說出來是大逆不道,然而開弓沒有回頭箭,她有點后悔今日來面見李猷了。
聽完惠秾一番話,李猷只覺得眼前一亮。
雖然早知惠秾胸懷與一般女子不同,但他卻從未想到這樣惠秾可以說出這樣一番深刻的言論。
李猷不由地輕輕拍了拍手邊椅子的扶手,稱贊道:
“好!”
見李猷并無責怪之意,惠秾稍稍舒了口氣,道:“今日之言,只是妾身一番謬論,還望皇上恕罪?!?p> 李猷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在殿中來回踱了幾步,猛地回頭看向惠秾,目光里閃過了一絲如炬的火光。
“想不到惠御衣有此才學,竟絲毫不輸給朝中的男兒?!?p> 李猷看著惠秾,一字一頓地稱贊道。
眾人從沒見過李猷這樣夸贊一個人,就連李猷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tài)了。
他坐回到椅子上,定定地看著惠秾?;秀遍g,那種強烈的熟悉感又涌上了李猷的心頭。
在情感上,他有些抗拒這種熟悉感。他夢中出現(xiàn)的那個女子,對他來說是神圣而不可褻瀆的。
潛意識里,他仍然覺得世間任何女子都比不上那個夢中的女子。
另一方面,他的道德也不允許他對惠秾有什么非分只想?;荻屖撬蠋煹呐畠?,又是他好友的心愛之人,他不能允許這種熟悉感出現(xiàn)在惠秾身上。
想到這里,李猷臉上的神情已經(jīng)恢復了往日的那種高高在上的冰冷:
“朕賞你些什么好呢?”
這話似是疑問,又似是思索。
惠秾今日并不是為了賞賜來的,所以一時半會兒,她也想不出想要什么賞賜。
她隔著衣袖摸了摸袖袋里的那支筆,抬頭對上李猷的眼睛道:
“妾身之前爽約,還請皇上給妾身一個道歉的機會?!?p> “哦?你倒是說說怎么道歉?!崩铋鄾]想到惠秾要的賞賜竟然是“道歉的機會”,饒有興趣地問道。
惠秾目光移到李猷身后站著的李煜霖身上,用目光示意李煜霖上前來。
李煜霖倒也看得懂惠秾的意思,繞過李猷坐著的椅子,走至惠秾身邊,笑瞇瞇地欠了欠身,問道:
“御衣有何吩咐?”
“妾身需要李總管幫妾身給皇上傳個話?!被荻尩?。
李煜霖會意地微微俯下身子,即使是這樣,惠秾要湊到他耳邊說話也需要踮起腳尖:
“煩請李總管轉(zhuǎn)告皇上,一會兒妾身有事要單獨向皇上稟明?!?p> 在一旁坐著的李猷,看見惠秾貼在李煜霖的耳邊說話,不由地皺了皺眉。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惠秾和李煜霖之間,有些他看不穿的東西。他們兩個看起來不甚親密的動作,竟然讓李猷產(chǎn)生了一絲醋意。
李煜霖聽完惠秾所說的話,直起身子來,向惠秾點了點頭。旋即走至李猷身邊,低聲向李猷復述了一遍惠秾剛才說的話。
聽見惠秾是想單獨見自己,李猷剛才的醋意方才消了幾分。
他微微點了點頭,環(huán)視了一圈在場的女官們,開口道:
“今日聽了諸位的發(fā)言,朕也真是感慨萬千,受益不少。還請諸位日后也不要懈怠,日日精進。朕還有事,就先回宮了?!?p> 說著,李猷從椅子上起身,帶著李煜霖走出了殿門。
見皇帝已經(jīng)離開,眾女官紛紛也結(jié)伴離開。
旁人都是三五成群,挽著手說笑著,只有惠秾孤身一人,走在彰云寺的青石甬道上。
日光暖暖地灑在惠秾的肩上,她聽著諸女官們說笑的聲音,卻并不感覺孤獨。
她倒是有點納悶,李猷怎么就這么離開了,她方才讓李煜霖傳話給李猷,想與他單獨見面,而李猷聽了后怎么毫無反應?
也罷,惠秾轉(zhuǎn)念一想,李猷畢竟是帝王,怎么可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走著走著,惠秾就已經(jīng)到了景和院院門。
她剛想推開景和院的門,就感覺肩膀被什么人抓住了。
“是誰?”
她警覺地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