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胤看著被擊斷的大樹,長呼一口氣,笑道:“挺……挺簡單的哈……”
謝盈也氣喘吁吁,笑道:“容易,容易……”
二人臉頰微紅,相視一笑。
“有事嗎?”謝盈見解胤看著自己,有點尷尬。
“沒……沒事。”
“休息去唄?!?p> “好?!?p> 謝盈微笑著點點頭,轉(zhuǎn)身回屋。
解胤看著謝盈離去的身影,微微一笑,二人相識也有大半個月,關(guān)系難免也會親密一些。
謝盈出身不好,所以她很討厭別人隨便談?wù)撍?,解胤也知道,考慮到她的自尊心,對她也很尊重。
謝盈是解胤所認(rèn)識的女子中罕見的大方得體,性格好的姑娘,一想到此,解胤胸中往往一熱。
能遇到這樣的姑娘,我解胤何其有幸啊……
“喂,站在那里干什么呢!”
解胤回頭,正是謝盈扶在門框上叫他。
她那對大眼睛,宛如一池春水,澄澈瑩亮;又像是暗夜中的明星,晶瑩剔透。眼上的睫毛,如春日柳枝,輕柔垂絲。一襲白衣,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fēng)來珠翠香。
解胤心頭一動。雖說自己容貌俊偉,可面對謝盈,仍不敢直視她……是害羞嗎?
“我可睡去啦?!?p> 謝盈抿嘴一笑,轉(zhuǎn)身回屋。身姿曼妙,牽人心腸。
解胤緩步上樓,瞥眼一見謝盈坐在房門口,拖著腮,臉色微紅,一朵烏云散下,正看著對著門的窗外。
解胤問:“你坐這兒干什么?”
謝盈看見解胤過來,也不多閃,說:“我剛洗完澡,坐這兒發(fā)會呆?!?p> “發(fā)呆?你有心事啊?!?p> 謝盈并沒有回答他,看著窗外,黑洞洞的,說:“要下雨了?!?p> “嗯?!?p> “以前,我和奶奶在巴中的時候,就聽奶奶說:‘巴山夜雨漲秋池’還有一句‘何當(dāng)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倒告盡了相思意。奶奶走了也得一年了,一到這時候,我就想起奶奶?!?p> “上官前輩很疼你吧?!苯庳芬沧陂T檻上。
謝盈低下了頭,抬起來時,眼里已經(jīng)閃著淚光,醞釀好久,才說:“我嘛,出身不好,我這條命也是奶奶撿來的。奶奶是個乞丐,無子無女,我跟著她,就成了小乞丐。奶奶雖說潦倒,可是個極有想法的人,她活得很通透。一開始,我只是跟著她沿街乞討,后來,我大了些,她竟然開始教我功夫,這時候我才知道她一直深藏不露,一個在江湖上沒有任何排名的人卻能讓大半個江湖的人都知道,你說厲害不厲害?”
“厲害。聽你說,上官前輩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呢?!?p> 謝盈笑笑,又說道:“奶奶常說我雖說跟著她要飯,可終究是個女孩,年歲大了總歸得有個女孩兒樣子,所以她會省下錢來給我買一個二十文錢的小首飾,交給我一些字,比如吧,下雨的時候,她會教給我:‘好雨知時節(jié),當(dāng)春乃發(fā)生’;晚上有星星,她又教給我:‘七八個星天外’;春和景明之時,她又告訴我:‘碧綠妝成一樹高,萬千垂下綠絲絳’。”說著說著,謝盈笑了起來,竟有淚珠掉下來了。
“就這樣過了幾年,我長大了,比起那些孩子來懂得也多些,什么女紅刺繡的我也會一些,我老覺得奶奶不是一般人。我長大了,有幾分顏色,奶奶決定不再讓我要飯,給我找個繡坊鋪里的活干,然后呢,一個富貴家的公子哥看上我了……”謝盈說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公子哥?然后呢?”
謝盈看著解胤,不禁笑道:“你激動什么?”
“我……我激動了?”
“你看你,都恨不得飛起來了。你沒被姑娘相中過???長得這么好看,若說沒有姑娘喜歡過你,我可不信的哦?!?p> 解胤臉上一紅,支吾道:“有嘛……我可沒有相好的嘛……”
謝盈小嘴一抿,笑道:“傻大個,聽我說嘛:那個公子相中我了,可堂中老母看不上我啊,只讓我當(dāng)個同房丫頭,奶奶沒說什么,只聽我的意思。我那時候心氣高,不愿意,那府里我也沒去。后來啊,公子哥兒想我想得竟犯了相思病了,他那老子娘才好玩呢,好歹是大戶人家,還得四抬大轎把我這個繡娘請了去,只為讓那個公子看一眼?!?p> “就只看了一眼吧!”
“對啊,你還想怎么?不是啊,你咋了,怎么這么激動……”
解胤心如火燎,突然好想摟住謝盈,好想說些萬萬不敢想又好想說的話??僧?dāng)他看到謝盈的眼光逐漸變得冰冷時,心也寒了,眼神也沒有那么激動,說:“我……好奇?!?p> 謝盈撇撇嘴,說:“真是個傻大個,我會說的嘛?!?p> 解胤有點尷尬地笑了笑,說:“你說吧?!?p> 起了點風(fēng),謝盈有點冷,往解胤身邊靠了靠,解胤身子一抖,胳膊不由自主地想摟住謝盈,可又停下了。
謝盈說:“我開始說了哦:反正吧我去看了那個公子,哎呦,那個公子真是茶飯不思,見了我,那眼淚就像斷了線一樣,不讓我走。后來我逃走了,那個公子什么樣我就不知道了。大概過了大半年,就聽說他娶了個妻子,現(xiàn)在,日子應(yīng)該挺好的吧。我呢,就繼續(xù)當(dāng)我的繡娘,我雖說沒那么大的技術(shù),可也說得過去。就這樣,我與奶奶相依為命。奶奶不肯到我繡坊去,所以我只好隔三差五的去看看她,有了我,她也不常常去乞討了,我有了工錢,日子漸漸好了,奶奶的臉上肉都多了起來,她常說呢:‘我當(dāng)了半輩子的乞丐,頭發(fā)白了還能讓一個小丫頭寶貝把我給養(yǎng)胖了,丫頭日子有了指望,老叫花還有什么愁的呢’可不過一年多,她就……”
謝盈說著,捂著臉哭了起來。
解胤趕緊把她摟在懷里,她爺沒躲,就趴在他懷里哭。解胤一時間竟手足無措,只能用那大手,一直輕輕摟著她,一直輕輕摸著她的頭。
想了好久,解胤才開口,輕聲說:“別怕啊。你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以前你有奶奶,現(xiàn)在,你有我……”
謝盈看著他,那眼神不再冰冷,看得解胤直有些不自在,更是小鹿亂撞。
謝盈低著頭,說:“解胤,我真沒想到你能說這樣的話……”
“我……只是想護(hù)著你……”
謝盈笑了,笑得很甜,說:“我知道的,我是想說我很感動,你說的對,我從來都不是一個人,以前有奶奶,現(xiàn)在有你?!?p> “我會一直陪著你的?!?p> “為什么呢?”謝盈似乎很期待某句話。
因為我喜歡你……
解胤好想說這句話,但他硬生生把這句話咽下去了,他是要復(fù)仇的人,注定孤獨。想了一下,說:“你說的,我們是朋友啊?!?p> 謝盈很滿意,點了點頭。
突然,細(xì)雨綿綿,清脆地打在瓦片上,吹來的涼風(fēng),還有些泥土香,雨打芭蕉,風(fēng)吹枝條,解胤笑道:“何當(dāng)共剪西窗燭。”
謝盈笑道:“卻話巴山夜雨時?!?p> 解胤看向窗外,想到自己的命運,似乎與謝盈根本不在同一條線上,他注定要踏上復(fù)仇這條不歸路,生死難測;而謝盈卻無牽無掛,一身清閑。
解胤越來越覺得沒把那句話說出口是對的。
或許只是朋友,對于二者是最好的選擇。
“你怎么也哭了?”謝盈問解胤。
解胤這才發(fā)覺臉上已有淚痕,趕緊拿袖子擦干凈。
謝盈說:“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你也想大南寨吧,更何況你還有滅門之仇未報,你壓力比我大的。”
解胤苦澀地笑了笑,說不出話來。
謝盈再一次朝他身邊靠近,說:“你放心,我謝盈不是那種舍生忘死之人,你是我朋友,我會一直支持你的。更何況,你還有師伯,枯木師叔,對吧?!?p> 解胤看著她,笑道:“對……”
雨還未停,反倒大了,涼風(fēng)浸骨,二人各談?wù)摿诵氖?,隱瞞了不該說的心事,想著壓在胸中的心事,共話雨夜,情思纏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