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瑟瑟,一座莊院已被戰(zhàn)火摧殘得不成模樣。被戰(zhàn)火熏黑的枯樹低下了頭,。地上堆滿了死尸,尚存一絲氣息的,全身痛苦痙攣著,隱約能聽到些細微的呻吟聲。整個庭院已經(jīng)成了血泊,如啞劇一般寂靜。
兩個黑甲死士把破敗的門上的大匾摘下來,隨即是一陣吵鬧的歡呼聲,打破了沉寂。
“宗師,已經(jīng)干凈了?!?p> 坍圯的山門前圍滿了人,中間一個玄青布袍,瘦削身材,略有幾根灰白胡須的中年男子站在簇擁人群中間,點點頭,揮揮手,自顧上了馬車。
方才說話的人會意,下了命令,班師回京。
“多虧宗師殺伐果斷,大南寨那些山匪們終于被滅了?!?p> 馬車里的男子微微一笑,道:“這些自稱江湖名門正派,可不服朝廷管教,不守法度,與山匪何異?”
“是。此番回京,陛下又要大大封賞宗師了。”
“我也只是為朝廷盡力。我玄衣門既為陛下所器重,就該盡忠職守才是。”
“宗師說的是。我們這些后生自該向宗師學習。”
“我也沒有什么好學的。你們?nèi)蘸笮惺轮灰酁閲蚁胂?,為人正義就行了,也不辱我習武之人名聲?!?p> “宗師的教誨,在下記住了。”
男子端坐在馬車,掩飾不住內(nèi)心的喜悅,冷笑一聲,口中喃喃道:“李青青啊李青青,任你智謀超群,可棋逢對手,你總歸還是敗在我手上?!?p> 滿目金黃,起了些風,卷著塵沙,單調(diào)得很,無甚看處。直到一抹夕陽掛去,天邊染上些鮮艷的紅,才不至于那么慘淡。
隱約有駝鈴聲,那是來往各國的客商。風沙掩住剛開出來的腳印。
又有一隊玄青鐵甲的武士,少說得有千人,一列縱隊,向東去了。隊伍前面一面大旗,書:玄衣門。
西北大漠永遠這么單調(diào),剛剛有了些生機,只一剎間又消失了。
遠遠又來了兩騎,至半土坡前停下。天色已晚,二人決定在半土坡搭棚住下。
月色朦朧,晚風吹的風沙一滾一滾。棚屋里走出一個紅衣男子,身材高大,一對濃濃的劍眉,下面是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神采奕奕,氣宇軒昂,唇如點絳,面若溫玉,眉宇間透出些剛毅的神情,盡管略有些蓬頭垢面,依然掩不住他俊俏的容顏。
月光毫不吝嗇照在他身上,略顯他幾分柔和,茫茫大漠中,只屬他最顯眼。
他望著圓月,才想起今個兒中秋,本該是團圓的日子,不禁嘆口氣。
棚屋里跟出來一個白衣女子,體態(tài)輕柔,身段如弱柳扶風,自有一份“歲月靜好”的模樣。
“師兄?!睏钏匾陆o解胤披上長褂,“夜里涼。”
解胤幽幽地說:“你害怕不怕?”
楊素衣知道他說的什么,身子不禁抖了一下,說:“死都不怕,又怕些什么呢?”
“今日中秋佳節(jié),你我卻要遭受生死離別之苦?!苯庳仿灶D一頓,說:“我們……是山匪嗎?”
“當然不是。大南山五百里,全不都仗著我大南寨保護才得以平安……真的論匪,奉京的玄衣門才算頭一個!”
楊素衣越說越激動,不禁失了態(tài)。
解胤冷笑道:“哪里有這么多山匪,不過是玄衣門為了鞏固勢力,宣揚名聲才干的這喪盡天良的事來!師傅含冤而死,大南寨滿門被滅,此仇不共戴天!”
解胤也越來越激動,淚珠兒終于斷了線,劃過他白皙的臉頰。
“可是……玄衣門如此強大,高手云集,只你我兩個……”
解胤搖搖頭,說:“無論如何,我都要始作俑者給師傅償命,讓陛下還大南寨一個清白!”
仇恨已經(jīng)讓解胤逐漸喪失了理智。
楊素衣聽了,不禁也落下幾行淚,說:“無論如何,師哥,我都會和你一起,生則生,死也死,有師哥在,我不怕?!?p> 解胤摸摸這個自幼一起長大的妹妹的頭,笑了笑,說:“師哥也會一直護著你的。”
“大南寨只有你我兩個人了……”
夜已深,一片寂靜,半土坡下滾起了濃煙。
解胤察覺棚屋起火,連忙提劍出去,發(fā)現(xiàn)楊素衣房門緊鎖,叫了幾聲也不答應。
正著急間,突然三把飛刀從解胤身后飛來,解胤察覺,將身一縱,趁勢將飛刀又擲了回去,一把插在樹干上,樹干上頓時黑了一片——分明有劇毒!
“誰?躲在暗處,算何好漢?”
那人并不理他,只管將飛鏢來擲。
飛刀來往不絕,解胤根本沒機會近其身,便調(diào)動內(nèi)力,使了一招御行步,以極快的速度躲到黑暗處。
那人見沒了動靜,以為無事,便從角落出來,冷不防解胤從天而降,封了那人的穴道,摘下面具,發(fā)現(xiàn)里面是空的!分明是木偶人!
解胤知道中計,忙回頭看時,棚屋已然化為灰燼。
“師妹!”
解胤雙腿一軟,兩眼一空,險些癱倒在地。
師妹死了,大南寨的后人,就這樣死了!因為自己的疏忽死的!
解胤猛的想起什么,從廢墟里翻出一個黑色匣子,也不知道師傅用什么材料做的,可以防火——這是師傅唯一的遺物了!
解胤把楊素衣安葬好,由于沒有尸身,只得用她素日的衣服。
“師妹啊師妹,不是哥哥薄情寡義,不給你報仇。實在是匪徒難覓,滅門之仇在肩,你在天有靈,別怨恨哥哥,等哥哥報了仇,自行來給你謝罪,也算盡了兄妹之情?!?p> 解胤聲音很顫抖,覺得胸中氣悶,眼眶紅了一圈。
安排停當,才要上馬,突然四面八方?jīng)_殺出來十幾個手持鋼刀的大漢。
其中一個說道:“好好的路你不走,偏偏讓我們給碰上了!弟兄們,上??!”
土匪們揮著鋼刀,一擁而上。解胤微微一笑,揮起長劍迎架。
雖說土匪人多勢眾,可畢竟是些沒正經(jīng)學過武藝的,比不得解胤自幼習武,且?guī)煆拇竽险骼钋嗲?,武藝少說也在六品真甲上。
解胤劍法迅速,很快就找到土匪們圍成陣勢的空子,一劍刺去,殺出人群,回頭劈臉一劍,幾個土匪倒地身亡,面容皆損。
土匪們并不服輸,也不曉得解胤的身份,只管揮刀來戰(zhàn)。
解胤將內(nèi)力凝聚在手腕,劍法更為迅速,且摸不到章法,但見指左打右,指東打西,共有九路。有見識的識得那是九天長恨劍。
幾十個土匪得有十幾個倒在解胤長恨劍之下。
解胤將身一縱,土匪中一個大漢也跟上去,二人在半空中依仗內(nèi)力,戰(zhàn)約數(shù)合,解胤見他刀法有力,是個對手,不得不留心迎戰(zhàn),一劍刺去,如萬里長虹,鋼刀迎去,如暗夜白光,你來我往,不分勝負。
漢子五指分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解胤劈過去,解胤見勢,心內(nèi)一驚,自言自語道:“五絕掌……他怎么會大南寨功夫的!”
那掌眼見得要擊到解胤,解胤把腳向后一撤,身子一轉(zhuǎn),躲過五絕掌,更反手一掌直擊漢子腰心。
漢子摔了個倒栽蔥,笑道:“好家伙,真能打啊?!?p> 解胤說:“還不求饒?別做了劍下鬼?!?p> “誰是鬼還不一定呢!”
雙方又戰(zhàn)十幾合,刀光劍影,周圍的土匪竟看得呆了。
不知誰扔出一個迷煙彈,解胤來不及,迷煙盡吸鼻中,加上打斗耗能巨大,立刻就只撐不住,跌倒在地。
土匪們大笑不止,把解胤困了,連人帶馬,不知去往何處。
醒來時已有雞鳴,解胤發(fā)覺自己在一座陰森森的大殿之中,自己被捆在一個大柱子上。
四周看去,盡是些閻羅諸佛的圖畫,一中年男子坐北朝南,正對著自己。
男子走下來到解胤身邊,仔細端詳一番,笑道:“好體魄,好相貌!松綁!”
解胤被松綁,看看四周,疑心被綁到山寨子里去了。
男子說:“小子,知不知道這是何處?”
解胤冷笑道:“還能何處?不過是個寨子罷了?!?p> 男子臉上并無怒色,反而笑道:“不錯,著實,你到了我張龍寨。你不知道吧,這天下九寨,我張龍寨可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
“我只知道大南寨為天下九寨之首,并不知道還有什么張龍寨?!?p> 男子拍拍他肩膀,笑道:“不錯,還知道大南寨,方才羊叔說你武功了得,果真是不錯。我夏侯敬平生最喜結(jié)交天下豪杰,今日,我與你斗斗可好?”
“斗什么?”
“我有五大高手,你若贏了他五個,我就放你回去,還與你結(jié)拜為兄弟;若不能,便做我刀下之鬼!”
說著,夏侯敬叫來了五個大漢:
一個面如重棗,唇如點漆,名喚李博銅。
一個面如白玉,豐神朗目,名喚李博玉。
一個青臉長胡,兇神惡煞,名喚李博鐵。
一個膚似黃沙,眼神空洞,名喚李博金。
一個肌膚勝雪,柔態(tài)萬千,名喚李博銀。
夏侯敬坐一把太師椅上,對解胤說:“這是我張龍寨五大高手,你若贏了,我送你出這西北大漠?!?p> 解胤說:“我若贏了這五位當真放我走?我憑什么信你?”
夏侯敬大笑一聲,說:“細心人!”說完,讓人取了紙筆,簽字畫押,給解胤看:“如此可好?我一個寨主,為了你這個毛頭小子,名聲也不要了?若不我手下弟兄們出去劫行商,綁了你回來,我還不認得你呢!”
夏侯敬喝口水,說:“還不快些?”
身旁的李博玉先行,一拳向解胤打去,解胤揮拳抵擋,感到力道頗深,便用了一招無象掌,擊退李博玉,又飛身一腳,竟被李博玉躲過,李博玉趁勢一拳,被解胤擋住,一個掃堂腿,李博玉翻身在地。
李博玉起身,取了長劍。夏侯敬也讓人把長恨劍還給解胤。
解胤腿腳上功夫一般,可劍法了得,長恨劍在他手中耍得出神入化,李博玉雖說武藝甚好,也漸漸抵擋不住,只顧招架,全然沒有攻擊的機會。
解胤已然占了上風,將劍一刺,如同一道閃電,劃破李博玉護心衣。
“好身手!”
夏侯敬看著解胤身手,連連稱贊。
李博玉退場,李博銅才要去,被夏侯敬攔住,說:“我親自來!小兄弟,你可愿意?”
解胤微微一笑,說:“皆憑寨主意愿?!?p> “好,夠爽快!”
夏侯敬隨即取了兵器,是把玄鐵寶劍。
夏侯敬笑道:“小兄弟,承讓了?!?p> “請賜教?!?p> 夏侯敬怒睜環(huán)眼,大喝一聲,一劍劈去,解胤慌忙用劍格擋,只覺的手被震得一陣酥麻。迅速一側(cè)身,夏侯敬撲空,被解胤借勢一腳踢去,夏侯敬內(nèi)力頗穩(wěn),竟沒栽倒。
夏侯敬轉(zhuǎn)身,又一劍刺去,解胤躲過,斜刺一劍,被夏侯敬擋住。
二人你來我往三十合,不分勝負。
解胤暗襯此人武學大概也在六品,是自己的對手,應小心應付才是。
便暗自調(diào)動真氣,手中長劍如同活物一般,飛離手掌,直向夏侯敬砍去,夏侯敬躲閃不及,被劃破左臉,胡子都削下幾根。
夏侯敬摸摸傷口,又見方才劍法不同尋常,說:“九天長恨劍!你是大南寨的?”
解胤收劍,問:“你如何知道大南寨?”
“我且問你,李青青是你何人?”
“寨主認識家?guī)???p> 夏侯敬臉上浮現(xiàn)一片溫情之色,說:“我是他的……故人……”略頓一頓說:“不知道你可曾聽說二十年前大南寨逃走過的一個人?”
解胤想了一會,說:“師傅說過二十年前,他有一個徒弟,因為不服管教,偷了玄鐵劍,暗中逃走了……不會是……”
夏侯敬點點頭,說:“正是我。我那時年輕氣盛,不服師傅管教。可一入大南寨,再難離開。我沒法,逃了出來,到這張龍寨,殺了老寨主,占城為王。平時也就靠著搶劫來往客商為生,也干劫富救貧的事?!?p> “那我還得叫您一聲師兄了?!?p> 夏侯敬略顯苦澀地笑笑,說:“別師兄了,我看你不過十八九,我長你十幾歲呢,若要叫就叫我敬大哥罷。”
“好,敬大哥?!?p> 旁邊李博玉笑道:“這才是不打不相識,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呢!”
夏侯敬說:“師傅……他還好嗎?”
解胤聞言,眼眶一紅,再無之前喜悅之色,淚如雨下,說:“大南寨……只剩我自己了?!?p> 夏侯敬身子一抖,說:“怎么回事,你仔細說?!?p> 解胤便把玄衣門滅門的事說了一遍。
夏侯敬眼眶一紅,拍案而起,吼道:“玄衣門這些年也太猖狂了!我待要領著弟兄去京城,滅了那個狗門!”
“敬大哥冷靜冷靜,玄衣門高手云集,你我把家底掏空,也不一定能與它對抗?!?p> “依你說此仇不報了?”
“小弟此去奉京便是要去探探玄衣門風聲,探探虛實,然后再做道理?!?p> 夏侯敬點頭,說:“這也在理。我讓弟兄們隨著你去?!?p> “不必了。且不說勞費大哥,弟兄們。我們成群結(jié)伙進京,反倒惹眼?!?p> “我總不好只干等著?!?p> “解胤笑道:“大哥是個實心人。這樣,大哥勤勤操練兵馬。小弟進京,有了動靜,那是便來向大哥討幫手?!?p> “我這里的人你隨便要!”
解胤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夏侯敬說:“不敢耽誤你的行程。我現(xiàn)在就派人送你出著西北大漠?!?p> “有勞大哥了。”
解胤上馬,夏侯敬扯住他衣服,說:“你我一見如故,我竟舍不得你了。前面百余里,有個回城。不是干凈地方,你小心一點?!?p> “多謝大哥?!?p> 解胤縱馬飛馳,朝奉京城去,朝復仇之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