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餓殍遍野的五本縣
“森森，當真沒有給我的禮物？我可知道，那香水，分明就是你給周娘子的。”等馬兒跑的遠遠的，再也看不見馬車的影子，暮境希撇下嘴角，委屈巴巴地問道。
“我的男人，不寵著怎么行？喏，打開看看?！睔W森森把韁繩奪過來，遞給他一個盒子。
“這是什么？”暮境希打開盒子，拿起剃須刀左右把玩。
“這叫剃須刀，用來刮胡子的。這段時間，沒有丫鬟伺候你，沒過幾天就胡子拉碴了。”歐森森給他講解了用法。
“森森，謝謝你。”暮境希在她的鬢邊留下淺淺一吻。懷中的姑娘，總給他遺世獨立之感，會哭會笑真實存在，卻又飄忽不定，開著一家售賣獨特風格商品的萬寶樓，挎包里總是裝著得心應手的稱心寶物。
她，是誰？
暮境希難以控制自己內心的疑云，他一度想要放下這些紛雜的想法，可越是在歐森森身邊，就越想了解她，窺知她的過去，越想知道發(fā)生在她身上的所有事情。
歐森森拽緊馬兒的韁繩，信步而游，漫不經(jīng)心地覽略途徑的景色，絲毫沒有注意到背后的暮境希，復雜又糾結的神色。
等到馬車趕上的時候，兩人一馬，在夕陽中溫暖相依，訴說著歲月的靜謐。
一行人在驛站換過幾匹馬，奔波數(shù)日，終于見到了五本縣的林縣令。
林縣令黝黑的臉龐，眼窩深陷。五本縣的縣衙也是破敗不堪，歐森森實在沒有辦法將眼前的人和貪官污吏聯(lián)系在一起。
衙役招待他們的飯食清湯寡水，難以下咽，這和以前和商隊在一起的粗茶淡飯可不一樣，眼前的米湯，散發(fā)著一陣陣食物過期的味道。
歐森森實在吃不下去，便謊稱自己不餓，只端著一杯水喝。
林縣令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道：“境王妃，下官慚愧，未能帶著五本縣的鄉(xiāng)民擺脫貧困的生活，縣里有錢的鄉(xiāng)紳商人都搬去別的富?？h了，剩下的貧苦百姓沒得吃，沒得喝，加上旱澇，糧食種不出來，饑民發(fā)動暴亂，將衙門里的東西都搶了去。下官愧對皇恩吶！”
暮境希問道：“此前大皇子已經(jīng)稟明父皇，朝廷已經(jīng)撥款兩千兩黃金下來賑災，都用于何處？何以不見成效？”
“什么？兩千兩黃金？下官只收到五百兩黃金啊！”林縣令的眉毛倒豎，不敢相信。
“境王爺，下官收到的五百兩黃金全部用于貧民的安頓和吃飯穿衣，衙門有賬本，每一筆花銷都有記錄?！绷挚h令吩咐一個衙役去取賬本。
暮境希確定地告訴林縣令：“朝廷確實是撥了兩千兩黃金，應該有公文下達，將公文一并取來給本王看?！?p> 林縣令親自起身去取當時的文書，恭敬地呈給了暮境希。
暮境?？戳宋臅?，撫摸著文書左下角司農寺卿周大人的印鑒。這封賑災款項經(jīng)由周大人之手，文書上確實寫的是五百兩黃金。
周大人素來風評很好，兩袖清風，怎么會將朝廷下發(fā)作為賑災用的銀子私吞呢？暮境希無法相信，但是從公文的字跡來看，確實是周大人的親筆。
他抬頭看了一眼周臻，周臻坐在桌子對面，盯著面前的那碗和清水一般清澈的米湯出神。
暮境希將文書收了起來，翻開賬簿仔細審查，賬目清楚，數(shù)目也都對得上，每一筆支出合理，有跡可循。
暮境希將賬本還給了林縣令，說：“賬本沒什么問題。帶我們到外面看看。”
春天本是萬木復蘇的時節(jié)，可五本縣卻是滿目蕭然，街道兩邊殘破的招牌，在春風中依稀可以窺見它的店鋪曾經(jīng)繁盛的樣子。
目之所及，是一群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人，無力地躺倒在路邊。歐森森看到一個皮包骨頭的小女孩，頭發(fā)亂蓬蓬的像一堆枯草，緊緊依偎在奄奄一息的母親身邊。
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酸楚，走過去將自己身上的外裳脫下，披在女孩身上。不顧暮境希他們詫異的目光，從挎包里掏出兩瓶礦泉水，幾個紅豆面包，撕開包裝紙遞給她們。
小女孩的大眼睛里流露出燦爛的光，她開心地接過來，搖晃著身邊的母親，驚喜地叫道：“娘，有吃的了！有吃的了！”
女孩的母親緩慢地睜開眼睛，吃力地接過咬了一口，眼睛里溢出淚花：“謝謝，謝謝姑娘！”
歐森森心里很難過，本是多么樸實感恩的人，如今卻遭受這罪過。
突然旁邊竄出來幾個乞丐似的人，他們不管不顧地沖過來，撞倒了歐森森，從母女倆手里搶吃的，一搶到就狼吞虎咽地吃下肚子去。
歐森森躺倒在一邊，痛心卻無能為力。暮境希見到此情景，拔出鞭子正要揚起，看到這群人只是搶到了一口面包卻心滿意足的表情時，手生生地頓住。
他們不是強盜，不是劫匪，他們的眼睛里不是貪婪，是有一口東西吃就會滿足的難民，是他們湘京的百姓。
最終鞭子落在他們的腳邊，他只是驅散了他們，然后馬上過去扶起歐森森，輕聲問：“沒事吧？”
歐森森抿緊嘴唇，心情異常沉重，搖了搖頭。她還想從挎包里拿出點面包，暮境希伸出手，按住了她，微微搖頭，轉身對一個衙役吩咐道：“你帶她們回衙門，煮點米湯給她們吃?！?p> 母女倆被衙役攙扶著回去了，周臻神色凝重，對林縣令說道：“帶我們去看看田地?！?p> 林縣令帶著一行人步行到郊外的農田邊，幾個瘦骨嶙峋的男人稀稀拉拉地在地里播種。
周臻快步走上前，討要了幾顆種子，拿過來細細觀察了一番，喃喃地說：“種子是普通種子，按照正常的方法播種，應該也有所收成?！?p> 林縣令嘆息一聲：“周公子有所不知，我五本縣多年惡劣天氣，秧苗剛長出來不久就遇上雨季，連月不開，秧苗存活率不高。
再等到六七月份稻子快要成熟，天公又連降暴雨，將稻子打的七零八落，幾乎收集不了多少糧食。五本縣有點家底的居民一直在往外縣遷徙，剩下一些貧民，拖家?guī)Э跓o法離開，只能守著這塊貧瘠的土地等死。
感念圣上的恩德，這兩年全靠從別的縣城富商手里買的存糧才得以延續(xù)民生。可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如今難民越來越多，人們吃不飽飯，連耕作的人都沒有了。
大家都躺在路邊，運氣好么從過路的人手里搶一口吃的茍延殘喘，要么就活活餓死，我這個縣令，只愿引咎解官，以一死求慰百姓！唉！”林縣令慚愧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