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晨光從窗外滲入。
這是個寬敞的大房間，布置簡單。一張大床擺在房間正中。四下安靜，遠處傳來清脆的鳥鳴。床上的被子裹成一團，像是柔軟的龜殼。隨著里面人的呼吸平緩地起伏。
鬧鐘響起，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被窩里傳來不滿的嘟囔聲，隨后伸出來一只手，“啪”得一下按熄了吵鬧的噪音。
這下清凈了。
……這樣的清靜并沒有持續(xù)多久。
“竹覺！起床吃早飯了！”
穿著圍裙的寫手A“轟”得一下推開房門，力度之大讓整個房間都微微震了一下。
“快起來啦，今天不是約好一起出去散步的嗎？”
他像個碎嘴的母親一樣拍著手催促著竹覺，又走到床邊大力地掀開了那團不安地蠕動著的被子。
穿著單薄睡衣的竹覺暴露在微冷的空氣里。
幾個月過去了，他整個人清瘦了不少，面貌也顯得憔悴，雙目無神，眼角帶有濃重的黑眼圈，一副行尸走肉的樣子。
盡管被掀被子讓他的心情很不美好，竹覺依舊沒有多說什么。搖搖晃晃地從床上起身，他就這么打著赤腳走向房門外的洗漱間。
一直等到洗漱完畢，才有微弱的光芒在他的眼中亮起，多少證明了他還是個活人。
視野里彈出了【商城已完成更新】的系統通知。借著慣性調出了系統界面，對著商城的內容粗略掃了一遍，最后視線停留在【寫手A兩小時角色體驗卡】上。
商品下方的標價是“1/8的壽命”。
因為最后的壽命無論多少都意味著整條壽命的付出，所以理論上來說是無價之寶，可以兌換任何東西。寫手A是這么解釋的。
幾個月前的那場戰(zhàn)斗中，他花費了一整條壽命，疊加使用了足足四張人物體驗卡，在短時間內獲得了四倍于普通角色卡的恐怖力量。
——依舊沒有完成對寫手B的擊殺。
一直到體驗卡時效結束，寫手A出面救下深度昏迷的他……竹覺也沒能對寫手B造成足以致命的傷害。
現在，竹覺和寫手A生活在這棟與世隔絕的雙層洋房里。
竹覺并不知道這里是哪里，也無心去關注這些。在長達數月的時光里，他終日呆在房間里的那張大床上，望著天花板上裝飾豪奢的水晶吊燈，怔怔出神。
相比之下，寫手A的生活要豐富的多，除了日常給竹覺洗衣做飯，打掃房間衛(wèi)生，他還會在陽光明媚的下午烤上一盤松脆的餅干，就這紅茶在庭院里看幾個小時的小說。
每晚七點，他會準時打開電視機收看新聞聯播，了解時事；在看完十點深夜檔的動畫后，洗個熱水澡，喝杯熱牛奶，做十分鐘的柔軟操，上床立馬熟睡，絕不把疲勞留到第二天。
這樣互不打擾的日子一直持續(xù)到昨天，吃晚飯的時候，寫手A向竹覺發(fā)出了出門散步的邀請。
然后毫不在意竹覺的抗拒，自說自話就完成了兩人間的契約。
這是個錘子的契約……什么時候單方面也能簽訂契約了……
然而竹覺也并沒有多激烈地反抗，說到底，他也沒有什么特別的理由去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
……反正命運也不會因為他的意愿做出改變。
到頭來，還是被裹挾著，經歷了一切。
……
這是竹覺第一次走出洋房的大門。
眼前，郁郁蒼蒼的森林環(huán)繞著宅子鋪開，參天的大樹投下陰涼的樹蔭，配合著層層疊疊的灌木，形成了天然的屏障。
僅有一條從庭院延展出去的小路，鵝卵石鋪成，曲折地探入陰森的林地。
陽光明媚的天氣似乎被阻攔在這片森林之外，即便只是站在林間小徑的入口處，依舊可以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潮濕寒氣。
寫手A步調閑散，速度卻不慢，只幾步就消失在了小徑的拐角處。
……真的只是散步嗎？
竹覺站在林地入口處，眼神中閃過數月未見的思索的光芒。
雖然這幾天寫手A像老母親寵兒子一樣養(yǎng)著他，但竹覺并沒有忘記最開始簽訂的契約：
寫手A才是最希望自己把命全部花掉的那個人……
……
那我何不干脆直接花掉算了呢？
說到底，從一開始算計這算計那，千辛萬苦又是為了什么呢？
雙眸中的光芒重新黯淡下去。
反正，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打倒那個怪物……
明明都已經付出那樣的代價了……
調出系統面板，點開最后一欄的角色體驗卡。
【是否確定花費1/8壽命兌換“寫手A兩小時角色體驗卡”？】
故事就到此為止吧。
再見。
“勸你不要那么做哦?！?p> 林間小道的入口處，寫手A單手插兜，靜靜地注視著竹覺。
“……真沒想到居然會是你來說這話啊?！?p> “我向來討厭不勞而獲?！睂懯諥走到竹覺面前：“或許我們可以再簽訂一個契約？”
竹覺低著頭看著腳邊草地上隨風搖曳的小花，忽然笑了：
“你還有什么可以給我的？
“既不能擊殺寫手B，又不能復活夏天……”
講到這里，他忽然哽住了，沉默了半晌，才又緩緩開口：
“是我害死了她……我要為我犯下的錯誤付出代價……”
……
“自我懲罰是沒有意義的。所以我反對你的自暴自棄。”
寫手A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另外，你把我想得太簡單了，竹覺。
“我不能擊殺寫手B，不能復活夏天……這并不代表我不知道達成這些目標的手段?！?p> “你真的能做到??？”
竹覺猛地抬起頭，紅著眼緊緊地盯著寫手A。
后者只是微微一笑：
“跟我去看看吧……這個世界還有很多你不知道的東西?！?p> ……
林中的道路并不像竹覺想象的那樣狹小而逼仄。曲折的道路每隔一段距離就會分出一條岔道，通往被森林包裹的一小片空地。
透過枝葉的間隙，竹覺觀察到在那空地之上往往擺放著一些日常用品：或是一個造型古樸的茶壺，或是一把畫工精美的折扇，大的物件有三米高被塞滿書籍的大書架，小的物件也有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的金銀首飾……
當然也有畫風清奇的內容：比如插在地里大聲唱歌的手杖，插在地里大聲抱怨的長劍，循環(huán)詠唱“你給路達喲”的古舊壓路機，還有春日野穹的r18等身手辦……
欸，好像混進來什么畫風不一樣的東西。
一路上，竹覺不止一次向寫手A提出用壽命交換方法的請求，卻被一句“到了地方自然會告訴你”給擋了回來，只能強忍著心中的情緒跟著寫手A不緊不慢地走。
大約十分鐘后，寫手A帶著竹覺走上了一條岔道。
在岔道盡頭的空地上，一扇門突兀地立著。
從造型上來開，這就是一扇普普通通的房門，沒有花里胡哨的防盜鎖或者各種豪奢的裝飾。唯一的特殊之處就是那素凈的門板上被人用潦草的字跡寫上了“任意門”三個大字。
“這是任意門。門后面就是我要帶你去的地方。”
寫手A指著那扇門，一副煞有介事的樣子。
眾所周知，這種看起來不太可能的事情一般來說都是真的。所以也沒什么賣關子的必要。在寫手A推開了門之后，門后的場景確實并非森林和草地。
——這是一間空曠的地下倉庫，看上去已經廢棄了多年。寫手A率先邁步進去，在黑暗的環(huán)境中拍拍手，隨即亮起的LED燈照亮了倉庫內的環(huán)境。
位于倉庫正中，一個花紋繁復，半徑約五米的六芒星法陣出現在竹覺的視野里。
寫手A轉頭去看竹覺：
“你聽說過圣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