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日,便又下起了雪,紛紛的的柳絮一般,飄飄揚揚,灑在地上,很快就變成了銀裝素裹的世界。
昨日請安,母親與祖母談起二娘子的婚事。丁含璋在一旁默默的聽著。
母親道:“這馮家大郎二十有五,與前面的發(fā)妻乃是少年夫妻,感情頗深,兩人是青梅竹馬,從小便玩在一塊。后來結(jié)為夫婦,出雙入對,恩愛綿綿,也是羨煞旁人。發(fā)妻后難產(chǎn)而死,馮家大郎為此深受打擊。多年未娶,守身如玉?!?p> “這看看年份,粗粗算來,大郎喪妻已有四年,一直未娶,也算是對故去的發(fā)妻盡了最后的情分。”
大興沿用前朝制度,不管天子庶民,婚禮一律采用“六禮“:一納采,二向名,三納吉,四納征,五請期,六親迎?!?p> 自雙方男女有意,兩家就托人去找人合了八字,雙方交換了庚帖,彩禮已然也一箱箱抬了過來,只剩最后一項。兩家合議,婚期盡快敲定,如此,便定在了明年三月初八。
春日是個適合嫁娶的日子。
祖母瞇著眼,半天才道:“二娘子前些日子與馮家的大郎訂了親,雖說嫁過去是續(xù)弦,大郎成熟穩(wěn)重,比起那些少年郎也不差。比起門第高低,她嫁與馮家也算是高攀了?!?p> 喝了一口茶繼續(xù)道:“何況前面的亡妻也并未生了一子半女,二娘子嫁過去不需要與人做后娘,也不算委屈了,日子總算好過些。”
說完停了一下,看著默默坐在下邊的丁含璋,眼神既慈愛而又憂慮,她既為這個出落得標致的孫女感到驕傲,怕別人配不上她,又怕她所嫁非人,白白葬送了青春。
深深嘆了口氣,然后輕輕地開口對丁含璋道:“澳若,你可想過嫁個怎樣的男子?”
原本在一旁打盹的的丁含璋聞言,懵了一下,隨即起身答道:“全憑祖母與祖父做主?!?p> 丁家老太太聽罷嫡孫女的回答,陷入了沉思。她心中緩緩嘆了口氣。
這主可不好做啊。
上次馮家那二太太來訪,她就眉頭一跳,以身體不好未曾相見,左右是親家,難以推拒,那二郎君風(fēng)姿俊朗,配自家姑娘,倒是合適,不過攤上皇家,她可是萬萬不敢與他們攀上關(guān)系。
自己家孫女這親事,還真的難以選擇,這京中說大不大,可適齡的郎君多少都已經(jīng)訂下親事了。
原想著再等等,可這拖著拖著就耽擱了,她心中不免有些埋怨老頭子。
說是另有安排,也不知道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就瞞著老婆子一個人。
丁家老太太心中思緒萬千,想了想,終究是沒有再提。
隨緣吧,這兒孫自有兒孫福。
冬月一過,進入臘月,年味兒就越發(fā)濃重了。
丁含璋過去的時候,祖父正挽起袖子在屋里練字。隨身使喚的小廝候在屋外,丁含璋進去時,小廝跟她請安,丁含璋擺擺手,示意他退下了。
丁含璋進去之時,屋內(nèi)落針可聞,她便沒有多加打擾,安靜立在一旁觀摩。老爺子須發(fā)皆已泛白,灰白中卻還透露著生機。
宣紙上寫了一個時字,姿態(tài)收斂而放縱,不似年輕人的風(fēng)骨,到多了幾分圓滑。
站了大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祖父丁朝仁放下了筆,摸了摸長長的胡子,對她招招手道:“澳若啊,你來,過來瞧瞧?!?p> 欣賞著自己的得意之作,神色之間很是滿意,卻隱約有些凝重,神情轉(zhuǎn)瞬即逝,丁含璋便沒再多加追問。
丁含璋看著祖父依舊蒼勁有力的字,一邊笑一邊道:“您的字寫的還是那么好,一點兒也沒變,就像小時候您教我寫的一樣?!?p> 她脫下厚厚的斗篷,滿臉笑意的走到老爺子身邊,手覆上他的手臂,撒嬌一樣道:“來,您坐這兒?!?p> 老爺子見狀一笑,攙扶著著他坐到椅子上,婢子早已鋪好了厚厚的墊子。
好歹比站著舒服,丁含璋也心疼祖父天天閑不住,上了年紀腰腿已經(jīng)退化了,不能比從前了。
石榴換了壺新茶,丁含璋于是轉(zhuǎn)身拿起石榴剛剛泡好的茶,親自動手給老爺子倒了一杯,“您喝茶,嘗嘗石榴的手藝有沒有退步,要是不好喝,回去我肯定要重重的罰她。”
老爺一臉慈愛,享受著親孫女的伺候。一旁伺候的石榴聞言不干了,瞧著丁含璋故意裝傻充愣,忍不住努著嘴,嗔道:“姑娘,你....”
老爺子坐在椅子上喝著茶,看著她們逗樂,心里好不悠哉,忍不住哼上了小曲兒。
不同于姑娘的開心,石榴卻想的是自家姑娘還是同幼時一樣貪頑,就數(shù)自己最心累,下次再有這差事,一定要讓櫻桃跟著過來試試。
所謂一物降一物,再沉穩(wěn)也擋不住自家的姑娘太皮啊,我就是被姑娘摸得透透的,半點拿她沒轍。
“澳若啊,你坐下?!崩蠣斪臃畔铝耸种械牟?,聳拉著地眼皮下,一雙眼晴依舊犀利明亮,精亮有神。
說起祖父,老太爺以前是先帝太傅,可謂文韜武略,騎射一流,一雙神目,可百步穿楊,現(xiàn)年紀大了,眼神不如年輕時好了,可是比起老一輩是強太多了,眼白不渾黃且不濁,丁含璋猜測應(yīng)是每日練神凝目的功效。
自老太爺退了朝中事務(wù),賦閑在家后,就種起了花花草草。
閑來無事,還在院子里養(yǎng)了一缸魚,讓下人在缸中種上睡蓮,無事兒的時候,便可坐到一旁石凳上靜觀戲水游魚。
每每老太爺練完字,便會溜達到院子里喂魚,唱曲兒,快活似神仙。
丁含璋順從的坐下,低著頭,暫且壓下心中的不解,靜靜等待著老太爺?shù)脑挕?p> 石榴瞧了一眼,知趣的退了出去,站在外面候著,不近不遠的距離,恰到好處。
“朝中要選妃了,約莫就是從我們幾個世家里選,澳若?!?p> 祖父看著我,眼神肅穆,就同如那時,父親頹廢落寞的時候,他輕輕摸著我的頭,說父親配不上母親一般,眼神蒼涼,語氣間盡是無奈。
前幾日父親就叫丁含璋過去,說了此事,當(dāng)時聞言只覺得是晴天霹靂一般,尋常姑娘家嫁一郎君,相夫教子的生活,對她來說都遙不可及了。
賣女求榮,無恥之極。丁含璋只用這句話狠狠回擊了父親,看著他滿臉的不可置信,丁含璋心里變態(tài)一般得到了某種異樣的滿足。
女人的犧牲,只是你們權(quán)力的游戲。
父慈子孝,仿佛是笑話,她站在書房里,這個男人,仿佛又成了那個讓家人失望的無用文人。
“如果不愿意,祖父可以豁出這張老臉給你把這事求到太后那邊?!弊娓赋聊嗽S久,見我不出聲,便如何讓道,言語間滿滿的自責(zé)與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