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來多久了？”
“兩個多小時了，不怎么喝酒，也不怎么玩兒，看樣子是在等人，不過這場面還是第一次見。”
“怎么？”
“你沒看見？”
“看見什么？”
“他居然帶了他老婆。”
卡包已經(jīng)坐滿，大家興致高昂，大多湊在臺前，等待迎接開場，劉冉站在吧臺里給客人調(diào)酒，韓夢瑤握著手機(jī)，時不時給那些女孩兒們打電話，發(fā)消息，安排客人需求。
表演的舞者身著性感服裝，按照排練好的順序一一上臺演出，漂亮到極致的姑娘們引得現(xiàn)場一陣陣狂歡，勁歌熱舞，霓虹閃爍，人們舉起酒，在一片歡聲笑語中，決定將一切拋到腦后，徹夜狂歡。
劉冉做完手頭的工作，端著兩杯酒走到韓夢瑤身邊：“那邊有熟人?！?p> 韓夢瑤隨著劉冉指的方向看過去，眼花繚亂的燈光后，她看見了那個‘熟人’——李強(qiáng)。
李強(qiáng)似乎感受到從吧臺傳來的視線，也朝這邊看過來，四目相對之下，李強(qiáng)咧開嘴笑了，他朝韓夢瑤擺了擺手，示意她過去，劉冉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你懷疑他是兇手，對嗎？”
“嗯。”
“這事兒交給警察去辦吧，你別再摻合了，李強(qiáng)是個什么樣的人，你我再清楚不過，就算他殺了人也不奇怪，再怎么著也輪不到你去管?！?p> 韓夢瑤伸出左手拍了拍劉冉的手背，叫她安心：“放心，我有分寸?！?p> 劉冉再來不及制止，韓夢瑤已經(jīng)大踏步朝卡包走去，她收斂情緒看向李強(qiáng)，卻發(fā)現(xiàn)李強(qiáng)正朝自己看過來，端起杯，向自己敬酒，表情曖昧，令人作嘔，他一飲而盡，笑著摟緊懷里的姑娘，宣示主權(quán)。
韓夢瑤穿過擁擠的人群走向卡包，李強(qiáng)見狀擺手趕走了身邊的姑娘，留了一個位置給她。
“韓經(jīng)理賞光，親自下來陪酒，我真是太榮幸了?！表n夢瑤選擇坐在對面，對那個空出來的位置視而不見，李強(qiáng)覺得好笑，繼續(xù)說道：“你在怕我？”
“直說吧，找我什么事?！?p> “行，我今天來，也沒別的問題，就想知道，你找我老婆，問出什么了？”
“這問題你得回去問你老婆?！?p> “我問她，她不肯說實話，為了讓大家一次性說清楚而避免麻煩，我把她也帶來了。”說著，李強(qiáng)伸手抓住身旁女人的頭發(fā)，將她拖拽到韓夢瑤的面前，而韓夢瑤這才發(fā)現(xiàn)，一直坐在角落里的女人，居然是付瑩，她穿著一條碎花裙子，散著頭發(fā)，配了一雙白色的高跟鞋，這種溫柔又清新的風(fēng)格特別適合她，十分漂亮，如果可以忽略掉身上青紫的痕跡的話：“咱們來當(dāng)面講清楚，你總讓我有話直說，我今天也想讓你直說，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李強(qiáng)！”看著付瑩慘兮兮的樣子，韓夢瑤恨的直發(fā)抖，一年四季只穿長衣長褲的她，今天這身裝扮不必想就知道，一定是李強(qiáng)叫她穿給自己看的。
“哎，你可別這么看著我，你說你想知道兇手到底是誰，想玩兒偵探游戲，我就把自己連同你懷疑的人一塊兒帶來，這世上沒有我這么配合的人了吧？”
“你又打她了?！?p> “什么叫又啊，說起動手，這兩年我老婆可真是托林佳的福，好一陣子沒和我親近了，談起這事兒還得感激你，要不是你介紹林佳給我，她還沒這清閑日子過呢，可惜，林佳沒了，你瞧，世事無常。”李強(qiáng)伸手拍了拍付瑩的臉，她整個人瑟縮在沙發(fā)里，不敢說話，也不敢動，看樣子嚇壞了：“總之，話題繞來繞去繞不過一個林佳，今兒咱們就把事情說開了，免得你一次又一次來找我們夫妻倆，你看，成嗎？”
“我只想知道，那天晚上，你究竟在哪兒，你老婆又在哪兒，為什么來找林佳。”
李強(qiáng)像是聽見了新鮮事，挑起一邊眉毛看向付瑩：“原來你去見林佳了，說說吧，為什么見她，我也挺好奇的?！备冬撚行┯脑沟目戳艘谎垌n夢瑤，韓夢瑤心里一驚，知道自己說了多余的話，而付瑩卻遲遲不肯開口，終于，她惹惱了李強(qiáng)，李強(qiáng)一把抓住她的下巴，語氣兇狠的說道：“別讓我問第二遍?！?p> 付瑩正了正身子，輕聲回道：“我去見林佳，是因為，前陣子聽到你和別人的談話，說她是你身邊呆的最久的一個人，我很好奇，就去見她。”
李強(qiáng)一巴掌將付瑩扇倒，大罵道：“你他媽拿我當(dāng)傻逼？”
“我沒有，真的，我真的是因為這件事才去見她，可是那晚我并沒見到她，這里的工作人員都可以作證，我一直等她，都沒見到人，我知道我不該去，是我逾越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韓夢瑤眉間的皺痕越來越深，聽過不如見過，付瑩這樣卑微求饒的畫面，直讓人感到痛心，她似乎能想象到林佳第一次挨打時候的樣子，跪在地上求饒，求他放過自己，可是一次又一次呼喊，卻沒人能幫的了她，韓夢瑤緩緩閉上眼睛，痛苦襲遍全身，是自己，是這樣惡毒的自己，將林佳推向深淵的。
“行了我知道了?！表n夢瑤制止了李強(qiáng)的暴力行為：“這件事到此為止，我說過了，只要你們說，我就信，既然她說了，我就不再追問了。”
李強(qiáng)覺得好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曖昧的看向韓夢瑤：“那么該我了。”
“什么？”
“該我問問題了呀，你的問題問完了，難道不允許我提問嗎？”
“你有什么問題?！?p> “你既不把我的事情透露給警察，又一個人四處找兇手，這件事，難道不是最奇怪的嗎？”開場表演結(jié)束，場內(nèi)主持換成了DJ，舞池里男男女女正沉浸其中，放肆宣泄，所有人都沒注意到這里劍拔弩張的氣氛，李強(qiáng)收起了玩味的笑容，緊緊盯著韓夢瑤的眼睛：“還是說，你有什么把柄在兇手手里嗎？”
“我沒有你們那么復(fù)雜的想法，如果我有任何需要隱瞞的事，就不會第一時間報警了，我沒把你推出去的理由，是不想惹來麻煩，讓那件事公之于眾，對我沒有半點好處，既然你不是兇手，那是最好的結(jié)果，省的我多費心思。”
“是嗎...”
“你還有別的事嗎？”
“可我怎么聽說，你和我老婆談話的時候，反復(fù)提到了一樣?xùn)|西?！?p> 韓夢瑤胸口一緊，盯著李強(qiáng)笑瞇瞇的臉：“什么東西。”
“一部手機(jī)。”李強(qiáng)看著韓夢瑤逐漸僵硬的臉，知道自己猜的沒錯：“對嗎？”韓夢瑤沒說話，李強(qiáng)笑著攬過付瑩，突然表情猙獰起來，按住她的頭狠狠磕在玻璃桌面上，付瑩的額頭出了血，順著玻璃流下來，場面瞬間失控，韓夢瑤再也坐不住了，伸手拉過付瑩的身子，卻被李強(qiáng)一把攔下，在她耳邊問道：“原來你害怕那件事公之于眾?！?p> 憤怒涌上心頭，韓夢瑤氣的渾身發(fā)抖，她狠狠抓住李強(qiáng)的衣領(lǐng)，咬牙切齒的說道：“李強(qiáng)我告訴你，我雖然不希望那件事公開，可不代表我害怕什么，那件事鬧的人盡皆知吃虧的也并不是我，而是你，如果有一天真的被捅出去，我會積極協(xié)助警察讓你多吃幾年牢飯的，知道了嗎？”
說完，韓夢瑤推開李強(qiáng)，一把攬過付瑩，用紙巾按住她的頭，小心翼翼帶她離場，劉冉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只看見韓夢瑤氣沖沖的帶人走了，留下一個滿臉堆笑的李強(qiáng)在卡包里。
劉冉向那個危險的男人看去，他囂張跋扈的樣子，令人恨得牙癢，可誰都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她不知道兩人之間究竟有什么秘密，為什么一定要糾纏在一起，但劉冉知道，絕不會是小事。
2.
八月底的夜晚有些冷，路燈的光透過車窗照進(jìn)來，暖黃色的，卻感受不到半點溫度，一束一束的光晃過，照在付瑩鮮血淋漓的臉上，她被韓夢瑤攬在懷里，目光呆滯的看著那些溜走的光，沒人知道她在想什么，沉默的背后，也藏著一份固執(zhí)己見的執(zhí)著。
韓夢瑤目眺遠(yuǎn)方，摟著付瑩的手不停輕撫她的肩膀，像在安慰她，也像是在安慰自己，出租車開的飛快，仿佛要帶她們逃離這座城市。
人們都想過逃離，可一旦生成這種想法之后，便是永久的沉默，只要活著，就無法實現(xiàn)真正的逃離，思想上的禁錮將她們釘在原地，無論去到天涯海角，所困惑的，還是那幾個問題，走到哪里，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腦袋埋在沙土里是無效的，自殺的行為是無法了結(jié)一切的，能夠?qū)崿F(xiàn)解脫的唯一辦法，就是坦然面對，可人們雖然擅長理解問題，但更加擅長的，卻是裝模作樣，佯裝不知，畢竟敢作敢當(dāng)，與這之間的距離，有整個人生那么長。
出租車司機(jī)滿頭是汗的踩下剎車，擔(dān)憂的看向后座的兩位，韓夢瑤沒給他多余關(guān)心的機(jī)會，付過錢便帶著付瑩進(jìn)了急診室。
付瑩的額頭傷的有點重，到急診室后，醫(yī)生看了眼傷口，便立刻開始消毒做處理：“傷口怎么造成的？”
“撞在玻璃上了?！?p> “撞玻璃上了？”醫(yī)生似乎很難理解這個行為，但他沒有過多詢問，手腳麻利的開始做處理：“你去繳費吧，她這個傷口需要縫合，還得打破傷風(fēng)針?！?p> “好。”韓夢瑤擔(dān)心的看了一眼目光呆滯的付瑩，拿著票據(jù)要去窗口付款，剛出門又折返回來，將自己身上的襯衫外套披在她身上，付瑩抓緊襯衫，遮了遮脖子上的痕跡。
“會有點疼，盡量保持不動，知道嗎？”付瑩沒答話，瞧著桌面上放置的縫合工具，大夫做好消毒處理，開始縫合傷口：“你這個傷口需要恢復(fù)很久，之后記得不要碰水，不要讓傷口感染發(fā)炎，不然會留下很重的疤痕?！?p> 針穿過她的皮膚，猙獰的傷口縫合后看起來像是一條扭曲的蟲子，付瑩全程沒有喊過一聲疼，甚至眉頭都沒皺一下，無神的雙眼看起來像一汪死水，驚不起一絲波瀾。
結(jié)束治療后，已經(jīng)是凌晨一點鐘，兩人并排坐在醫(yī)院門外的長椅上乘涼，韓夢瑤把買好的藥遞給付瑩，囑咐道：“里面是各種消炎藥，大夫說按劑量吃就好?！钡貌坏交貞?yīng)的韓夢瑤抬頭仰望天空，依舊是沒有一顆星星的夜空，一輪寂寞的月亮，高高懸掛，俯視著那些寂寞的人：“你...”
“你想問，我為什么不選擇離婚，為什么忍受這樣的生活十幾年，對嗎？”付瑩的嗓音有些發(fā)啞，她從口袋里拿出消炎藥，將那些苦澀的藥片一粒一粒塞進(jìn)嘴里，然后嚼碎，苦味彌漫開來，像極了她苦不堪言的人生。
“我和他，是同學(xué)介紹的，彼此覺得還不錯，決定相處看看，那一年我考護(hù)士證，需要到外地學(xué)習(xí)，兩地來回跑，所以見面時間很少，他那時候火鍋店剛營業(yè)，生意也并不可觀，可總歸看起來不像個壞人，踏實肯干，很能吃苦，高高壯壯的，人也很靦腆，為了來回接送我，他還特地買了臺車，嘴上說車總要買的，可我知道，他是為了我，很快，我們墜入愛河，大家年紀(jì)都不小了，決定結(jié)婚，于是安排雙方家屬見面，談彩禮，談結(jié)婚，置辦屬于我們的家，起初我家里并不同意這門婚事，可是我太愛他了，非他不可的態(tài)度讓父母有些氣憤，后來他們丟給我一句‘后果自己承擔(dān)’，便算是同意了這場婚事。”
付瑩說到這兒，眼神變得溫柔：“我每天做好飯，等他回家，日子平淡又幸福，后來我懷孕了，全家上上下下都非常高興，我被大家捧在手里，生怕磕了碰了，那段時光，仿佛是上輩子的事兒。”
韓夢瑤從口袋里拿出一包紙巾，遞給付瑩，她笑著接過，低頭的瞬間，大顆淚珠奪眶而出，緊接著她說：“直到有一天，他喝醉了酒，吐得到處都是，我埋怨了幾句，叮囑他以后少喝酒，可是當(dāng)我回過頭，對上他的視線后，才發(fā)現(xiàn)，他的眼神變了，兇狠，憤怒，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那種表情，我承認(rèn)，當(dāng)時的我怕極了，他也的確沒辜負(fù)我的恐慌，第一次，對我動手了，當(dāng)時他百般道歉，求我原諒，可是依然沒能改變愈演愈烈的結(jié)果，我提出離婚，卻又挨了一頓打，那次，我差點死掉，孩子也沒了，對家里只說是身體不好才造成流產(chǎn)的，他爸媽身體不好，那一年全都病倒了，聽說這個消息后，心里更加難過，覺得自己沒那個福分抱不上孫子，后來突發(fā)腦梗，老兩口接連去世了?！?p> “為什么，那件事沒和家里說?！?p> 付瑩輕笑道：“子女都是這樣吧，報喜不報憂，害怕家人擔(dān)心，跟著著急上火，我媽那個性格，如果知道這些事，就完蛋了，況且當(dāng)初是我執(zhí)意要嫁給他，我無法開口說后悔，所以我一忍再忍，原諒了一次又一次，后來，我無法繼續(xù)忍受下去了，提出離婚，可面對我的，又是一次次毒打，我逃跑了，逃到同學(xué)家，試圖拖到他同意離婚，可是我再一次低估了他的可怕，他連夜找到我，并警告我的同學(xué)，如果敢報警，就殺了他的家人，我嚇壞了，從那之后，百依百順，不敢再提出任何意見，后來，他開始在外邊找女人，不再回家，其實這于我而言，或許是另一種解脫的方式，我昧著良心，將這個人推給其他女孩兒，安安穩(wěn)穩(wěn)過了幾年日子，直到前兩年，我知道了林佳的存在?！?p> “那個女孩很特別，不是她的外貌，也不是她的性格，我見過她幾次，那種感覺，怎么形容呢，說句不吉利的，她給我的感覺，像是一個死人，一具行尸走肉，在這個世界里隨波逐流，沒有脾氣，沒有痛苦，也沒有快樂，無論李強(qiáng)對她有多么惡劣，無論打罵有多過分，她從不言語，從不拒絕，甚至給我一種錯覺，她就想被李強(qiáng)打死，一切就算結(jié)束了?！?p> 韓夢瑤聽到她主動談起林佳，心底一陣觸動，付瑩繼續(xù)說道：“那天你和我說起林佳死掉的事時，不知怎的，我竟然有點替她高興，有的人，死了比活著更幸福一些?！备冬摬粮裳蹨I，將紙巾緊緊的攥在手心里：“一直以來，最困擾我的問題是，人為什么要活著，有的人說，是為了夢想，為了家人，為了那一刻短暫的幸福，可是人總要經(jīng)歷生離死別，總要體會痛苦，那么為什么不能避開痛苦，在擁有幸福的瞬間，選擇離開呢，啊，后來我明白了，擁有過幸福的人，還哪舍得離開呢，最后耗盡了快樂的資本，卻還在奢望?！?p> “這就好像喜歡賭博的人，輸了總想贏回來，贏了還想再贏一些，所以我想，我也在期盼著，我的人生里能有一束光，那束不存在的，不知何時到來的，溫暖的光?！?p> 付瑩笑著說完最后一句話，起身要走：“不管怎樣，今天謝謝你，我先走了，再見?！?p> “再見?！?p> 付瑩的身影越來越小，直到消失在街頭，韓夢瑤才緩緩站起身來，她撣了撣身上的灰塵，神情有些失落，自言自語說道：“光嗎？那種不存在的東西...的確很讓人著迷。”
4.
韓夢瑤回到夜店時，李強(qiáng)已經(jīng)離開，場子持續(xù)高熱不間斷的涌來新顧客，看樣子又要持續(xù)到天亮，劉冉瞧她回來，連忙上前詢問：“怎么樣？你帶出去的人是受傷了嗎？服務(wù)生撤桌的時候說上面有好多血，大家也不敢聲張?！?p> “嗯，那是李強(qiáng)的老婆。”
“李強(qiáng)的老婆？”
“李強(qiáng)今天就是來和我對峙的，威脅我不要再插手他的事?！?p> 劉冉嘆了口氣，倒了杯水給她：“林佳的事就交給警察去辦吧，你了解再多，也不比警察思路清晰，很多事想管也管不了，想隱瞞也隱瞞不住，兇手遲早要落網(wǎng)的?！?p> 韓夢瑤坐在椅子上，喝了口水感嘆道：“是啊，很多事，當(dāng)真是想隱瞞，也隱瞞不了?！?p> 劉冉拍了拍她的肩膀，認(rèn)真的看著她，問道：“說真的，夢瑤，你這樣執(zhí)著于林佳事件的兇手，當(dāng)真是為了她嗎？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韓夢瑤感到異常疲憊，她苦笑著搖了搖頭，回答道：“沒事?！?p> 當(dāng)日她提早離場，沒有洗漱，沒有換衣服，一頭倒在床上便睡著了。
她做了一場夢，夢里李強(qiáng)握著刀將夜店里的顧客都?xì)⑺懒?，他渾身是血，站在韓夢瑤的面前，瞪著眼睛告訴她：“我不是兇手?！?p> 她跑啊跑啊，穿過茂密的叢林，穿過山川與河流，可是無論怎么跑，李強(qiáng)的身影總是揮之不去，那些殘忍痛苦的過往，歷歷在目，終于，面前出現(xiàn)了一道斷崖，只要跳下去就能解脫，可是斷崖對面站著兒子和母親，他們向她招手，告訴她一切還來得及。
韓夢瑤是被渴醒的，她的喉嚨腫痛，難受的要命，窗外大亮，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她跌跌撞撞走到客廳，干掉一大杯水才活過來，她呆滯的望向窗外，難以置信睡了這么久，居然已是天亮，渾渾噩噩的去了衛(wèi)生間，洗完澡后，仿佛才清醒過來。
她拿起手機(jī)看了眼時間，發(fā)現(xiàn)今天是周末，韓磊休息，化妝之余點開了視頻通話，韓夢瑤等了很久，以為韓磊不會接聽剛要掛斷的時候，屏幕上出現(xiàn)了韓磊的臉，韓夢瑤立刻露出笑容，和他打招呼。
“兒子，你今天休息吧。”
屏幕里的韓磊穿著睡衣，坐在沙發(fā)上，不知怎的，和平時不大一樣，有點拘謹(jǐn)：“嗯?！?p> “沒和同學(xué)出去玩嗎?！?p> “沒有?！?p> “你吃飯了嗎？已經(jīng)快十一點了。”
“吃過了?！?p> “別點外賣那些垃圾食品，該吃正餐一定要吃。”
“嗯?！蓖蝗?，韓磊那邊傳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貌似是在叫他，他的表情有一點僵硬，然后朝一個方向使了眼色，這些全部被韓夢瑤瞧個正著。
“有人和你在家嗎？”
“啊，沒有，電視?！?p> 韓夢瑤瞧他神色慌張，便知道他在撒謊，她想了想，笑著問：“你談戀愛了？”
“沒有。”他急于否認(rèn)的樣子似乎更證實了已經(jīng)戀愛的事實。
韓夢瑤沒在追問下去，她知道逼問是沒用的，她放下眉筆，仔細(xì)的看向韓磊，說道：“你大了，戀愛很正常，有喜歡的女孩子也很正常，但是你要明白，你畢竟還很年輕，很多事情承擔(dān)不了責(zé)任，有些事不要逾越，要尊重女孩子，知道嗎？”
“嗯，知道了?！?p> “我相信你能聽懂我的意思，也明白我的話，對嗎？”
“嗯?！?p> “嗯，今天休息，記得要去醫(yī)院看望姥姥。”
“嗯?！?p> “行，掛了吧，拜拜?！?p> “嗯，拜拜?！?p> 視頻通話結(jié)束，韓夢瑤深深的嘆了口氣，然后給劉冉打過去，劉冉已經(jīng)起床，開始忙著做午飯：“怎么了？”
“沒什么，看看你在干嘛?！?p> “做飯吃飯唄，還能干嘛?！?p> “我剛剛跟我兒子視頻，他在家，但是有女孩子的聲音?！?p> “喲，你兒子行啊，今年初三吧?！?p> “哎，是啊?！?p> “這就把女孩兒帶回家了？”
“我有點兒擔(dān)心啊?！?p> “我明白你在擔(dān)心什么，但你也沒有辦法，只能口頭上教育一下，盡量樹立一個正確的戀愛觀，這個年紀(jì)的孩子對異性產(chǎn)生好感非常正常?！?p> “這我都明白，可孩子不在身邊，多少沒有底氣?！?p> “嗯，畢竟不在身邊，很多事只是說，他很難做到，哎，沒辦法，你又不能回到他身邊?！?p> “嗯，劉冉?！?p> “嗯？”
“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等他明年讀高中的時候，接到這邊來?！?p> “你不怕他知道你的工作，產(chǎn)生什么想法了？”
“擔(dān)心，可是我更擔(dān)心他?！?p> “我覺得，其實你也不必因為這件事而過度緊張，你想，還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了解他只靠和他通話和老師的描述，老師又能了解他多少呢？你已經(jīng)錯過太多了，就算高中在你身邊又能改變什么呢？其實不過是讓你自己心安而已，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獨自一個人完成所有事，等他成人了你再去教育他，他已經(jīng)形成了自己的世界觀，你又能怎么樣呢？”
“所以你認(rèn)為，我不應(yīng)該把他帶過來嗎？”
“也不是這樣的，只不過，我希望你的出發(fā)點改變一下，不要為了這件事想要教育他而和他生活，他需要的是陪伴，你需要的是盡到一個母親的責(zé)任，明白嗎？出發(fā)點不同，你做的事就不同，得到的結(jié)果也就不同?！?p> 韓夢瑤翹起嘴角，看向屏幕里正在忙碌的劉冉，說道：“我明白了，謝謝。”
“喲，現(xiàn)在這么客氣？”
“我也沒想到你對教育這件事還挺有見解?！?p> “行了吧你，你吃飯了嗎，來我家一起吃一口吧?！?p> “成，我整理一下，馬上去找你?！?p> 韓夢瑤掛斷視頻，化好妝后回臥室去找衣服，突然，手機(jī)收到一條陌生短信，她整理好衣服去拿手機(jī)，點開了未讀消息，信息很短，只有七個字，卻讓她釘在原地。
‘聽說你在找手機(j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