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王面色瞬間一沉。
“蕭寶凝,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他轉(zhuǎn)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似乎不這樣做那些上涌的氣血就要沖破頭顱一般。
蕭立言很少喚她全名,除非他是真生氣。
以往的她,定然畏懼幾分??山袢詹恢獮楹惟ぉせ蛟S是過于膨脹的思念,亦或許是腹中胎兒給了她勇氣,讓她敢說出自己所想,做自己想做之事。
她微微抬起下巴,盯著英王又重復(fù)了一遍。
“爹爹,我一定要去找他。”
英王冷冷地看著自己的女兒,他深知她雖看似乖巧,卻十分固執(zhí),只要認定什么便不會改變。
但他也只有這一個女兒,斷然不能讓她以身犯險。
“隨州城已被盡數(shù)淹沒,現(xiàn)下雨還未停,永河極有可能二次決堤。你懷著身子,這時候過去就是一尸兩命?!?p> 蕭寶凝搖了搖頭:“我在高處派人搜查,不去城中?!?p> 英王又道:“那你親自前去又有什么意義?不妨現(xiàn)在就派些人手過去。你不在元京,朝廷勢必動蕩,趙派若得知你行蹤,定然不會放過你們?!?p> 蕭寶凝仍是那句話:“爹爹,我信不過別人,我一定要自己去?!?p> 英王見曉之以理行不通,便試圖換個角度勸解她。
“水患之處多蛇蟲鼠蟻,也多有疫病。你去了最好的情形是被咬得滿身窟窿,最壞就是一尸兩命…你不是很愛美?不是對他很上心嗎?難道要去遭這罪?”
蕭寶凝仍然搖著頭,眼眶里一直蓄著的水卻滑了下來。
“他對我好…爹爹…”她哽咽著哀求父親,“我不能失去他…”
“對你好?”英王冷笑,“當初是誰死活不愿嫁給他,還和宣德侯世子來往?現(xiàn)在倒想起他的好來了?!?p> 蕭寶凝抬起手肘,用寬大的袖子擦了擦眼淚。
“當初是當初,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我既認定了他,哪怕他真的死了,我也要將他的尸體帶回葬在我陵中?!?p> 英王見勸不動她,只好松口:“我只給你十日時間?!?p> 蕭寶凝抬起了眼。
“十日一到,我必須要在這里見到你?!庇⑼醴餍渎叱鰞?nèi)室。
“否則,我親自將你綁回來?!?p> 蕭寶凝得了英王首肯后,不想耽擱一分一秒,當夜便收拾東西啟程去隨州。
臨行前英王命蕭白樓跟著,并給她不少東廠出身身手不凡的侍衛(wèi)。她亦點了瑤妝一起隨行。
阿梨想跟去,被蕭寶凝攔下。
“你最了解我,若有人來找,看到你便不會疑心我已經(jīng)離開?!?p> 她走的時候,拐彎去了一趟謝府。
謝府門房見太女夜間回府,并沒有多問。她入了府后并未去他們的小院子,而是直接去了謝書寧的居所。
謝書寧自放權(quán)后日子過得相當愜意,他此時在書房,手上還捧著一本書。見到蕭寶凝前來很是驚訝,因為他與這個兒媳并不算熟稔。
謝書寧看著她隆起的肚子,命人上座看茶。
蕭寶凝擺了擺手:“父親不必如此客氣,兒來是有一事相問?!?p> 這樣低姿態(tài)的她并未有多少人見過。
謝書寧屏退了左右諸人,確定無人后便道:“你說。”
蕭寶凝盯著他緩緩開口:“我夫君的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謝書寧握著書的手一抖。
似乎覺得這樣太過明顯,他立即將書本放下。但輕微的顫抖仍然止不住。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如今他是死是活尚未明確,你不該這個時候來問?!?p> 蕭寶凝攥緊了拳頭:“他活著,我就將他活著帶回來;他若不在,我便帶他尸身回來,百年之后與我合葬?!?p> -------------------------------------
元京到隨州并不近,哪怕日夜兼程也要三日左右。
路途遙遠,近幾日又連續(xù)降雨,初九晚出發(fā)的蕭寶凝,足足到了八月十三日下午才抵達隨州城外的荊棘嶺。
荊棘嶺地勢略高,蕭白樓為蕭寶凝撐著傘,指著山下那處已經(jīng)被水淹沒的城池道:“殿下,那便是隨州城了。”
隨州與永州相鄰,只隔一座荊棘嶺和一條永河。它與揚州城相似,是出了名的銷金窟。
而今洪水沖破了城門涌進城內(nèi),多數(shù)平房已浸入水中,只露出房頂來。往日的繁榮因永河決堤一朝覆滅,曾日夜笙歌燕舞的高樓之上人跡已空,只余下重重疊疊的繁復(fù)羅帳。
這樣看來,城內(nèi)的確不會有人了。除非那樓閣之上還有,只是經(jīng)過這些時日,困在樓上的人怕是早已餓死。
蕭寶凝抱住雙臂輕輕開口:“隨州刺史一案應(yīng)該有結(jié)論了吧?”
“是。永河二次決堤,這是最直接的證據(jù),謝閣老沒有殺錯人。隨州兩任刺史應(yīng)都是趙庭芳的舊部?!笔挵讟沁吇卮疬吙戳耸拰毮谎邸詾樗齺淼牡谝患率菍ふ抑x辭晏,沒想到她并沒有表示,反而問了前刺史貪污一案的現(xiàn)狀。
“那送往元京的折子應(yīng)該快到了。”她挺著肚子慢慢地道。
如今已有六個月身孕,肚子已經(jīng)變得相當沉重。這一路顛簸下來令她時常感到不適。
“殿下是否要現(xiàn)在派人去尋?”蕭白樓問。
蕭寶凝搖頭:“今日不尋。”
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明明是她求著英王來隨州尋夫,并且只有十日期限。這樣拖下去于謝辭晏而言并無好處。
蕭寶凝喃喃道:“他不在城里。”
蕭白樓更覺得奇怪——難不成她是千里眼,掃了一圈就知道城中無人?
“走吧。”蕭寶凝提著裙擺轉(zhuǎn)身離去。
他頓了一下,傘便跟了上來。
他們這隊人有二十多個,下了荊棘嶺后蕭寶凝便下令便繞行去永州。
永隨二州相連,只有一位刺史,從前那位蔣刺史已被謝辭晏誅殺,現(xiàn)任薛刺史的處境也是岌岌可危。
永州并不比隨州富庶,當?shù)亻L史雖無特殊政績,但此次水患并未禍及此地,卻是因這位長史未雨綢繆早些年便修建數(shù)條人工河渠排水的緣故。
治水在疏不在堵,這樣淺顯的道理人人都懂。
蕭寶凝一行人抵達永州后并未直接知會當?shù)毓賳T,太女離京無疑是動搖朝政的大事,所以他們只是輕裝簡行而來。
永州顯然謹慎得多,因水患殃及無辜者眾,它無法接納如此多的災(zāi)民,只能在城門設(shè)立層層關(guān)卡,嚴格控制人員出入。
好在他們?nèi)笋R精良,看著便與災(zāi)民千差萬別,很容易便入了城中。
蕭白樓出面包下一座客棧,這才引了蕭寶凝入內(nèi)休息。
晚間她沐浴后由瑤妝替她收拾好,自此一夜未醒。
次日清晨,瑤妝早早起來服侍蕭寶凝。
敲門數(shù)聲未見人應(yīng),她道了聲“殿下恕罪”便闖開了門。
然而房內(nèi)已是空無一人。
瑤妝面色煞白,趕緊去找蕭白樓。
蕭白樓趕來時,見床鋪掀開卻無凌亂痕跡,顯然并不是遭人擄掠。
他走到窗前桌案,眼尖地發(fā)現(xiàn)鎮(zhèn)紙下壓著一張字條。
蕭白樓將字條打開來,上面僅有寥寥四個字——
“兩日后歸?!?
燈影長
因為背景沿用唐初、中期,所以州長官用刺史來代替。而一般僅有大州設(shè)有刺史,郡州通常設(shè)郡守、長史等,這里不作考究,僅帶入即可。 上一章太子妃自戕是突發(fā)事件,因其原型于數(shù)日前服食大量安眠藥被送往醫(yī)院。所幸人已搶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