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描述了一番心路歷程。
他對羅青可能離開單位表示了不舍,因為體檢中心的檢驗科只有羅青和李燕兩個檢驗師,如果羅青走了,李燕一個人顯然是忙不過來的,在這個年底時節(jié),也不可能說招人就能招到人。
老周說他得知羅青體檢失敗,在感到可惜的同時,內(nèi)心也是松了一口氣的,因為他認為羅青是個挺優(yōu)秀的年輕人,工作從沒出過岔子,性格也不錯,對領導都挺尊敬的。
這要是突然跳槽了,他算是損失了一名得力干將。
羅青覺得他之所以能得到這些評價,主要是因為去年李燕休產(chǎn)假那半年,他一個人承包了整個檢驗科,雖然忙的水都沒時間喝,但還是按時保量的完成了工作。
且沒有多要一分錢。
當然了,這話不可能明著說出來,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老周顯然不可能說我覺得你好用,所以你沒考上只能留這是一件讓我開心的事情。
了解員工的心理動態(tài),并加以開導是領導的工作之一,老周對這方面向來看的很重,具體原因不清楚,或許他以前是從事政委工作的?
為了向羅青闡述人生總有失意,但不必為過往的事情掛懷,要收拾心情過好接下來的生活的道理,老周詳細的講述了一番他考大學時經(jīng)歷的波折。
他當年高考考的非常好,縣里前十的水平,志愿也是仔細研究了心儀的大學歷年上線分數(shù)才填的,不存在好高騖遠或妄自菲薄的情形,是一個他這分數(shù)確保能上的最好的大學。
可惜縣里教育局負責這一攤的工作人員做事馬虎,把他的志愿弄丟了,沒有投到大學去。
他在家等到大家都拿著錄取通知書上學去了,才意識到事情不對勁,因為家里是農(nóng)村的,親戚朋友中沒有出過大學生,沒人懂這一塊,自然也就沒人提醒他。
老周對自己的落榜感到不可思議,打電話問了班主任,班主任也覺得老周不可能落榜,一通聯(lián)系后才知道大學根本沒收到過老周的志愿書,又是一番調(diào)查,才明白了問題出在縣教育局。
但這個時候事情已經(jīng)不好挽回,大學那邊都開始軍訓了,怎么可能再把老周招進去。
教育局那邊也知道這次事情辦的不地道,所以盡力的做出了彌補,給了老周兩個選擇,一個是讓他進縣里最好學校的火箭班復讀,學費全免;另一個是讓他直接進本地的大專,專業(yè)隨便挑。
那年頭的大專,學生們也是能稱一聲天之驕子的,坐公交都不用錢,更別說畢業(yè)之后還包分配了。所以第二個選擇也算不錯。
但與讀本科,還是重點本科的前途比起來,仍舊是差了好幾個檔次。
老周選擇了大專。主要是家庭原因。
雖然復讀不用錢,但畢竟是耽誤了一年,算起來是少拿了一年工資,這些錢對于那時的農(nóng)村家庭來說不算少了。
而且家里人也不認為本科與??朴惺裁磪^(qū)別,畢業(yè)了不都是大學生么。
大專還離家近,有事也好周全,那個本科離家?guī)浊Ю锏啬?,坐火車得兩天兩夜!說的不好聽點,出了事連最后一面都見不到。
“雖然我現(xiàn)在也算不錯,但跟我那些讀了重本的同學還是沒法比,那些出國的就不說了,還有的現(xiàn)在都做到領導了,你說我這個冤枉是不是比你大?”
羅青點頭稱是,他也確實沒想到老周還有這一番心酸經(jīng)歷,高考這種決定命運的人生大事出了岔子,對一個人得造成多大的心理陰影,羅青覺得這事要擱自己身上,肯定就自暴自棄了。
然而人老周還能干到如今這份上,據(jù)說他調(diào)副師級的命令下個月就下來了。真可謂是恐怖如斯!
“所以啊,你這次事都不算事,這么年輕,以后有的是機會,文職也不是只招這一次,以后年年招,今年我們醫(yī)院不就招了一個檢驗的嗎,可惜你考京城去了,不然你這個水平考我們醫(yī)院不就上了么,不過也不用后悔,能去大地方還是要去大地方的?!?p> 老周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接著說:“這樣,我去問問衛(wèi)勤處政治處那些人,看看明年還招不招,要是招你就考我們醫(yī)院,都在這做了三年了,知根知底的,在這里你還怕血壓高么哈哈哈……”
“那就這樣,有什么困難跟我說,多的不敢說,能搭把手都是會搭把手的,去吧?!?p> 羅青點點頭,表示了謝意后退出了辦公室。
要說老周這個人,那還是通情達理的,雖然有些事情辦的不地道,但人無完人,又不是演樣板戲,哪來的完全偉光正。
何況他這番話算是說到羅青心坎里去了,大道理大家都懂,但有了具體事例又不一樣。
雖然這樣說有點不好,但看見別人也遭了不幸,自己的不幸感好像也能減輕一點的樣子。
最后一段話更是隱隱在暗示什么一樣,即使有畫大餅的嫌疑,但萬一是真的呢?
羅青決定以后私下聊天時不喊他老周了。
出得門來正好遇見了要進辦公室的護士長盧丹,羅青點頭致意準備錯身而過,盧丹攔住了他;
“羅青你去京城去了這么多天,假期怎么算的?年休只有五天,剩下幾天是請的事假么?”
羅青不甚在意,之前主任承諾過他的,年休之外的幾天算他夜班調(diào)休,不用像事假那樣請一天假扣三天工資。
他隨口回答:“不是啊,是調(diào)休,我跟主任說過了。”
說完他準備去做事了,這盧丹哪能答應,立即把他攔下來并推開辦公室的門,揮手示意讓羅青跟她一起進去。
進門之后第一句話就是:“主任,羅青說他去京城那幾天你給他算的事假,是不是?”
老周多機靈,見人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自然不會輕易承認,“怎么了,機關樓那邊有人問這事?”
“沒有,關鍵是夜班調(diào)休只調(diào)下午,他這樣連續(xù)幾天怎么行,你要這么搞,其他的人我怎么管理?”
羅青惡心死了,這人三十多歲生不出孩子,怕不是心理變態(tài)了,沒見你自己休假的時候這么講原則啊。
老周也有點惱火,但他向來讓著盧丹,這一點不止是羅青疑惑,整個單位的人都很疑惑,實在是不明白一個正團級的主任要讓著一個文職的護士長。
“那依你怎么處理?”
但凡是能稍微讀懂一點空氣的下屬,都明白這個時候該說什么,可盧丹,盧護士長是個頭鐵的、是個不怕事的、是個“鐵肩擔道義”的!
“當然是算事假,五天之外的都是事假!”
“行吧?!?p> 這話是羅青說的。
“行吧,就這樣吧,護士長說算事假就算事假唄,我是無所謂,百把塊錢的事,有什么可吵吵的,我少撮一頓火鍋不就得了。”
說完他瞥了盧丹一眼,搖搖頭,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出去了。
這年頭,不會真有人把ppt匯總機當回事吧?
不會吧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