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錢保長是陽埠莊子的一把手,向來奉行祖宗規(guī)矩,當官不為民作主,可不是他的做法!他自然是選擇站在老百姓這邊兒。
“仁義啊,如今這年月不比從前,恐怕就算給你寫了欠條,過了年他們也還不上!莊稼地又是他們的命根子,如果不出我所料,明年還得豁出我這張老臉去,給他們說情。我看吶,不如讓他們拿了多少,就寫多少吧?也算是給老少爺們一些情面,幺老大他們地里總也不缺這一點種子,你看怎么樣?”
“保長說得有道理啊,你是莊子里最有能耐的人,百姓困難時,你多擔待,就算我們這些老家伙也會念你的好處,咳咳!”老騾叔向來最得人心,話語間也有抬舉王仁義的意思,說完還咳嗽了兩聲,似乎天冷有些著涼了。不過他的意思直接把矛頭對準了王仁義,根本沒有提及幺老大兄弟二人。
長輩們都出來說情,葉正信也不再做那出頭鳥,來到老騾叔跟前,扶住他老人家的胳膊,默默給他們加油。
錢保長他們的意思是一比一的賠償,王仁義怎么能夠同意。
“保長有些太偏心了吧?就算我同意你的建議,幺老大和幺老二能同意嗎?那好,就聽聽他們的意思,如果他們答應,以后此事就與我無關!”老百姓有后盾,王仁義不妨也找兩個助力。
王仁義話中的意思,幺老大兄弟聽得明白,“以后的事情就與我無關了!”明顯就是一種威脅!就是說:他們敢答應錢保長的建議,土豆一事,就要他們自己解決,或者還要解除他們的雇傭關系。要知道長工可是有月錢的。
幺老大說話有些結巴,可他弟弟嘴巴快,開口就不客氣:“我們兄弟也不用他們寫什么欠條,我們現(xiàn)在就要土豆,也不用十倍賠償,八十斤種子,哦……給我們四百斤土豆就行?!辩劾隙鉀_沖地獅子大開口,還不時地瞧一眼王仁義,看看東家臉上的表情好不好看。
幺老大和幺老二總會表現(xiàn)得一個精明一個蠢,這時的他們,已化身成為咬人的瘋狗。
幺老二這個大佬憨幾句話,深得王仁義的心,不悅的神情慢慢變得精彩,他也沒想到幺老二居然會給他們出了一個如此刁鉆的難題。
“呵呵,唉!既然如此,那就照他們兄弟的意思辦吧,保長啊,你幫忙帶人去他們家里湊糧食吧!王某人也算是幫過大家伙了?!笨幢砬?,似乎白瞎了王仁義的一番好意。
很明顯,王仁義又把球踢給了錢保長,錢保長不自覺地嘴角抽搐了一下,現(xiàn)在賠償恐怕就算一比一的比例老百姓都拿不出來,更不用說五倍的賠償。
“仁義啊,人在做天在看,有時候可不要把事情做絕了!你以為我是來討好大家伙兒的?錯了!我只是來給你們雙方做個調(diào)解而已?!笨嗫谄判南騺硎巧屏既瞬艜龅?,錢保長正是如此。
或許是錢保長昨天晚上沒有睡好,眼球有些發(fā)紅,當他與王仁義對視的時候,王仁義不由得心中“咯噔”一下!沒想到錢保長居然為老百姓急紅了眼,又想到:他身后站著的可是陽埠莊子幾千號老百姓,如果真的不給他留情面,恐怕以后自己在陽埠莊子還真是舉步難行。
“哈哈,保長嚴重了,我也是前來為鄉(xiāng)親們幫忙的,哦……只要他們雙方都滿意,就算是對得住他們了。”為了不跟錢保長撕破臉皮,王仁義在保持態(tài)度的前提下,把自己也放在了公正的秤砣這邊。
“那就好,我想問一下,你是怎么確定,就是這幾個孩子去偷的他們的莊稼?”剛才錢保長聽老百姓說了半天,也不明白王仁義是怎么確定,就是他們?nèi)ネ档耐炼?!特別是還有幾個婦女一直說自己是冤枉的,他就想問上一問。
問題很簡單,但當王仁義看向大軍的時候,才發(fā)覺問題好像不是那么簡單。
莊子里眾多的長輩來到,大軍為了表示尊敬,也早就從馬上下來。問題過來,大軍便麻溜溜兒地來到王仁義面前:“干爹,我,那個,嗯……”
“嗯個屁啊,說!”
“啊,是,是,是二虎,是二虎說的?!贝筌娂敝猩?,馬上找了一個替死鬼。
二虎剛才看見爺爺來了,馬上躲到了爺爺身后,聽到大軍說是自己出賣了小伙伴,一下子急了,瞪著仇視的眼光諾諾地反駁:“不是,我沒有?!?p> “怎么,今天上午,我給了你兩個銀元,你才把所有人一一告訴我,現(xiàn)在又不承認了?”逮住一個是一個,大軍寧可冤枉二虎,也不可能把自家少爺出賣。
“你,我沒有!”二虎想要上前跟大軍理論,卻又怕被人家一巴掌打飛,所以說完就縮在爺爺身后。
二虎爹心里已經(jīng)相信了大軍的話,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從小撒謊耍滑早就習慣了,他相信自己兒子能夠做得出來。要是在家中,早就先拖出來揍一頓再說!但此時大庭廣眾之下,他必須維護兒子。
“沒有證據(jù),空口白牙不能作數(shù),大軍吶,這么說可就不地道了!”二虎爺爺急得開口了。
二虎爹瞅了媳婦一眼,心道:“剛才推我出去的事情,晚上回家再和你算賬!”然后上前兩步,盡量壓住怯懦的心情:“孩子調(diào)皮,但他懂得仁義廉恥,你這么說,以后其他孩子還不罵死他,反正我不信!”
本來已經(jīng)準備定盤子的大軍,被二虎爹這么三言兩語說得皺起眉頭,看起來很認真地說道:“不管你們信不信,反正……就是他說的!”
“大軍,你這個王八蛋,你騙我,你是壞蛋!”
一個童聲傳來,讓大軍的心臟一緊,心想:“壞了,小祖宗來了,還是快跑吧。”想到這里,大軍甚至都沒有回頭看,直接翻身上馬:“駕,干爹我還有事,我先走了?!?p> “嘀嗒”的馬蹄聲漸漸遠去。
剛才的事情還沒有結果,王大軍居然就跑了,塵土飄落,王仁義就像抹了一臉鍋底灰,臉色難看得嚇人。
隨后大寶身影沖出人群。
“大軍,你個王八蛋,你給我回來!”
大寶閑來無事,在梅庭小院閑逛的時候,就聽下人們說,老爺去抓偷土豆種子的小賊去了,突生一個不好的可能?立刻跑去娘親的房里尋求娘的幫助。經(jīng)過娘的解釋,大寶才知道,他們偷的土豆塊都是自己家里的,他竟然還不知道!立刻想到:看來小剛他們也不清楚,不然……反正……起碼小剛肯定不會去的。
本來娘親是不愿意大寶來的,大寶卻哭著嘟囔起上次摔傷水牛的事情,都是小剛為自己背了黑鍋,已經(jīng)太對不起他!如果這次小剛再次被打,自己可就真的成了天底下最壞的孩子。
慕紫惠感動,就給大寶出主意:讓他大膽地過來跟爹承認錯誤,再怎么說他也是王仁義的親兒子,虎毒不食子,讓他不必害怕。
所以大寶就大膽地來到大槐樹下,先是來到葉老太太身邊尋找小剛,聽說小剛上山挖野菜還沒回來,又剛好聽到大軍說是二虎出賣了小伙伴,一氣之下就跳了出來。
“爺啊,去偷土豆塊的還有我,他們的名字也是我告訴大軍的!要罰就罰我吧,我給你寫欠條好不好?”大寶眨巴著眼睛,眼看著就要哭了。
“完了!我王仁義一世英名,終究是毀于一旦,還是拜這個最疼愛的兒子所賜……”撫了撫額頭,王仁義干脆對手下說:“來啊,把少爺給我?guī)Щ厝ィ唤o他娘,讓她好好管教管教?!?p> 這個時候王仁義能有什么辦法!打又不舍得打,罵又不管用,自家的事,還是關起門來自己處理吧。
大寶剛剛哭著被下人帶走,遠處王管家急匆匆走來。
“老爺,老爺,不好了,咱們門外的災民又來了許多,現(xiàn)在大概有一百多人了,還在陸續(xù)增加,聽說他們是百里外小葛莊的,我聽說那個莊子已經(jīng)全村兒逃離,想必還會有許多人過來,眼看快要天黑,您還是先回吧?”
王仁義仰望天際,嘆息一聲,擺了擺手,示意王管家暫且退下。
看著大寶剛剛離開的背影,葉老太太輕聲嘟囔:“大寶也在家,二虎也在,胖墩也沒出門,剛子不是說跟小伙伴兒一起去挖野菜了嗎?就是去了誰家,也該回來了?!?p> 老太太擔心得不得了,蠟梅和沈大花也隨后鎖緊了眉頭。
大寶的解釋終于為二虎解了圍,讓他長舒一口氣,不過他在想:“大軍你個壞蛋,你要真的給我兩個銀元,我一定會把所有的全都告訴你?!?p> 二虎爹瞅了瞅兒子:幸虧剛才沒有發(fā)飆把兒子胖揍一頓,不然可就又要冤枉他了。
“讓開,讓開,二楞啊,你快回家看看吧,你媳婦上吊了?!焙鷭鹗嵌愕泥従?,眾人正在提心吊膽的時候,就見胡嬸撥開人群。
“啊,孩子他娘……”二楞大呼一聲,也管不了許多,連滾帶爬地往家跑去。
二楞媳婦是一個病秧子,若是沒有二楞的悉心照料,恐怕多年前就已經(jīng)撒手人寰。如今上吊自殺,明顯應該是為大閨女偷土豆種子這事,讓她心里壓力已經(jīng)無法承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有幾個婦女已經(jīng)偷偷地眼露寒芒,被壓迫久了,就算不敢反抗,仇恨的目光也是沒有人可以阻止。
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何況這次孩子們還是偷盜,王仁義更加理直氣壯。
二楞悲傷地離去,沒有打消王仁義寧吃人肉不吃虧的念頭,他“哼”了一聲,繼續(xù)道:“錢保長,既然我的兒子也參與其中,鄙人也會照價賠償,就按照五倍的賠償!大家覺得怎么樣啊,寫欠條吧!”然后眼光瞟向幺老大他們:“你們兄弟可是同意?!?p> 還不等錢保長開口,王仁義就把話題拋給了幺老大兄弟二人。
他們自然是滿口答應:“既然王大善人都這么說了,我們兄弟二人哪還有不同意的道理。”
“呵呵……紅臉兒黑臉兒都讓您一個人演了,這個五倍賠償說得好啊,王叔果然不是一般人。正應了那句俗話,錢多不壓身吶!”蠟梅實在看不下去,就轉著彎的給王仁義填堵。
錢多不壓身,明顯就是挑明了,受益人就是王仁義。別人說不出口的,蠟梅可不在乎。
“胡說什么,與鄙人有什么關系,一番的好意,也是希望給他們早早和解罷了。”
可是王仁義剛剛說完,就意識到甜美聲音的來處。
蠟梅的笑聲,透露著迷人的樣貌,當王仁義看向蠟梅,心……突然醉了,不管蠟梅的話多么刁鉆,看在王仁義的眼中都是那么的酒不醉人人自醉!
朵朵熒花點綴的衣裙,雖然套在厚重的衣褲外,卻并不妨礙她婀娜的身姿。盤起的發(fā)髻留了一個大大的馬尾刷,簡單的蝴蝶頭花,調(diào)皮又不忘本色,莊重似含苞待放,眨眼間星光閃耀,肌膚光澤透亮,圣氣繚繞,可以說……此女只有天上有,落得凡塵來人間。
讓王仁義這個所謂的成功人士,心,突突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