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正信似乎沒有聽到狗子的話，只是用雙手和他們一起挖著墳坑。
墳坑挖好了，明子狗子剛剛停手就聽到葉正信說：“再大一點吧，她會舒服一點?！?p> “舒服一點，”剛才就在抹眼淚的狗子，再次“嘩嘩”地流起眼淚！他們兄弟二人每天都要埋葬許多人，卻從來都沒有如此難受，今天狗子終于把多愁善感的心態(tài)給釋放了。
挖好后，葉正信用衣襟在小丫頭的臉上擦了擦，小姑娘要干凈是她們的天性！這時，他突然在小丫頭的脖子側(cè)面發(fā)現(xiàn)兩道傷痕，應(yīng)該是被人用鞭子打的，不用說他身上一定還有許多！
被刺激得悲痛萬分的葉正信，一下子就給小丫頭跪了下去趴在地上，兩只手抱著腦袋狠狠地壓在地上，頭發(fā)都被他撕下了一縷！
“啊……哈哈哈！畜生啊，為什么……你答應(yīng)的，你沒有做到！”
他恨！恨這天！恨這地！雙手抓著泥土，用力地握著，只聽到手指發(fā)出“嘎巴嘎巴”的聲響！他終于明白了，小丫頭不但是沒飯吃，而且還遭受了百般凌辱，這是有多大的仇恨，才會下如此重手！
兩個兄弟實在看不下去，就上前拍了拍葉正信的肩膀，他們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明子默不作聲，只是眉頭緊鎖，他的頭腦正在飛速運轉(zhuǎn)。
半天后，葉正信把可憐的小丫頭輕輕地放進墳坑當(dāng)中，憐愛地給她把發(fā)絲理順了一下：“丫頭啊，一路走好！”
脫下自己的外衣，又在外衣口袋里放上了十個銀元，然后把外衣蓋在了小丫頭的頭上：“好孩子，沒錢花了你就給叔拖個夢，叔，一定會給你燒過去！”
“嘩啦嘩啦，”明子兩兄弟開始填土。
“輕一點，別嚇到她。”葉正信喃喃說道。
明子深深感覺到了大哥內(nèi)心的痛苦，不敢去多說一句話，他真擔(dān)心如果不小心刺激到他，大哥會不會就此瘋掉。
閉上眼睛又睜開，是一天，而小丫頭靈動的大眼睛再也不會睜開，這就是她的一輩子。
都說地球是圓的，爬過萬里山，行過萬里路，有一天總會回到出發(fā)的原點！可是生命到了盡頭，就再也找不回原來的自己，找不回出發(fā)的原點。老人們常說世間有“生死輪回，”或許下輩子還能見到！但最可悲的就是相見不相識，你再也不是你，我再也不是我，當(dāng)擦肩而過……丫頭是你嗎？
看著面前剛剛豎起的這座墳包，葉正信用力撕下了自己襯衫的一節(jié)衣袖鋪在地上，咬破手指的疼痛他幾乎都沒感覺到，用手指上的鮮血寫下了幾個字。
“女兒葉小風(fēng)之墓?！?p> 因為葉正信看見，代表小丫頭的那顆小草隨風(fēng)而去，她就像風(fēng)一樣悄然無聲來到，又像風(fēng)一樣悄無聲息離去，所以給她取名“葉小風(fēng)?！?p> 他把這寫字的半截衣袖放到了墳包上面，用石頭把它壓實，這代表了葉正信的心意，以后這里面埋葬的女孩兒就是他的女兒。
回去的時候天不早了，正是城門前施粥的時間。
“明子，狗子，今天多謝你們了?！边@時候的葉正信已經(jīng)冷靜下來。
“大哥啊，你我兄弟不用客氣。”知道大哥心情不好，明子還特意拍了拍葉正信的肩膀，以示兄弟齊心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啊，哈哈哈，大哥還有什么吩咐？要是再去挖墳包，一定要叫上我一起！”
狗子說完，再看看自己親哥的眼神仿佛想要吃人似的，嚇得后退兩步：“我又說錯什么了？”
不知為何，狗子之前本來有些正常的大腦，又開始犯迷糊了，或者現(xiàn)在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葉正信并沒有感覺好笑，更沒有生氣，他面無表情地說道：“明子啊，你們快去打飯吧，我想休息一下?！?p> “大哥啊，兄弟有點事要你幫忙？”
“明子，需要幫什么忙，你盡管說，哥一定幫忙！”葉正信肯定地說。
明子心里有些感動，他知道這個大哥沒有白認。
“楊逸賣了兩床被子，那個混蛋沒給錢，我知道他家就住在城里，我想借大哥手槍一用，去嚇唬嚇唬這個王八蛋，把錢要回來！哈哈哈！”明子說得很輕松的樣子，就是不想要葉正信跟著自己。
“明子，我怎么感覺有些不放心，要不，一會兒我回去拿了槍和你一起去，打架兄弟齊上陣！再說，我們?nèi)ジv道理，或許人家就給咱了。”
如果真的是為了一點小錢，用槍嚇唬人家，葉正信覺得不值，大不了多去要兩次，不然對方也會感覺難堪。
“什么，被子錢沒給咱們，我怎么不知道？哥，今天你嫂子到底賣了多少錢？給我一點吧，我去買點酒喝。”
“滾遠點，有了錢，買酒咱們兄弟一起喝?！?p> “哦。”
“嗨！大哥，真的不用，這是小事兒，你盡管回去好好休息，我相信只要這玩意一旦拿出來，他就會立馬兒屁滾尿流把錢拿給咱，呵呵呵?！闭f話間還用手比劃了一個手槍的樣子。
葉正信稍加猶豫，感覺明子說得很輕松，也就答應(yīng)下來。
兩個兄弟早就拿了槍不知跑去哪里，而葉正信沒有去上工，回到宿舍就躺在了炕上用被子把頭蒙起來，他現(xiàn)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有一個想法：殺人！他真的頭一次堅定了把想要殺人，轉(zhuǎn)變成真正要殺人的決定。
可惜，手槍被明子借去，不然他很想今天晚上就去找胡二少爺算賬。
“老葉啊老葉，我總算是找到你了，你是活計，也不干活，飯也不吃，人都跑得沒影，你到底去了哪里？”愁眉苦臉的老杜不知何時來到葉正信炕前。
下午去顧市長家?guī)凸さ娜硕家呀?jīng)回來，唯獨缺少葉正信，老杜以為一會兒他會晚一點回來，可又是一個時辰過去，也不見人影，這宿舍老杜都來過兩趟。
聽到是老杜的聲音，蒙頭緊閉雙眼的葉正信馬上坐起來。
老杜對自己照顧得已經(jīng)不少，人家與自己非親非故，能夠這樣對待，讓被仇恨沖昏頭腦的葉正信恍然醒悟：“老杜，我……”
他真的不知該如何說起，關(guān)于小丫頭的遭遇不想跟任何人說起！他怕說多了給人留下把柄。
葉正信愁容滿面，眼睛紅彤彤的樣子老杜看在了心里，這年月大家都是在為了活命而奔波，誰家沒個難念的經(jīng)！老杜不自覺把有些生氣的心態(tài)放下，反而對葉正信一番勸慰。
臨走時還說：“有些煩心事該放下就放下！我老杜向來注重仁義禮孝，我把你當(dāng)朋友，我也幫你的忙，我馬上去調(diào)換人手幫你盯著，你好好休息一下，大男人沒有什么過不去的坎兒，哈哈?！彼峙牧伺娜~正信的肩膀，這也是一種安慰，是在說：堅強起來吧兄弟。
剛走兩步，口袋里就發(fā)出一聲“嘩啦”的響聲，他看著又回到炕上再次被子蒙頭的葉正信，老杜咧嘴一笑，掂量了一下沉甸甸的口袋：“臭小子，夠義氣，哈哈哈！”
夜深人靜，葉正信明明感覺自己還在看著房梁，可是一片漆黑，房梁隱去，他的視線開始模糊，當(dāng)他再次看清眼前的景象，他發(fā)現(xiàn)這好像是陽埠莊子，他的老家！
眼前視線被迷霧籠罩，他看不清遠處的情景，只能看到不過百米的地方。
自己漂浮在莊子上空，俯視下方，莊子里沒有一個人，或許有些昏暗的原因，感覺整個莊子都是灰色一片。
不對，他看到自己家中的灶間內(nèi)跑出一個小女孩，小女孩跑去柴房抱了一捆柴火，再次回到灶間把柴火填到灶臺內(nèi)，不多久，煙囪冒出了青煙，小姑娘嗆得咳嗽著跑出來，灰頭土臉地抹了抹眼睛，再次跑回灶間。
葉正信離得有些遠，看不清小姑娘的面孔，但是不知為什么他卻能隔著屋頂見到小姑娘正在灶間內(nèi)忙活。
小姑娘很是手巧，纖細的手指在案板上熟練地切著菜，一會兒又熟練地在鍋里翻著菜，它嘴角似乎洋溢著笑容。
不多久就把幾道好菜端到了院外擺放的飯桌上。
小姑娘坐在飯桌旁看著自己的杰作，喃喃地說：“爺，你什么時候回來，我做了你喜歡吃的！”她手指指著盤子，滿臉幸福的笑容：“這是你最喜歡吃的雞腿，我已經(jīng)燉制了好長時間，還有這個是清蒸魚，是娘買回來的，可新鮮呢，這個是蝗蟲，這是我用火燒熟的，下酒剛剛好，哈哈哈，還有新鮮的竹筍……”
小姑娘看著面前的菜肴自己都有些饞了，可她還是忍住沒敢動嘴：“爺，你怎么還沒回來呀？小風(fēng)做得不好吃嗎？爺啊，你快回來吧，小風(fēng)想你？”
已經(jīng)得知這個小姑娘是誰的葉正信，眼眶瞬間被淚水打濕，模糊一片，讓他看不清楚前方女孩兒，趕緊抹了抹淚水：“小風(fēng)，爺回來了，爺就在這里！”
葉正信想要努力下去，想要去到小風(fēng)的身邊！身體就隨之慢慢飄向下方。
忽然面前出現(xiàn)善地真君的身影，擋住了他的去路：“你想過去？你不配，這不是給你做的，你沒資格！”
“不，她是我的女兒，我要去見她，請你放我過去？”
“哼！好，那你就去吧?！?p> 善得真君聲音洪亮如鐘，可葉正信聽出了嘲笑的味道。
既然如此，葉正信不管那么多，身體在他的意念之下很快就要接近小丫頭！
善得真君火紅衣袍稍加揮動，頓時風(fēng)起云涌，黃沙漫地，席卷了下方的大地，吞滅著一切溫馨的場景。
迅速接近小丫頭的葉正信，就要見到他的女兒，已經(jīng)看清她的臉龐，還是那么楚楚可憐，他知道小丫頭是多么希望見到自己；而自己又何嘗不是。
他想第一時間去跟小丫頭說聲對不起！可是小姑娘就在他的眼前化成星星點點，如同破碎的鏡子，所有的美好全都支離破碎，化作虛無。
近在咫尺，卻仿佛遠隔萬里天涯。
“不……”葉正信怒吼，為什么就連一個道歉的機會都不給他。
回頭怒視善得真君。
“哈哈哈，我說過，你不配！”隨后善得真君身形慢慢隱去。
睡夢中的葉正信慢慢攥緊了自己的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