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上帝之手。
后面發(fā)生的情況卻讓陳忱沉有些意外。
一開始,
徐虛沒讓他到現(xiàn)場去。
警方也沒同意。
但是——
李宛陵要求了。
——她要見陳忱沉。
警方不可能答應(yīng)。
但是如陳忱沉想的那樣,她準(zhǔn)備了讓警方不得不答應(yīng)的條件。
她說出來的時候警方和徐虛以及陳忱沉都不是很相信,但是當(dāng)她摁下了手中的那一個小小的遙控器之后響起來的聲音以及旁邊那棟迅速倒塌的舊樓來看,她沒說慌。
她說,她只要見陳忱沉一面,就會歸案。
這句話說得所有人都不相信
聽著估計沒人相信。
陳忱沉也感到不可思議。
他和警方說,她不會殺他的。只管做他們的事就好。
他看到了警方一臉的看他神經(jīng)病樣子。
徐虛也在一旁,氣得要死。
徐虛的意思是,換做他去他還能有保護(hù)自己的能力,可陳忱沉去,真他媽是弱雞一只,只有待宰的份。
陳忱沉沒有理他。他捏了捏口袋里徐虛暗地里塞進(jìn)來的刀和一支槍,安心很多。
那槍很短也很小,陳忱沉把它揣進(jìn)了口袋最里面,不到必要時刻,不輕易拿出來。
雖說是為了保護(hù)自己,可畢竟是犯法的,他可不想和李宛陵一起進(jìn)去。
以至于現(xiàn)在就是這個樣子——
陳忱沉站在天臺上,對面是雙腳站在圍欄之外的李宛陵。
他突然想,當(dāng)初蘇宿也許也是這樣的情況——她站在天臺外,背對著樓梯口,望向太陽之下的天空。
他知道他的身后,有警方,有徐虛
——也許還有他哥的人。
他卻沒感到害怕,只覺得不可置信。
“算起來,是我第二次,不,第三次見到你?!?p> “之前總是有人同我說,你如何如何,讓我對你抱好奇,只不過見了之后,那些言論到也名副其實?!?p> 陳忱沉,“有人同你說?說什么?”
李宛陵低頭看了兩下手中的槍,抬頭滿眼冷漠,回答了他的第一個問題,“你見過的,最可愛的女孩子。”
陳忱沉聯(lián)想到了,在林雨久家的遇到的人,說,“蘇宿?”
“哈哈?!崩钔鹆晷α似饋?,“自信點(diǎn)?!?p> 陳忱沉收了視線,低聲問,
“你為什么殺朱州?”
她的這個問句突然讓他想起來當(dāng)時在黑夜之下的河邊,蘇宿質(zhì)問他,“她有錯嗎?”
啊。
這么相似的場景。
他還記得那一次他的回答,很堅毅很堅決。
就算再一次這樣問,他依然堅持他的想法,相信法律和正義,“該殺,但不應(yīng)該是你用這樣的方式殺了他。”
繼續(xù)說,“你殺了他就觸犯了法律,你不會有好結(jié)果的,你歸案吧?!?p> 李宛陵冷哼了一句,“你總是這樣?!?p> 總是……這樣?
陳忱沉臉上的困惑被李宛陵看了去,“你總是把自己當(dāng)做正義的使者,想勸一切犯案的人自愿歸案。蘇宿也是,你一直追到現(xiàn)在,依然不灰心?!?p> “可你不明白?!?p> “你不會明白。但是失去一些和得到更多東西這種交換,無疑是值得的?!?p> 陳忱沉不是很明白,所以他選擇了閉嘴。
“朱州該死,李力也該死。還有那個女人也該死?!崩钔鹆昀湫α?,發(fā)出近乎癲狂的笑聲,“我只不過是以上帝的身份,除卻了心中滿身污泥的罪人?!?p> 陳忱沉:“……”
“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p> 李宛陵示意他說。
“段初霜的視頻你從哪里得來的?是你給她父母看的?你殺了你父母之后是誰在幫助你?”
“還有就是,你今天為何要單獨(dú)見我?”
“你和陳南徐什么關(guān)系?”
李宛陵手中握著的槍突然就朝向了陳忱沉,“我覺得我可以不想回答。”
“你在逃避?!?,陳忱沉瞇了瞇眼,“哪個問題觸犯到了你?”
他看著那槍口,黑洞洞的,他卻沒有一絲害怕。
陳忱沉原來是跟他保持著很遠(yuǎn)的距離,他卻往前走,縮短了好些米,“你認(rèn)識陳臣塵嗎?”
李宛陵沒有反應(yīng)。
“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還未曾想到你原來是這樣的。在朱州案子發(fā)生的時候,你被定為一號嫌疑犯,我那個時候是不相信的,因為我想起了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那個笑容。我還想過,甚至說過,你不是這個案子的兇手,但是,生活總是有驚喜?!?p> 李宛陵不知道是聽了哪一句話,居然是有點(diǎn)觸動,苦笑了起來。
“我今天單獨(dú)要見你是有一個目的的。”
“我想讓你和我一起走。”
陳忱沉,“啊哈?”
一旁的徐虛聽著從耳朵里穿來的聲音,咬了咬牙。
——總是有人對陳忱沉有不軌的心思。
“王奇,怎么樣?
“徐哥,他們離得太近了,趙哥沒有把握?!?p> “趙朝哥哥說,要是李宛陵發(fā)難,突然抓住陳忱沉往下跳的話,就沒有機(jī)會救人了?!?p> “趙哥還說,剛剛是個非常好的機(jī)會,一槍斃命,但是你沒下命令。”
“現(xiàn)在陳忱沉走過去,兩個人要貼一起了,不好救?!?p> 徐虛聽著王奇的話,突然說,“他是故意的”
王奇:“嗯?”
“走到李宛陵身邊,是他故意這樣做的?!?p> “他知道附近有那么多人,只要他在安全范圍內(nèi),李宛陵絕對不會有活的機(jī)會?!?p> “所以他主動走了過去,把自己當(dāng)做了一個保護(hù)李宛陵的肉盾?!?p> 徐虛不明白這個傻子要干什么,氣一不穩(wěn),火就燒了起來,“靠,他媽這個傻子要干什么!?”
王奇:“……”
王奇:啊,好久沒聽到徐哥罵人了!
一聲暴怒過去,徐虛撇了撇了下嘴唇,目光再次投到陳忱沉背上。
“不要再往前走了!”李宛陵看著已經(jīng)近到鼻前的人。
“李宛陵,和警方回去吧,來得及,一切來得及,主動歸案吧?!?p> 李宛陵槍口指上了他的額前,搖頭。
“我向死而生。你不會明白的?!?p> “不過——”李宛陵笑了,“剛剛的問題我倒是想回答了?!?p> 陳忱沉眸色一亮。
“段初霜被朱州QJ的時候我在現(xiàn)場,我錄的視頻?!?p> 陳忱沉一聽火就冒頭,“那你為什么不救她?。。。俊?p> 李宛陵,“你以為我不想嗎?我?guī)筒涣怂?,我看到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做完了,我去得太遲了……”
陳忱沉感到了口中的苦澀,同時覺出來了李宛陵可能也沒有他們想的那樣壞到骨子里。
她只殺她恨的人。
“視頻是我發(fā)的。”
“我想要段初霜的父母給她報仇……”
“你想得太簡單了?!?,陳忱沉說,“這樣只會讓段初霜再一次被傷害的?!?p> “段初霜……她已經(jīng)懷孕了?!保钔鹆暾f,“初霜不該受這樣的苦的,朱州必須死!”
陳忱沉緊緊的的握著拳,冷汗沾了一手。
“陳忱沉,”
“我不想和你廢話了,我不想提往事,今天,到此就停下吧……”
李宛陵不知道為什么情緒有些激動,語言也語無倫次起來,她的眼睛明明沒有淚水,可陳忱沉卻感到了一片汪洋。
“附近那么多人包圍了你,別做傻事?!?p> 李宛陵,“你當(dāng)初也是這樣勸蘇宿的嗎?”
“可你不懂,這樣的勸解在會顯得特別多余和你的愚蠢?!?p> 陳忱沉,“……”
“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感覺不錯,這次就讓你陪我下去好不好?”
陳忱沉:“……”
李宛陵又說,“我本不想活,我只是單純的想見你一面。因為我好喜歡你?!?p> 陳忱沉:“……”
這樣的話,貌似蘇宿也說過。
“李宛陵,”陳忱沉突然叫了她,“你還相信希望嗎?”
這句話,來得無厘頭。
可在她的身上,用這句話,貌似才是合適的。
李宛陵偏頭看他。
“信過。”
“但是,”
“現(xiàn)在不信了——!”
李宛陵突然一槍砸了過來,陳忱沉愣了一下,迅速躲開。卻還是被擦了皮。
“李宛陵——!”
李宛陵往后一退,雙腳離開了邊緣。
——我要你看著我死。
隨后,李宛陵身體不可抑制的倒了下去——
——我要讓這一幕留在你的心底。
李宛陵完全只能感受空前的落空感,想折翼的飛鳥,一瞬間失去了飛行的能力,只能被萬有引力拽回地面——
但他是快樂的。
因為她現(xiàn)在就是一只飛向自由的鳥。
那一瞬間眼前滑過的東西很多。
她回憶起了李力死前的最后一個眼神,夾雜著驚恐,懼怕,和絕望。
她對這樣的眼神太熟悉——因為她也不止一次露出來這樣的眼神。
但是她卻笑容逐漸擴(kuò)大。
——她自由了。
“啪啪啪??!”
李宛陵整個身體砸向了墻壁,撞得她頭一暈。
她感受到了從手腕處源源不斷傳來的力量。
足足兩秒過去,她才有些清醒。隨后熱液邊從額前流了下來。
她抬頭順著手腕往上看。
陳忱沉半個身子懸在了外面,他的目光堅毅,手臂上的青筋暴起,額前亂飛的碎發(fā)蓋住了眼睛。
她聽見他說,“……不要放棄?!?p> 那一瞬間她沒有觸動是假的,居然真的有人會傻到這個地步,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豁出生命嗎?
陳忱沉手掌使勁的摳住邊緣的圍欄,雙腳卡在兩個圍欄之間,喘了兩口氣,“李宛陵,不要放棄?!?p> 我沒有放棄。李宛陵想。
我只是對自由一往而終。
在這個已經(jīng)傷害我至深的世界,我唯獨(dú)現(xiàn)在是懷有生命。
因為是你讓我的心臟有了跳動的價值。
但是啊,
飛鳥終歸天空。
我終歸地獄。
“你沒打算殺人的,我知道你和那些十惡不赦的人不一樣,那個孩子你根本就沒過傷害,我知道你不是惡魔……”
李宛陵露出了一個笑容,笑著淚水就出來了,“謝謝?!?p> 然后抬起手,剛剛的槍還沒有被甩出去,她用力一砸,徑直砸上了陳忱沉的手背。
陳忱沉看出了她的目的,吼了一句,“李宛陵??!”
陳忱沉疼的麻木,卻死活不放手。
李宛陵見樣,停下砸的動作,槍口往上一頂,朝著肩,摁了下去。
在陳忱沉一陣痛呼中,李宛陵被放開了手,她看著那個瘋狂的少年,想起自己的模樣,一模一樣的瘋狂。
陳忱沉右肩一陣一陣刺痛,他看見了血夜瞬間沾濕了衣服。
淚水卻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又失敗了。
他想做的事總是失敗。
他總是無用,無論哪一個案子中,總是沒用……
然后他感受到大腿一陣麻痛,身體居然抽搐了兩下,他大腿剛剛卡得太用力,居然抽筋了。
他清晰的感到自己的大腿使不了力,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往下滑了過去。
他心底罵了一句臟話,手完全抓不住東西,正當(dāng)他感覺自己要掉下去的那一瞬間,終于一股強(qiáng)大的力量從他的腰部傳來。
隨即傳來的還有徐虛氣急敗壞的怒吼,“陳忱沉??!”
陳忱沉立即回他,“還沒死!!”
徐虛一把把他拉了上來。
陳忱沉渾身被弄得沒了力氣,喘了好幾口氣,才說,“李宛陵掉下去了?!?p> 徐虛看著他又一副自責(zé)的樣子,手?jǐn)堉募纾安皇悄愕腻e?!?p> 然后抱了抱他。
陳忱沉不知道怎么的,就是難受了一下,“我本來想救他,但是我太無用了。下面是20多高的樓……”
周圍幾個警察忙查看現(xiàn)場,把他們兩個無視了。
徐虛攬著他的肩,然后感覺到了手掌的一片濕意,他抬起來一看,鮮艷的紅,刺痛了他的眼。
“陳忱沉,你中彈了……”
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顫抖。
陳忱沉,閉了兩下眼睛,艱難的睜開,“她讓我放手,我不松,就……”
然后腦袋一歪,身體砸向一側(cè)。
徐虛眉間狂跳,大吼,“救護(hù)車!!”
——
陳忱沉聽到了耳邊的啜泣聲音,一陣一陣的。
耳邊的碎發(fā)好像是被撩到了耳后,他聽見有人說話。
忽近忽遠(yuǎn),卻不知道到底說了什么。
他好困。
還想再睡一會——
然后又睡了過去。
2020年,12月28號,15:15
陳忱沉睜開了眼,首先看見的就是他已經(jīng)非常熟悉的天花板了。
——他又到醫(yī)院來了。
“陳忱沉?醒了?”
徐虛的聲音破開了他的混沌,他連忙轉(zhuǎn)頭過去看。
徐虛大金馬刀的坐在病床前的靠椅上,他眼皮之下青黑一片,疲態(tài)盡顯。
“你——”
出聲發(fā)現(xiàn)有些沙啞,他咳了兩下,“你一直在?”
徐虛沉默的點(diǎn)頭。
然后又補(bǔ)上一句,“怕你死了?!?p> 陳忱沉扯開嘴角,“這點(diǎn)傷不至于?!比缓筇Я颂в沂?,疼得他一個咧嘴,“還真的好疼?!?p> 徐虛,“……”
“對了,你家那個小家伙也來了,不過剛剛被我打發(fā)出去了。一整天哭個不停,還真的受不了。”
陳忱沉,“李宛陵?”
徐虛:“嗯,他自己讓警方帶他過來的。還挺有本事。”
陳忱沉點(diǎn)頭,“他一直很聰明的?!?p> 徐虛,“……”
徐虛,“你養(yǎng)了這個家伙,小心變成白眼狼!”
陳忱沉抬起沒傷到的手扶額,剛開始的時候徐虛對李宛陵沒有這么的排斥,但是后來見了好幾面之后,他就表現(xiàn)出來了對他很大的意見性,總是要說幾句對對方的不好。
陳忱沉“不和你說這個人了。李宛陵怎么樣了?”
徐虛吹了一口氣,把額前的碎發(fā)撩了起來,“20樓,還能怎么樣?”
陳忱沉嘆了一口氣,“還是……哎……”
徐虛,“不用自責(zé),她自己要跳的,你也救不了她?!?p> “其實她沒有打算殺那個孩子和我。只是一個安全的保障,她讓我單獨(dú)過去,是想要我做一個見證人。儀式感非常強(qiáng),和之前的案子很像?!?p> 徐虛,“李宛陵和蘇宿是認(rèn)識的?”
陳忱沉點(diǎn)頭,“不止認(rèn)識。”
“她的尸體已經(jīng)交給警方,我估計也沒留下有用的東西?!?p> 陳忱沉,“在她跳下去的那一瞬間我看見她說了句話,很讓我費(fèi)解,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作用?!?p> 徐虛來了勁,坐直了身體,“什么話?”
陳忱沉努力回憶當(dāng)時的情況,“她當(dāng)時已經(jīng)掉出了半個身子,我離她雖然近但沒到臉貼臉的地步,我只能憑借她的唇來讀出那就話,好像是在說——”
“砰砰?!?p> 門被打開了一個身影閃了進(jìn)來。
隨后那個身影快速的跑到了陳忱沉的身邊,愣愣的站在了陳忱沉的床前。
陳忱沉抬頭和他對視,他的眼角紅絲四起,眼睛腫了很多,明顯哭了很久。
“唔唔唔——”
“阿沉哥哥——”
陳忱沉用左手去攬過他的肩,“怎么哭了,不是好好的嗎?”
李宛陵淚水又滾落了好幾下,半天哽咽得讓他說不出話來。
徐虛在一旁面無表情的杵著,眼睛中卻對這個投懷送抱的男孩子沒什么好感。
語氣不溫不火的說,“他右肩中了彈,你要摟到什么時候?!?p> 李宛陵立即放開了陳忱沉,緊張的看著陳忱沉上下,“我不是故意的?!?p> 陳忱沉伸開手摸了摸他的發(fā)頂,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