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雪初起,惹一池清寒;
茶煙漫卷,熏滿屋濃香。
靖安王府后院的荷塘同北城外的靈避寺一樣有名!每年夏天,各府各院的夫人小姐甚至老爺少爺們都挖空了心思想去靖安王府賞荷,可惜,自從老王爺過世后,靖安王府再也沒有辦過花會,白白地讓一池繁華,空對了炎炎夏日。
此時,谷雨剛過,本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好時候,可一場突如其來的飛雪竟然生生打斷了這場復(fù)蘇。荷塘的涼亭里,四面靛青色的布幔低垂,正好擋住了里面的兩人,只隱隱能看出兩人似在對弈,不遠(yuǎn)處的小爐上煮著的茶水,還咕咕地冒著熱氣。
“錦哥兒,你又輸了!”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隨著清脆的落子聲響起!
對面的男子淡淡一笑,“姨祖母,你都多大年齡了,還這么爭強(qiáng)好勝!”
男子對面是一位婦人,一頭銀發(fā)如雪,只是末端用一根淡青色的發(fā)帶束住,發(fā)帶兩顆黃豆大小的紅珊瑚墜子,猩紅醒目,似乎也昭示著婦人的與眾不同。
男子的目光從發(fā)帶上的墜子掃過,漫不經(jīng)心地說:“姨祖母,難得有人送的東西,能進(jìn)你老的法眼!”
老婦人輕輕呷了一口面前騰著熱氣的清茶,閉著眼睛,似乎在回味著茶里的甘苦,半晌緩緩地說:“錦哥兒,你以為我不知道是你送的?”頓了頓,復(fù)又抿了口茶,抬起眼盯著對面的年輕人。瞬間,那眼眸閃過一絲華彩,竟然毫無老年人的渾濁暗淡,宛若夜空中的流星,芳華流轉(zhuǎn)。
男子似乎被老婦人盯得不舒服,轉(zhuǎn)開了眼,不敢與老婦人對視。
老婦人再次斂住了眼中的銳利,輕輕把碧綠如玉的茶盞放到了石桌上,發(fā)出了清脆的撞擊聲,“錦哥兒,你就這樣不好。你買這么討喜的玩意兒送我,就直接送嘛!讓冬兒那個直腸轉(zhuǎn)送,他能不告訴我嘛?”
男子的臉因老婦人的話,爬上了一絲紅暈,“那是我親手做的!”他不滿地低聲嘟囔著。
老婦人似乎沒注意男子說的話,倒是很新奇地湊到男子面前,“錦哥兒,你臉紅了!要是朝堂上那些家伙看到你這樣,會不會驚掉下巴?堂堂監(jiān)察院監(jiān)察御史,竟然也會臉紅?想想都讓人新奇?”
男子下意識地躲了躲,臉上的紅暈更濃了,“姨祖母,你怎么這么大年紀(jì)還這么頑皮?”
對面的老婦人呵呵地笑起來,聲音中竟有著少女般的利落。
“傻孩子,你做什么我不明白!那幾天你那手破了好幾處,還是我給你上的藥!不知道你別扭什么,孝順姨祖母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非要藏著掖著?搞不懂你?”笑罷,用已經(jīng)爬上皺紋的食指和中指一別,啪的彈了男子眉心一下。
“燕重錦!”男子成熟的面龐上帶著罕見的委屈,“我又不是孩子了,你總戳我頭!”
老婦人難得開心,一手托著下巴,一手玩著手中的茶盅,“錦哥兒,你什么時候能把這么真實(shí)的一面顯露給別的女人看,也不至于你到現(xiàn)在形單影只,害得姨祖母總反省是不是我對你的教誨出問題了。”
“您老不也是形單影只嘛?”男子咬著牙說。
老婦人撩了撩眼皮,唇角撇了一下,小動作雖然很快就消失了,卻沒逃過對面男人的眼睛。
“我這不是形單影只,我這叫修身養(yǎng)性!再說我有子有孫,怎么單了?又怎么只了?”語氣也轉(zhuǎn)得凌厲了許多!
“好,我說不過您!”男子輕聲哄著老婦人,順手給老人倒?jié)M了茶,復(fù)又吹了吹,覺得溫度可以,才遞給老婦人。
老婦人一飲而盡,頗有男子的豪氣,將茶盅往桌上一放,騰地站起身,竟比一般年輕人還利落,一甩寬大的袖子,背著手飄然走出了涼亭,隨著風(fēng),夾著雪,聲音緩緩傳來,“我去睡覺,你別忘了把我給你冊子看了?!彼坪跤X得不應(yīng)該說,又壓低了些許聲音,可男子仍然清晰地聽到“老大不小的還沒情竇初開,整天陪我這個老婆子有什么用,兒子能自己跑出來??!也不知道老婆子我臨死前能不能看到重孫子!”
“姨祖母,亦恒的兒子不就是你的重孫子嗎?”男子忍著低低的笑聲。
“哼——”老人的身影已經(jīng)看不到了,重重的聲音依然清晰滴傳過來。
“這怨念是有多深?。 蹦凶咏K于忍不住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