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雪穎和王海亮第一次吵架是在一個涼風習習的仲夏夜。
方雪穎如往常一樣,睡前撥通王海亮的電話。每天晚上聽王海亮的聲音占據(jù)了她生活的重心。她不知道在過往的二十五年,沒有王海亮的聲音陪伴,她是如何能夠香甜入睡的。
王海亮的電話沒有人接。十一點,十一點半,十二點,一遍遍的,電話還是沒有人接。她著急的在房間打轉(zhuǎn)。會不會出事了?這想法灼燒她的神經(jīng)和理智。她開始一直不停的撥打。天知道經(jīng)過多少個未接電話,終于接通了。那頭傳來模模糊糊的聲音,嘟噥著問誰呀。
方雪穎軟在地上,哽咽的,她問,“你在哪里?”
“我在哪里?”王海亮傻傻的重復,他睜眼望四處,稀里糊涂的說,“床上!”
方雪穎悄悄的走出客廳,輕手輕腳的換鞋開門。待到出了大門,她招了一輛車一路狂奔往王海亮家。王海亮一個人住,屋里的燈火通明顯示主人在家。待到了門口,她才想起來自己并沒有鑰匙。
來的路上她一直輕輕的和王海亮說著話,直到他睡著。她聽著手里的電話,因為沒有掛斷,耳機里傳來王海亮若有若無的呼吸聲。既然睡著了,那就睡吧。她慢慢在過道的臺階上坐下來。
靠著欄桿,她迷迷糊糊的睡著了。耳機里傳來呻吟聲,他不知夢見什么,翻來翻去的折騰,嗯啊的發(fā)出聲音。
王海亮醒來了。感覺身體有一千斤重,腦袋像陷在枕頭里拔不出來,身體四處酸痛,胃一陣陣翻騰,連帶著五臟六腑都團在一起。心跳時快時慢,心悸的感覺讓他眩暈。他努力撐起身子,想去倒杯水,還是以放棄告終。這是喝的爛醉了,他嘆氣。他喝酒十分控制,很少有爛醉的時候。
夜的寂靜里,他似乎聽到了雪穎的聲音,讓他一度以為幻聽了。他甩了甩頭,反而更暈了。這世界玄幻了嗎?
“你是醒了嗎?”方雪穎坐直了身子,身上哪里都痛。她問:“你還好嗎?”
傻乎乎的呆了半響,王海亮轉(zhuǎn)頭看著發(fā)出聲音的手機。雪穎在電話上?他瞟一眼墻上的時鐘,她半夜三點半在電話上?暖暖的熱流慢慢從心底升起,慰燙著他四肢百骸的酸痛,燙出人間值得的感悟。
他伸手夠手機,拿起放在耳旁,問:“你不睡覺一直陪著我?”
“你怎么樣?有沒有很難受?”方雪穎輕輕的問,避開了王海亮的問題。
“不太好受!”王海亮嘆口氣,“想喝熱水!”
方雪穎猶豫,斷續(xù)的問,“你能起的來嗎?……如果你能……你開一下門?下次,你要不要給我一副鑰匙?”
王海亮半天才明白過來,“你在外面?”她在外面等?一個女孩,三更半夜,她在外面等?怒火攻心。燃燒的怒火奪取的身體的控制權,眩暈和翻騰的五臟六腑都暫時屈服了。
他掙扎下地,一步一踉蹌來到門前,一把拉開門,看到坐在那里的女孩。王海亮覺得自己要氣死了。他松開扶著的門框,快步往方雪穎走去,卻在下一秒往地上栽倒。
方雪穎呆呆的聽著王海亮走出來的聲音,后知后覺的明白他生氣了。再怯怯的看他滿是怒火的開了門,看他即將摔倒。她沖上去扶,最后落地前拉住王海亮,可體重的懸殊使兩人一起摔倒。
王海亮咬牙坐起身體,問給他拍灰的方雪穎,“摔到?jīng)]?”
方雪穎耷拉著腦袋,輕輕的搖了搖。
躺回床上,剛剛在洗手間吐的天昏地暗的身體酸軟的沒有一分力氣。王海亮靠在床頭,聽廚房的聲音,無力感油然而生。
方雪穎端著半熱的水走來,遞到他的面前。
他喝了兩口就不想喝了。
方雪穎接過水杯,放在床頭,在床邊坐下,她說:“我只找到方便面。放了一半的料,淡淡的下了點面。你要不要試著吃一點?胃里東西都吐光了,這會兒空腹應對酒精,不光難受還傷害大?!?p> 王海亮看了她良久。雪白的肌膚,漂亮的五官,滿臉的溫柔關切,眼下青青的眼圈,小心的話語。王海亮覺得這愛很重,壓的他透不過氣。不過是醉酒,她便如此。以后他要是身體不行,她是打算壓上自己陪著他去嗎?
方雪穎本能的感到危險。她想逃,她想找小晨問問。于是她往后一挪,站起身來,說,“不管你想不想吃,我先給你端來試一試吧?然后一下我就回去了。我出來爸爸媽媽不知道,我要在他們起來以前回去!”
王海亮無語的看著飛也般的逃進廚房的方雪穎。這是有所察覺?
也不知道她哪里學來的用方便面照顧醉漢的方法,但是的確好用。吃了半碗面,王海亮整個人活過來了。他瞪著準備溜的方雪穎,陰測測的說,“你打算就這樣跑了?”
“可是,等會兒爸爸媽媽醒了發(fā)現(xiàn)我不在家,就完蛋了!”方雪穎回頭弱弱的說。
王海亮嘆一口氣,拍拍床沿,說道,“過來!”
見方雪穎站著不肯過來,他作勢起來,“你非要我過去是嗎?等下一折騰的再吐,照顧收拾的還是你!”
方雪穎慢慢的走到床邊,試圖和他說理?!澳悴恢溃野职謰寢尯車赖?,等下發(fā)現(xiàn)了真的完蛋!”
王海亮看著她,“你知道!那你為什么還要跑出來?一個女孩在外面坐著過夜,萬一有事怎么辦?已經(jīng)知道我安全在家了,開不了門,你怎么不直接回去?”提起這些,王海亮怒氣上躥。
方雪穎垂著頭不說話。
這是不當回事,下次繼續(xù)的意思!王海亮覺得自己燃了,頭腦瞬間發(fā)燙。提高聲音,他問:“你這是下次還要這樣?”
方雪穎不敢面對突如其來的怒氣,心里朦朦朧朧的想,這個暴脾氣,怎么一秒鐘就氣沖九天了?可比小晨的脾氣暴多了!她一貫在遇到暴脾氣的時候頭腦空白,雖然有心說上兩句叫人消消氣,但是大腦沒什么內(nèi)容,只傻傻的看著。
王海亮感到一陣陣眩暈,不知是因為酒,還是因為情緒。胸膛的起伏顯示他的情緒已經(jīng)到達頂峰。記憶中,生病以后,他的脾氣越來越平和。因為世間真的沒有那么多事需要暴躁。但是,怎么有這樣不知死活的丫頭?她不知道怕嗎?
如果林晨在這里,就會告訴他,對雪穎制造這樣的狂風暴雨,除了氣死自己,肯定沒有第二個結果。因為你越狂暴,雪穎越傻。
最后在王海亮越來越高漲的怒氣要將他淹沒的時候,方雪穎突然福至心靈明白了他。她諾諾的說,“以后都問過你,你同意再做,好不好?你別生氣了,氣壞了!”可見這感情,是可以改變?nèi)说摹?p> 王海亮如何看不出來?他的怒氣神奇的被安撫了。一時拉不下臉來,坐在那里一言不發(fā)。
暴雨驟歇,方雪穎的智商回來了??赐鹾A羷e扭的坐著,胸膛還在上下起伏,她遞了一杯水過去。王海亮一口喝下,她突然笑了?!澳惚┢鸬臉幼樱裎乙粋€朋友?!彼辉敢庠谕鹾A撩媲疤峒靶〕康拿?。
王海亮卻在一瞬間就明白了。傻丫頭,她都沒有幾個朋友,這么容易誰猜不到?她是介意吧?想到那陽光一般耀眼的女孩,他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