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花木市夜里12點的鐘聲已經(jīng)敲響,“大龍”日料店正常營業(yè)到兩點,今天是周六所以十二點左右還有人三三兩兩的過來,陳冬兒正在包廂的榻榻米上睡的像頭死豬,夢里還不安分的扭了扭身體,店員默默的給她披上了外套。
她不知道等她醒來回到合租的公寓,將會被告知她男朋友愛上她閨蜜的事實,這對陳冬兒無疑是當頭棒喝。即便他們的私情到現(xiàn)在沒有公布于眾,女人的第六感總是很靈,陳冬兒仿佛已經(jīng)提前感應到什么,最近莫名的心情就不好,在夢里也翻來覆去,皺著眉頭。
一旁新來的店員悄悄問了余星雨一句,“要叫醒她嗎?”余星雨正閑了坐在人看不見的角落里打游戲,他頭也沒抬的回復道:“不用,還沒打烊呢?!?p> 就在剛才,他被店員通知,有個客人吃飯吃著吃著,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店員告訴他,這個女孩才喝了兩杯梅酒就暈了過去,整整過去兩個小時,店員幾次路過試圖叫醒她,可她似乎睡的很沉,他們擔心是不是心臟病突發(fā)什么的,余星雨立馬將她從吧臺抱到一間空包廂,讓陳冬兒平躺下來,聽她呼吸聲均勻,沒有生病的跡象,才松了口氣。
店員離開了之后,余星雨看著熟睡的陳冬兒心想,該不會是誤食了“憶川”吧。要是真如他所猜測的,那可就糟了。
王勝和向如是一起回到公寓的,他們打算三個人當面把事情講清楚,可不巧的是從8點等到12點陳冬兒一直沒回來,王勝給她打了N個電話,都沒人接。兩人有些擔心陳冬兒會不會出什么狀況。
外面的一輪圓月悄悄升起,午夜的風灌進了番陽路的小巷子里,吹進每一家一戶,也吹在了陳冬兒微鼾的臉龐。她突然酒醒了,人清醒了過來,立馬從榻榻米上跳起來。一看手機已經(jīng)快1點了,天哪,她居然睡了這么長時間,她飛速的沖出了店。
外面的月亮又大又圓,像姑娘的大臉盤子。陳冬兒飛奔的褲腳里灌滿了風,涼颼颼的,她一路小跑回家,路上還一邊想著剛才的奇怪的夢,這個夢簡直不像是夢,直到她醒過來,夢里的一些細節(jié)還記憶猶新,非常逼真。
1999年的橫河鎮(zhèn),夏日里的大晴天,天格外的藍,綠樹成蔭。出了家門是一幢幢連體的二層小樓房,看著建筑倒像是一個三四線小城鎮(zhèn)的房子,而且還是九十年代的房子,不遠年500米有一家面館,門口還掛著一個老式的牌匾,上面赫然顯現(xiàn)著“余氏海鮮面館”幾個字。
里面的老板正是余承龍,周日的生意不錯,他們夫妻在店里忙活,店鋪不大,沒請人幫忙,全是夫妻倆自己在張羅。余承龍雖然臉上滿是汗?jié)n,但臉上樂呵呵的掛著笑。這大概就是二十年前的奮斗中年的模樣吧,陳冬兒想起自己的童年,父母都是體面的讀書人,他們是不屑于干這樣的臟活累活的,所以也沒有趕上90年代創(chuàng)業(yè)的大好機會。
這家“余氏海鮮面館”,將來會發(fā)展成為今后的“大龍”日料店吧。陳冬兒親眼見到正在店里忙碌的年輕時的余承龍,不由的感慨了下。
這個小鎮(zhèn)的附近就是海,倒不是因為陳冬兒親眼見到了,而是耳邊總有海浪拍打的聲音。陳冬兒對如此真實的夢境困惑尚未解開,眼前陌生的場景又讓她增加了幾分好奇。她繼續(xù)探索著,頂著烈日的暴曬,在街上走走看看。
可惜10歲的余星雨才130公分,小短腿還沒走多遠就累了。這時一群孩子正在地上玩陀螺,陳冬兒走上前去,想去看個熱鬧,誰知道她剛一走來,幾個小孩就躲的遠遠的,其中一個還捂中鼻子說:“余星雨你來干什么,你身上臭死了,一股臭咸魚的味道……”說完其它同伴也捂著鼻子指著他就罵,一邊收起陀螺就走了。
陳冬兒抬起胳膊聞了聞,果然是有點魚腥味的,家里畢竟做海鮮的,90年代還沒有那么好的電冰箱,家里的海鮮量又很大,夏天只能放在冷水盆里保鮮,有時候廚房里放不下,還得放在客廳里。夏天本來就熱,整個家里都有一股魚腥味,洗澡都洗不掉。
陳冬兒看著眼前這一幕,頓時有點辛酸,余星雨也太慘了吧,在家里挨父親打罵,出門還要被小伙伴嫌棄,想玩?zhèn)€泥巴都沒人陪。相比較之下,自己的童年好多啦。
她失落的走進自家的面館,余承龍跟他老婆正在吵架。她站在距離“余氏海鮮面館”五米外的角落里,注視著屋里的父母吵架。這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3、4點,店里沒有人,兩口子忙完了中午那場,開始在掃地,擦桌子,吵架。余承龍指著地上大聲的責問,他老婆在擦桌子,立馬抬起頭來,把抹布往他面前一扔,嘴里罵罵嚷嚷。距離遠聽不清為什么爭吵,但看嘴型和臉上的表情,無非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店里的海鮮缺貨了,廚房衛(wèi)生沒人打掃,就倆人,不是你就是她唄??瓷先ミ@余承龍雖然勤勤懇懇的搞事業(yè),但對家庭并不是很負責任,老婆不疼,兒子不愛。
陳冬兒嘆了口氣,果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小時候自己家里父母也經(jīng)常吵架,每當父母一吵架,就讓她回房間做練習題,她根本無心作業(yè),因為屋外的爭吵,總讓她內(nèi)心感到不安,每次在父母吵完后,她想要走過去安慰他們,總是會被粗暴的推開,說小孩子懂什么,回房間寫作業(yè)去。
陳冬兒想如果真有另一個時空存在的話,她的童年和余星雨還真是有點像,不知不覺的她現(xiàn)在對這個10歲男孩的身體已經(jīng)沒有那么抗拒了,看著他的生活,就像在看自己的童年。她也對余星雨產(chǎn)生了好奇,想知道他是如何面對這一切的不幸。
在現(xiàn)實生活中,她只和余星雨見過兩次,都是在“大龍”日料店。這個年輕人和自己差不多大,但因為皮膚更黑看起來更老一些,據(jù)說去桐州市讀了四年大學才回來,幫家里忙,想必以后也是要繼承這家日料店。她之前見到他時,還略生羨慕,要是她父母在花木市有這樣的日料店,她現(xiàn)在哪還需要這么焦慮,可此時見到他的童年,比自己有過之無不及的孤獨,她又有些同情起他來了。
她對著10歲的小男孩說道,雖然你是一個人,但那又什么關系,自己陪自己玩嘍。她開始坐在地上一個人玩起了彈珠,彈珠是剛才那幾個小孩落下的。傍晚街頭人們的吆喝聲,讓她想起童年校園操場上的籃球回擊的聲音,內(nèi)心也平靜了下來。
“星雨,幫我買包煙去!”
不遠處傳來了父親的聲音,陳冬兒一時還沒習慣別人叫她星雨,等她意識到有人一直在叫她時,余承龍的“板粟子”已經(jīng)敲上了她的腦門。
只見彈珠被人踩在腳下,她這才抬頭一看,迎面一只大手狠狠的敲在了她的腦門上。臥槽!又遭受暴力襲擊,陳冬兒一臉忿忿不平,用怨恨的眼神看著眼前這個中年男子。
還沒等她開口,男的就對她說:“讓你幫我買包煙去,發(fā)什么呆呢?”說完丟下了皺巴巴的十塊錢,“多了自己存起來?!?p> 陳冬兒捂著額頭走開了,哼,逗誰呢?10塊錢能買個啥?她剛想說出口,立馬咽回了肚子里,想想現(xiàn)在如果是十五年前,10塊錢還真能買煙,而且不止一包,那時候一包煙才兩塊錢。
她一路小跑著往小賣部的方向去,離這個暴力狂越遠越好,真難以想象這個動不動就動手的男人,就是店里那個永遠微笑看起來斯文和善的老板。
小賣部在家門口往右的方向,海鮮面館在家的左邊,剛好是兩個方向,陳冬兒氣喘吁吁的跑到小賣部,老板似乎認識余星雨,她一句話還沒來的及說,老板就開口問他:“星雨啊,你爸讓你來買煙的吧,慢點慢點,不著急,跑這么著急干嘛呢?”老板看起來很和善,一邊從玻璃柜里拿出煙,一邊找零錢,還給他遞了根棒棒糖,“來,叔叔請你吃”。陳冬兒接過棒棒糖,甜甜的回了句:“謝謝叔叔!”,然后就乖乖的站在一邊等老板找錢。
這時,旁邊一位搖扇子的奶奶,用一種怪異的口吻,似有若無的問道:“你在這里呆的如何?”她的聲音就仿佛是來自另一時空,跟眼前這個小賣部,跟1999年毫無關聯(lián)。
陳冬兒感到有些奇怪,她四處望望,咦,也沒有其它人在啊,難道老奶姐是在跟我說話?
老奶奶又接著說:“是的,我是在跟你說話?!?p> 陳冬兒嚇了一哆嗦,這奶奶會讀心術嗎,她咋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看了看老奶奶,又很不安的四處張望了一下。老奶奶繼續(xù)望著她,“小姑娘,你別擔心,現(xiàn)在我說的話只有你能聽到?!?p> 什么,小姑娘,難道她看到的不應該是余星雨嗎?陳冬兒很吃驚,她怯生生的問老奶奶:“請問奶奶,您是如何看出我是女孩子???”
老人家慈祥的對陳冬兒說:“我當然知道啦,什么都瞞不過我的眼睛。”說完,沖她一笑。這個笑容看似和藹可親,卻嚇的陳冬兒打了個激靈,她自言自語道:“我不過是在做夢而已,何必當真?!?p> “小姑娘,你可不是在做夢哦,這里是現(xiàn)實世界?!崩夏棠逃忠淮慰创┝怂南敕?。
陳冬兒產(chǎn)生了好奇心:“那奶奶,你說這里是現(xiàn)實世界,可我明明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我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我還變成了一個小男孩,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回去?”
“因為你是受到邀請的時空旅行者,而我是時空的守望者。當時當下,我們因緣巧合,出現(xiàn)在同一時空里,所以我能看見你。旅行者需要借助外力,才能來到這里,而守望者是被上天選中的,我們一直都在這里,看歲月穿梭,人來人去。”老奶奶微微一笑,話里透著不容質(zhì)疑的真誠。
“借助外力......”陳冬兒喃喃自語,她在琢磨著自己到底是怎么到的這里。
老奶奶一字一句的對陳冬兒說:“你既然來到這里,就以‘旅行者’的身份,替那個孩子好好的生活下去。你們家即將發(fā)生一件大事,這件事會影響到那個孩子一輩子?!?p> 陳冬兒聽到這話不高興了,她最討厭別人故弄玄虛,她現(xiàn)在一點也不想生活在這個時空,她只想趕快回家。陳冬兒對著老奶奶擺出“呵呵”一笑的表情,說道:“奶奶天氣熱,您莫不是中暑了吧?!?p> 老奶奶搖搖頭:“小姑娘,我沒有嚇唬你,我知道你現(xiàn)在還無法相信我說的事情,但很快你就會明白了。旁人是無法理解那個孩子童年經(jīng)歷的傷痛,你只有親眼見過了,才會相信!”
“那個孩子?”陳冬兒疑惑的望向她。
“你現(xiàn)在不正住在他家里嗎?他的父親母親你也見到了?!?p> “您是說余…..”
“對,你現(xiàn)在不正是寄居在他的身體里嘛,通過他的雙眼看著他童年經(jīng)歷的一切,時候到了,你自然知道我在說什么,如果你需要幫助的時候,記得去找一個‘尋夢’的地方?!?p> 陳冬兒聽她說完傻掉了,她覺得現(xiàn)在腦子一片混亂。到底現(xiàn)在身處在現(xiàn)實還是夢境,又怎么會變成一個男生,還有這個跟仙人似的老奶奶一通點撥,她徹底懵圈了。
“星雨,來,零錢找好啦。”小賣部老板的聲音叫醒了她,她連忙接過錢,向老板點頭道謝,轉(zhuǎn)身準備回去,這時才發(fā)現(xiàn),旁邊的椅子上空無一人,剛才的老奶奶不見了。她一驚,連忙問老板:“叔叔,剛才這里有一個奶奶,她人呢?”
“剛才這里沒有人???”
“可是,我明明看到了唉,她就剛才就坐在那里搖扇子。”
“我這里啊,確實會有一個奶奶經(jīng)常過來玩,但是她在你來之前半小時,就已經(jīng)走了。”老板一臉疑惑,“你小子大白天總不是見到鬼了吧,嚇唬你叔呢,叔叔還要做生意呢?!彼]有把余星雨的話當回事,只當是小孩子調(diào)皮開玩笑。
“可是.......”陳冬兒想了想,還是閉上了嘴,算了,跟他說也沒用。她拿著煙準備離開小賣部。
一路上自言自語,什么鬼,這夢做的真是天馬行空,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都在夢里都遇上了,是我最近網(wǎng)劇看多了嘛,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嗯,一定是這樣。還“尋夢”,名字聽著倒是文藝,在這90年代的小破鎮(zhèn)上,還有這么浪漫的詞出現(xiàn),也是稀罕事兒了。
她一邊思緒亂飛,一邊箭步如飛。結(jié)果跑錯了方向,這就尷尬了,路癡的名號不是白拿的,從小她就是東南西北分不清,這會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她就更加迷糊了,后悔剛才沒畫個地圖帶在身上,這會也不知道自己在哪,方圓百里的房子長的都一個樣,二層小樓房,街邊的門面房家家門口都支著個塑料棚,賣放著一堆商品。
陳冬兒在這些塑料棚里繞了半天,眼睛都繞暈了,又累又餓,更重要的是她擔心一會兒再不回去就要挨余承龍的罵,估計有可能是一頓打。
商店的老板看到她一個人在原地繞圈圈,瞧這孩子,像是跟父母走散了一樣。熱心的鄰居問小男孩家住哪里,她自己也說不清,情急之下想起了“余氏海鮮面館”這幾個字,鄰居手一揮說,“不遠,就在那個方向,往前走,到了路口右轉(zhuǎn)就行了。”陳冬兒感激的說了聲謝謝,拔腿就跑。
走到十字路口處,她停下來喘口氣,不料看到一家鐵柵欄緊鎖的門面房,門上紅色的漆皮脫落了,墻面斑駁,水泥地的縫隙里長滿1米高的雜草,感覺像是荒廢已久,無人打理,門牌匾上用毛筆字寫著“尋夢”兩個字,還是從右往左寫的。
尋.....尋夢?
陳冬兒一路狂奔,頭腦里不斷出現(xiàn)聯(lián)想,還真有“尋夢”這地方,見鬼了,一定是我在做夢,夢中夢!她一邊搖頭嘆氣,腳下仍舊飛奔,她知道再晚點回去,有可能被余承龍打死!她一定不要讓這個悲劇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