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的幾天,靈仙根本下不來床。
段無涯上床的時候她趴在里面,段無涯下床的時候她依舊趴在里面,除了被段無涯嫌棄的看著,再沒有任何的進展。
這還沒照顧病人呢,自己就先病了。
話本里面常說女人像她這個時候多半是來了葵水或是夫妻太過于恩愛。
可淪落到自己身上這王妃的日子竟然這般苦不堪言。
等終于好了的時候,段無涯又對她愛答不理了。
閑得發(fā)慌的靈仙最終沒抵得住無聊,決定一個人逛一逛老宅。
這府邸靈仙自然是再熟悉不過的,且放在當年也是大有來頭,想當初,父親作為西涼大將軍,屢屢戰(zhàn)功出奇制勝,老皇帝便將這前朝遺跡作為了父親生辰的賀禮特許給了他。
這院子不同于其他府邸四四方方,內(nèi)里乃是橫豎交錯,稍有失神便會迷失方向。
往東,棲梧院如今乃是段無涯的住所,亦是當年靈仙父母的住所。旁側(cè)不遠的粹云齋便是書房。
往北便是幾處閑屋,前朝時此乃安置側(cè)妃小妾或是通房丫鬟的,可父親當年用情至深,僅娶了母親一位夫人,此處便空閑了下來。
除此之外,西北角處還有一處地窖冰室,里面的寒冰終年不化,乃是父親當年練功所用。
往西,世安苑,這便是靈仙小時候的住所。
不知不覺的靈仙便走到了這院子的跟前。
靈犀眼前的薄霧化作了當年抄家滅府的情景,耳邊也響起了刀光劍影相互摩擦的聲音,她跟著這個聲音走,腳步極其緩慢,看著眼前的丫鬟奴才被封喉倒地,看著屋子的那扇門被無情踹開,最后的一眼,她看到了倒在地上早已服毒自盡的母親。
“王妃!”
靈仙沉浸在這血色之中,耳邊響起了丫鬟的傳喚,待好幾聲王妃出了口,她才回過神來,眼前的場景也漸漸消失。
靈仙被丫鬟推著一愣,見著小丫鬟一臉驚恐的模樣,方才知道自己的失態(tài)。
小丫鬟有些害怕的說道“王妃此處不宜久留奴婢帶你回去吧?!?p> 靈仙茫然的點了點頭,方轉(zhuǎn)身要走,眼神卻劃過了什么,又忍不住的回頭去看。
原來,墻上懸著一把短劍,劍柄玲瓏晶瑩,流光玉彩,劍身刻著數(shù)枝梅花沿著劍身蔓延開來。
“這是。。。”靈仙似是自問自答。
小丫鬟頷首說道“這是當年永定侯千金為二皇子打造的定情信物,因著永定侯當年一事,婚約也就沒了,可二皇子重情義,便將此物好好的保留在此,令下人們時常擦拭清掃?!?p> 靈仙看著此物,不悲反笑,她當年年紀輕輕哪里會打造兵器,不過是父親母親覺得二人雖相隔天涯,但畢竟被皇帝賜了婚,女兒家做點手工玩意送給對方倒也顯得的情意綿綿,蕙質(zhì)蘭心。
這才找了西涼最好的鑄劍師傅打造了這把利刃,想來,靈仙自小便是個好吃懶惰的,除了給點建議之外,就連最簡單的梅花都是母親畫出來找人刻上去的,以梅花香自苦寒來寓意二皇子學藝之苦終有一日可成大器。
小丫鬟見靈仙笑的不知所以,心中更是擔憂,又催促了幾句,說道“王妃,我們還是快走吧,這地方據(jù)說。。?!?p> 小丫鬟不敢繼續(xù),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靈仙轉(zhuǎn)頭問道“說下去?!?p> 小丫鬟頭壓的更低,生怕被罰,如實說道“據(jù)說這宅子里有永定侯夫人和小姐的冤魂。”
冤魂。。。靈仙差點笑出聲來,不過,小丫頭說的也沒錯,她母親可不就是被人冤死的嗎。
可當年的莫然非但沒死,還過來幫昏君的兒子,想想還真是個笑話。
這還是永定侯教育的好,對事不對人,二皇子和四皇子的父親殘害了她的父親,可這兩位皇子卻是讓她父親沉冤得雪的人。
一碼歸一碼,靈仙這個賬算的沒錯。
自那一日二人名不正言不順的同住一個屋檐下后,靈仙便成了眾人眼中的永城王妃。
在外人眼里,自己是麻雀變鳳凰,吃穿不愁了??伸`仙在這府里的日子就像是籠中鳥,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啊。
連著十幾日,靈仙甚至沒抓住過段無涯的人影,委實悶得很。
可她稍有動作,想踏出這府邸的門,卻也半分不能。門口守衛(wèi)森嚴,她好得也是王妃了,爬墻的心思就算有也該忍著,絕不能讓恩公成了天下的笑話。
靈仙站在樹下望著墻頭,墻外的世界什么樣啊。
怎么感覺自己和逍遙漸行漸遠呢,果然天將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自己想助恩公一臂之力還是有很長的路要走啊。
靈仙正在這美滋滋的想著,忽然身后人用低沉的聲音說道“怎么?剛進門沒多久便想著出去嗎?!?p> 靈仙被嚇得一機靈,猛地回頭,這個段無涯走路沒聲音啊,瞧他面無血色,嘴唇蒼白,倒的確是身患重疾的樣子,可這張嘴卻半分不饒人。
靈仙心虛一笑,故作柔弱說道“妾身如今身在福中,哪會動那樣的心思,只是日日夜夜盼著殿下回來而已。”
靈仙說的自己就要吐了,奈何眼前的段無涯竟然無動于衷。
是了,一個皇子,又是正值壯年,這沒毀容的時候也是個風流倜儻的主兒,不定有多少姑娘踏破了門檻這么對他表白呢。
靈仙這點花言巧語又算得了什么。
段無涯看著嘴上抹了蜜的靈仙,忍不住的上下打量,這是他頭回看到她穿西涼女人的衣服,竟然也如此合適,只是見她所說非本心之話,難免心中冷笑,故意上前一步抬起手來。
靈仙想起那一夜段無涯的粗暴,以為又要挨打趕忙縮了縮頭。
彼時,段無涯眼中閃過一絲可笑,見著靈仙閉眼縮脖的樣子,他的手終輕輕的落在靈仙的臉上。
沿著靈仙光滑稚嫩的臉頰輕輕撫摸,說道“既然王妃如此思念本殿下,那今晚我就好好陪陪王妃?!?p> 蒼天呀,這西涼的男人怎么一個比一個妖孽啊,靈仙在外頭行走,好得也是個剖尸的練家子,怎么到了他跟前嚇得跟個小綿羊一樣。
段無涯瞧著被嚇得花容失色的小臉,心中十分得意,笑說道“今夜乃是六皇子生辰壽宴,你若聽話,好好打扮打扮,我倒是可以帶你出去瞧瞧?!?p> 雖然是參加宴會,但好歹也是出門了呀,靈仙心中欣喜非常。
聽下人說,這六皇子乃是個癡兒,自小失了娘親,被其他后妃欺負著長大,便被嚇傻了,從八歲起便成了個傻子。
今夜太子為六皇子在霧江上設(shè)宴慶生,各家皇子公主自然都有入列。
難怪段無涯會要求靈仙好生打扮,娶了個民間女子已然是丟人現(xiàn)眼,若再是個丑女人,豈不更是丟人,這人他們家此時可是丟不起的。
今夜出行的馬車很大,和靈仙初次進府的那一輛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倆人肩并著肩坐在車里,一言不發(fā),靈仙幾次想來點話題都被段無涯無情的眼神懟了回去。
一來二去,靈仙也就沒了興致,只能悄悄的掀起簾子看看這夜晚的盛景。
馬車行至霧江江畔,離著被官兵封鎖的地方越來越近,估摸時辰也快到了,這里,除了自家的馬車之外,還停了許多皇宮貴族的車子。
官兵環(huán)繞在此處,外面依舊是人聲鼎沸,行人往來穿梭,好不熱鬧。
里面卻別有洞天,乃是一座船屋,燈火通明,花燈與柳葉相映,雅致非常。
靈仙正看得起勁,隨著馬車忽然停下的那一下,突然脖子被人狠狠地咬住,情急之中她剛想要大叫一聲,卻又被眼前之人捂住了嘴巴。
待一陣疼痛結(jié)束,段無涯終于放開了靈仙,輕輕摸了摸嗜血的嘴角。
血,這是她的血還是他的血。
靈仙抬手抹著脖子,果然是自己的,他這是突然瘋了嗎,怎么這個時候咬自己。
段無涯余光掃到了靈仙錯愕的表情,也不回答,只將她的頭發(fā)輕輕略過,脖子上的牙印在這燈火通明的地方清晰可見,低聲威脅說道“若敢多說一個字,殺無赦?!?p> 靈仙倒吸了一口冷氣,這還是當年一腔熱血替父伸冤的段無涯嗎,那個世人稱頌溫潤如玉,溫柔體貼的段無涯?
段無涯好似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款款下了車子,回身便伸手欲接靈仙下來。
許是在黑暗處呆了太久,簾子一掀,靈仙頓覺得眼前有些刺眼。見段無涯伸手過來,雖心中尚存怒氣也不敢隨意釋放。只能乖乖的把手搭在上面跟著一起下車。
“二哥哥可來了,自從娶了妃子就不陪我們玩了。”不遠處,一個身著粉色玲瓏綢緞的少女提著裙子跑了過來,眉間用粉色香料點綴的桃花瓣甚是好看。
段無涯難得露出和曛的眼光,溫柔一笑,“沒了我,還有你四哥哥陪你玩,你怎么會無聊。”
少女扮著鬼臉一笑,終于注意到了段無涯的身邊人,連忙俏皮的作揖說道“這位便是我的嫂嫂了吧,嫂嫂好?!?p> 靈仙一愣,想起段無涯不讓她亂說話,便眼淚巴巴的看著段無涯。
段無涯介紹道“這是九公主段霓裳?!?p> 九公主,自小靈仙就聽說宮里有一位不拘小節(jié)喜歡行俠仗義的公主,是皇宮里的掌上明珠,今日一見她真誠的模樣,難怪如此招人疼愛了。
靈仙一笑,不敢多言,也照著做了個回禮。
三人正寒暄的時候,另一輛馬車如期而至。
下車的乃是三個人,打頭的是一個面容孤冷俊俏的男子,一看便又是個皇子,再一看竟然還是個多情的皇子。
他身后,兩位女子婀娜多姿,一位嬌美,一位清麗。
嬌美的那一位依偎在他的身旁,二人有說有笑,一看便是個正妃,再看清麗的那一位則慵懶的跟在身后便應(yīng)該是個側(cè)妃,只是此時她眼波流轉(zhuǎn),似有無數(shù)心事卻又淡然高雅,似乎眼前人的一切都與她無關(guān)。
如此佳人靈仙看的目不斜視,這女子明顯比前面那一位靚麗許多,怎么這男人就瞎了眼呢。
“四哥哥!”九公主段霓裳舉著手喊道。
四哥哥。。。。那就是四皇子段無雪了,靈仙眼睛一亮,原來是另一位恩公,嗯,自古英雄風流多情,恩公如此也是可以理解的。
三人款款走來,段無涯和段無雪相視一笑。
段無涯的目光轉(zhuǎn)瞬便從段無雪的身邊離開,一汪心事的看向了身旁的清麗女子。
“你們兩兄弟今日可是讓我們好等啊,罰酒罰酒!”太子段無咎一身紅衣從遠處舉著酒杯而來,與他同來的還有三皇子段無心。
段無涯和段無雪恭迎一拜。
靈仙跟在幾人的身后也是有模有樣的輕輕一拜,待抬了眼,正對上了三皇子端午心的眼睛,方才這男人過來的時候,靈仙便覺得這人大有問題,別的皇子都是眼睛看著自家兄弟,他的眼睛倒好,色瞇瞇來回的掃著自家兄弟媳婦。
剛剛還在色瞇瞇的瞧著四殿下的側(cè)妃,恰時目光又流轉(zhuǎn)到了自己身上。
靈仙今日穿的飄逸,不似其他妃嬪一般穿的華貴拖沓,可這一張本就不用修飾的清秀的臉,如今濃妝淡抹起來也甚是好看。
三皇子眼神最終停留在了靈仙的脖子上,忽然一陣大笑說道“二哥二嫂真是新婚燕爾如膠似漆呀,難不成這一段路也安耐不住不成。”
靈仙想起了自己脖子上的痕跡,原來段無涯是這樣的用意,心下一股無名火起了上來,趕忙低下了頭。
太子眼眸一動,說道“去民間尋女果然是對的,看來這女子甚合二弟的胃口。只是二弟身體抱恙,還是不要太留戀為好?!?p> 段無涯一笑,對上太子的眼睛,手卻不老實將靈仙的妖輕輕環(huán)住,笑說道“還要感謝皇兄獻出此計,不然我又如何能抱得美人歸呢。”
太子眼中毫無波瀾的看著兩人,段無涯如何現(xiàn)在都是廢了,作為四皇子的羽翼不足一提,倒是這個段無雪,代替父皇四處征戰(zhàn),這些年積累了不少朝中人脈,不可小覷。
太子段無咎瞧了瞧段無雪,說道“四弟回來多日都不見人影,若不是六弟生辰,還不知何時你我兄弟才能歡聚一堂。”
段無雪輕笑著說道“皇兄折煞小弟了,如此良辰又是皇兄盛情邀請,我又怎么會不來?!?p> 段無雪身材挺拔,和段無涯雖不是一母同出,卻身形樣貌更為相似,身子上有一股說不出的王者之風。
幾人對峙之時,靈仙的目光情不自禁的看向了段無雪的側(cè)妃,那長相和身段放在西域那美女如云的地方也絕對是一等一的美人。
正看著癡迷,江畔上琴音想起,這琴聲優(yōu)美,勾人心魄,讓人忍不住的駐足去聽。
太子回身瞧著江面上踏船而來的白衣樂師,笑說道“今日我請了玉春樓最有名的樂師來為大家助興,大家入座吧。”
玉春樓?最有名的樂師,靈仙跟在段無涯身邊輕輕抬頭,瞇著眼睛去瞧那順流而下的白衣少年,不是那司樂又能是何人。
當日一見便知道他盛名非常,如此聽他一曲的確名副其實。
這家伙竟然能被太子請過來演奏,也真是個厲害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