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記全素店。
邵凌楓盯著這塊招牌已經(jīng)看了好久了。自從他下崗開始，他就變得在花銷的問題上猶豫不決。好不容易才熬到除夕夜，在外就餐又成為了一大難題。
終于，在幾經(jīng)心理上的掙扎后，他終于踏入了這家餐館。已是晚上7點(diǎn)，店里坐滿了聚在一起吃年夜飯的食客。只有邵凌楓孤身一人，空蕩蕩的飯桌上寫滿了悲涼。他的妻子早和別的男人跑了，就連最親的父母也因他下崗、離婚而絕望，揚(yáng)言不認(rèn)他這個兒子。家已支離破碎，而無人到席的年夜飯更是顯得諷刺。
邵凌楓苦笑著望著其他飯桌上團(tuán)團(tuán)圓圓、其樂融融的人們，只覺心頭冰涼。他隨便點(diǎn)了幾個菜，菜中都有一些他不認(rèn)識的菌菇。在等待上菜的過程中，他注意到飯店的老板與干活的服務(wù)員、廚師皆為男性。他不禁深覺奇怪，便問老板：“今天是除夕夜，怎么只有你和其他男人在干活？”
老板微微一笑，反問他：“你認(rèn)為，老板一定要有老板娘嗎？”接著，他向邵凌楓講起了他自己的人生。原來，老板的名字叫鄧正，他年輕時創(chuàng)業(yè)失敗導(dǎo)致破產(chǎn)，于是干起了餐飲行業(yè)。不久，他的妻子與他離婚，家人與他的關(guān)系也緊張起來。
邵凌楓暗暗感慨，驚覺老板的遭遇竟與他如此相似，又沒想出什么安慰話，只能應(yīng)道：“人生不容易啊?！?p> 這時，服務(wù)員將菜端了上來。邵凌楓已是饑腸轆轆，迫不及待地伸出筷子就往盤里夾了一筷子。滑嫩的菌菇迅速溜向他的喉嚨，辣椒混著菜香，令人胃口大開。他發(fā)現(xiàn)，自從姥姥去世后，他已經(jīng)好久沒有吃過這么好吃的素菜了。最神奇的是，雖是全素菜肴，他卻吃出了肉味。
很快，飯菜在他風(fēng)卷殘云的“攻勢”下見了底。他滿足地舔舔嘴，直呼痛快。臨走前，他望了一眼仍游弋在飯桌間辛勤工作的鄧正，覺得能在如此大打擊下，還將飯菜做得這么好，便將他當(dāng)做了自己的楷模。
從此以后，邵凌楓便成了鄧記全素店的?？?，并漸漸與鄧正成為了無話不談的朋友，還要到了他的微信和電話號碼。每次來他的餐廳吃飯時，邵凌楓就會與他互相分享最近發(fā)生的事。邵凌楓也找到了工作，日子在一天天好起來。
可不久后，邵凌楓在餐館見到鄧正的次數(shù)卻越來越少。他終于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掏出了手機(jī)。
“兄弟，你最近怎么不來餐館了，不會窩在家里研究燒什么新菜吧？”他在微信中問道。
“嗨，我沒事，我沒在研究新菜，只是最近皮膚有些被真菌感染，就在家中休息了幾天，下周就回來！”鄧正答。
“那好吧。注意休息，我們下周餐館見！”
很快，一周過去了?？舌囌詻]能出現(xiàn)在餐館。邵凌楓暗覺奇怪，便打算去他家一探究竟。他在手機(jī)中得到鄧正的地址，便向他家趕去。
終于，邵凌楓到了鄧正家門口，敲響了他家的門。開門的是鄧正，家里除了他，什么人都沒有。令邵凌楓驚訝的是，鄧正的真菌感染變得嚴(yán)重了，它幾乎占據(jù)了他的背部。邵凌楓發(fā)覺不對勁，便問他：“要不，咱們?nèi)メt(yī)院吧？”“不用，”鄧正痛苦地抓撓著患處，“就是真菌感染，我已經(jīng)買了藥，涂點(diǎn)就好了。”“真的不用？”邵凌楓看著鄧正的樣子，有些擔(dān)心?！安挥?，不用?！?p> 然而，隨著日子的推移，鄧正的病并沒有好轉(zhuǎn)。他已經(jīng)徹底不到飯館工作了，餐廳全靠他的伙計們維持著，但邵凌楓仍然經(jīng)常到他的餐廳吃飯。不過就是這樣，誰也想不到有一天，鄧正破天荒出現(xiàn)在了他的餐館里。要不是他告訴邵凌楓他是鄧正，邵凌楓真不敢相信他的眼睛。只見鄧正的渾身上下都被真菌包裹著，就像一個巨大的蘑菇。真菌已經(jīng)完全侵入了他的臉，以至于邵凌楓已經(jīng)看不見他眼睛的位置了，只能憑著記憶中他的樣子望著他。
“你……”邵凌楓目瞪口呆地望著“大蘑菇”，一時說不出話來。鄧正似乎沒聽見他說話似的，呆滯地盯著其他地方，自言自語地說：“看來……變成菌菇也挺好的……至少……餐廳的食物問題解決了……”然后，他笨拙地挪動著身體，離開了餐館。
一個月，兩個月……鄧正徹底消失在了飯館里。邵凌楓給他微信發(fā)消息，他也不回，就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不久后，邵凌楓又失去了工作，無所事事，便再次來到他家門口。
奇怪的是，門虛掩著。鄧正小心翼翼地進(jìn)去，發(fā)現(xiàn)里面亂七八糟，空掉的牛奶盒、瓶子散落得滿地都是。再往前走，只看見客廳的中央立著一朵巨大的菌菇。旁邊躺著一張紙，上面寫著大大的幾個字：
我也很好吃。
看到這些字，此時此刻數(shù)月的迷題終于被解開——鄧正被真菌感染，得不到及時的救治，變成了蘑菇！
邵凌楓頹然癱軟在地，望著大得快要撐破天花板的蘑菇，啞口無言……
一個月后。
“鄧記全素店”的餐館里人頭攢動，生意火爆得食客排隊都排了一條街。廚師在廚房里忙碌著，用刀切著一朵巨大的蘑菇。邵凌楓來來回回地在餐廳里跑，給人們端菜、送碗，笑得合不攏嘴。來這吃飯的人都說，這家店的菌菇吃起來滿口清香，有一股特殊的肉味。
是啊，他真的很好吃。
羅佳瑾
2021年2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