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城外話別
“費小姐，張將軍，你們這是……”
在南門與費蕓葭不期而遇，這是姜遠沒想到的，當然他更沒有想到張嶷也在。
李膽原本還在好奇地打量著兩人，聽姜遠對一個稱小姐對另一個稱將軍，趕緊識趣地把頭埋下去躲在后邊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我聽說你要去南中了?！辟M蕓葭望著姜遠，眉眼之間帶著一股說不出滋味的愁緒。
“是費大人說的吧?！?p> “為了躲避這門婚事？”
姜遠面不改色地回答道：“只是希望略盡綿力，為主上分憂而已?！?p> 費蕓葭撇了撇嘴角，側(cè)目看了一眼張嶷，又看了看姜遠身后的李膽，清了清嗓子說道：“可以請你借一步說話嗎？”
姜遠沒有回答，牽著馬從她身邊經(jīng)過，往城門外走去。
費蕓葭默不作聲地跟了上去，李膽則是在準備跟上姜遠出城時被一只橫伸過來的手臂擋住了。
張嶷展臂攔下了李膽，身邊的幾名無當飛軍親隨一同圍了上來，久在禁軍得過且過的李膽哪里見過這般陣仗，對上這伙人眼神的一瞬間就慫了。
“朝廷就派你跟姜遠去牂牁？”張嶷一眼就把這人的斤兩看透了，發(fā)出一聲不屑的哼笑。
“莫非將軍也是來保護姜參軍的？太好了……”
“本將倒是想去南中，可惜沒有那個閑空。”張嶷一掌拍在李膽肩膀上，拍得他兩腿都不由自主打了個彎兒。
李膽心中剛?cè)计鸬南Ｍ鹈珙D時又熄滅了，同時心中也很疑惑，既然這些人不是要同行去南中的，為何在城門附近堵截他們？
他還沒思索多久，又被張嶷重重拍了一掌，隨后聽到對方開口說道：“心思都寫在臉上了，看來是個老實人，那我就不擔(dān)心你小子半路使壞了。”
“不敢不敢……”李膽連連搖頭。
“聽著，南中可要比這兒危險多了，還想活著回來就老實聽姜遠的話?！睆堘诎肟謬槹攵诘?。
“明白，明白。”
“我這兒有個親兵，正好是牂牁郡人，高騁。”
張嶷呼喚了一聲，身后立即有人應(yīng)聲出列：“將軍，小人在?！?p> “你替我陪姜參軍一同去牂牁，路上多留心，保護好他。”張嶷下令道。
名為高騁的親兵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請張將軍放心，小人一定保護好姜參軍！”
張嶷滿意地點了點頭，瞟了一眼不知所措的李膽，伸手一指道：“順便也保護一下他吧?！?p> 李膽聞言正要高興，但看到對面的高騁目光冷淡，頓時又灰心喪氣了——張嶷說的是“順便”，所以高騁肯定是以姜遠為優(yōu)先的，要是真遇到危險多半會顧不上自己……
“高將軍，要是有事你可得招呼我一聲……”李膽心想求人不如求己，只是他擔(dān)心自己對南中不熟悉，難以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危險，所以希望高騁能夠及時示警提醒。
高騁臉色僵硬，他雖然是張嶷的親隨，但卻沒有軍階，只是一介普通的士兵而已。李膽雖然只是羽林禁軍一名副尉，但怎么說也是正兒八經(jīng)的軍官，一個軍官向自己一個士兵稱呼將軍，這里頭的恭維討好意味著實讓他難以習(xí)慣。
換個念頭去想，連李膽這樣明擺著的草包廢物都能當上副尉，可想而知天子身邊的羽林有多么不堪……要知道曹魏駐扎洛陽的中軍宿衛(wèi)可是能征慣戰(zhàn)的虎狼之師，常年擔(dān)任東西兩面的救火預(yù)備隊，兩相對比之下怎能不讓他們這些在前線拼殺的人心寒失望？
“李將軍，你若不想犯錯，到南中之后少說多看，聽我和姜參軍指示便可。”高騁低聲對李膽說道。
李膽連聲答應(yīng)，心下稍安。
此時姜遠牽著馬出了南門，又走了一段之后回頭對跟著自己的費蕓葭說道：“城門已遠，費小姐不用再送了?！?p> 費蕓葭吃驚地張了張嘴，暗暗惱恨姜遠故意跟自己裝糊涂，她想他是分明知道自己出城并不是為了送他一程的。
“昔日南中大叛，諸葛丞相五月渡瀘，不出半年平定南中。你呢？你這次要何時回來？”她開門見山地對姜遠問道。
“那得看需要多久能辦完陛下交給我的事。不過……義父下一次北征之前，我一定回來?！?p> 費蕓葭眨眼問道：“你難道不知道陛下是故意打發(fā)你去南中的嗎？”
“我知道。”
“在殿上就知道？”
“對?！?p> 費蕓葭嘆了口氣，自嘲一笑：“其實你說的沒錯，只能看到眼前的人……太過淺薄，天下很大，你……一定不會死在南中的吧。”
“如果我連從牂牁郡活著回來都做不到，那還談什么克服中原再興漢室？”姜遠微微一笑，“費小姐不用擔(dān)心，姜遠會留著命回來和魏人死磕到底的?！?p> 費蕓葭搖頭：“這次聽父親說你惹得陛下不悅，被派去南中辦苦差事，而且沒有派給你可靠的隨從和兵馬。我想……我想還你一個人情，所以求父親去聯(lián)絡(luò)了張將軍。”
姜遠愣了一下，總算明白過來張嶷為何會出現(xiàn)在此，但他有些不敢相信：“費大人有本事讓張將軍陪我同去？”
“家父只是侍奉天子的黃門侍郎，自然沒有這個本事，要是祖父在的話或許可以……”費蕓葭聳肩說道，“不過，求張將軍派個信得過的人保護你還是做得到的。”
聽費蕓葭提起已經(jīng)死去的費祎，姜遠下意識地又想要回避她的眼神，但很快又聽到她說拜托張嶷派人保護自己，不免又對她心存感激。
雖然他已經(jīng)送密信去漢中調(diào)陸雄那隊人秘密前往牂牁與自己匯合，不過張嶷手下的蠻族軍士想必會更了解當?shù)氐那闆r，能夠得到這樣的人幫助對自己也是極為有利的。
“費小姐，多謝了。”姜遠認認真真地向她行禮，誠懇地表達謝意。
“此間沒有別人，你大可以像在讀書臺的時候一樣，對我坦誠一些?！?p> 姜遠維持著向她躬身低頭的姿勢，背誦《出師表》最后的名句：“今當遠離，臨表涕零，不知所言?！?p> 費蕓葭揮手打去，卻被他敏捷地躲開了，隨即羞憤抗議道：“不許這般玷污丞相的赤誠之心！還有，表是臣子上給主君的，你失禮妄言引喻失義，小心朝廷治你的罪！”
“那費小姐會去告發(fā)我嗎？”姜遠有恃無恐地笑著。
“那……自然不會……”費蕓葭垂下眉眼，雙手背在身后十指絞緊，不安地踮起腳尖。
姜遠將她的姿態(tài)看在眼里，心中忽然有些后悔——其實這樣看起來費蕓葭待自己還是很不錯的，如果不是有那層關(guān)于費祎遇刺的隔閡，恐怕他很難有決心去拒絕賜婚。
不過現(xiàn)在想這些都沒用了，他也準備好了去南中接受一番歷練。
“我該走了，費小姐多保重?！?p> “姜參軍，姜遠，我會等你回來的?！辟M蕓葭聽到離別之語，忽然鼓起勇氣說道：“我認為這次自己的婚事被拒絕并不算羞辱，因為我也不甚明確自己的心意。所以謝謝你給的這個周旋時間，等你從南中回來的時候，相信我一定也已經(jīng)想明白了！”
姜遠微微彎腰向其拱手：“天色不早，費小姐請回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