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跟他媽對視了一眼,說:“我只是個小工人,也不是干部,他們領導的事,我哪里知道那么多?那天要不是怕我老爹出事,我也不會去摻和。咱們不是約了斗舞嘛!要是非得揪著跟我的兄弟們不放,”
他頓了一下,淡淡地說:“那不如我再進去好了。賣友求榮這種事,我實在也做不了。”
江海媽有點尷尬地打著圓場:“這個,也不是小海裝大哈。確實這事呢,是廠里大家的事,要說參加,都有參加。要吃飯嘛!是不是?也不好拿著哪幾個人說事。我們家進去這段時間,大伙兒也都在外頭幫忙。你說我們這要是剛一出來就,……再說啦,都住一個院子,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這要真?zhèn)鞒鋈?,這以后我們也沒法見人哪!”
李未沒有表情,只微微垂下了眼睛。
他的心忽然抽搐了一下,有些難過。
連日來竭心盡力的奔走,不惜拖累家人朋友的冒險,卻原來只是被認作是一個權宜之計帶著目的的棋子嗎?
他抬眼看著對面大馬金刀端坐的江海,想:“我到底了解他多少?他又了解我多少呢?”
這一番思忖,他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些沉吟思考之色。在旁人看來,他或許就是在考慮如何應對的話吧。
江海換了一種體諒的語氣說:“你別擔心,我會自己去跟他們說的。我這能出來,已經夠感謝你了!我不會再讓你為難的?!?p> 李未的臉上掠過了一絲苦笑。
他緩緩地說:“如果你是個普通工人,當然知道不了啥。不過,叔叔是代表。聽說一直以來,開會的地點就在這里。你就算天天出去練舞,也有回家的時候。他們討論的事,你不會都沒聽見吧?”
江海和江海媽兩人的臉色陡然一變。
李未卻沒有理會他們,繼續(xù)說:“機電廠拆遷這個事,成了個爛尾工程。搞得大家都沒有飯吃,這里面,肯定有問題。有可能是你們的問題,也有可能是別人的問題。找不到問題,錢不到位,你們的事就只能拖著,鬧一回,進去幾個;再鬧一回,又進去幾個。今天你可以出來,下次別人不見得能出來。而且照樣建不了廠,開不了工,吃不了飯。對嗎?”
江海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他硬撐著說:“我們還可以去省里反映?!?p> 李未閉了一下眼睛,問:“去哪里反映,是不是都要說清楚問題?”
江海楞了一下。
李未接著說:“現(xiàn)在市里、公安局,已經在著手調查了,你們?yōu)槭裁床蛔プC會,提供線索,找出這些真正的背后問題?在這個層面就解決?”
江海有些賭氣地回答:“他們能解決,不早解決了!”
李未耐著性子解釋:“以前可能是證據(jù)不足,但現(xiàn)在已經不同了。所以才需要你們配合?!?p> 江海臉色緩和了一些:“你怎么知道有用沒用?”
李未:“不試試怎么知道?”
他看了江海一眼,把視線移開,淡淡地說:“至于你要不要出賣兄弟什么的,這是你的事。我沒想過,也沒人關心。大概壓根就沒人問過吧。”
江海有點訕訕的笑了笑。他已經聽明白了李未的意思,明顯是自己前面會錯了意。
幾個人又說了會兒話,李未便告辭出來。江海母子關上了門。
江海媽說:“這個李未,他爹媽怎么教的?怎么說話那么厲害???簡直不像個小孩!嘖嘖。哪像你,整天橫沖直撞的!”
江海沒有答話。徑直走到了陽臺上,看著李未的身影從單元樓門洞里出來,一步步走遠,看不見了。
他的心里忽然涌出一種難以名狀的驕傲來:這樣一個人,能拿他當朋友,出心出力的幫忙,這是不是說明,自己也很了不起?
他嘴角一翹,自己先笑了,覺得自己可真能給自己厚顏無底線地貼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