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閔兇

　　爺爺硬被靈婉攙扶著進了房間，乖乖地躺下了。

　　看著她紅撲撲的小臉，還有那未曾擦拭干凈的淚痕，爺爺的心猛揪了一下。

　　半生風云，爺爺收徒四人卻盡出一門，彥禹是他的首徒，一出則驚艷天下，而就天下武林盟主之位；徒孫兩個，為彥禹之子，狂龍和烈虎，此二人雖不得明面上與武林同道爭雄，確也是鐵骨錚錚敢作敢為的真漢子，較其父也只是不遑多讓；靈婉，彥禹之女，雖不曾正式拜爺爺為師，可靈婉的一切，皆由爺爺所授，她心思靈敏，聰明乖巧，在除了武功之外的其他方面，皆可圈可點。

　　可是如今，四人中僅存靈婉了，她徹徹底底變成了一個孤兒，而自己這個老家伙似乎已經成了她唯一可以倚靠的人。

　　可是自己……爺爺心中悲憤，不由得老眼一花，為了不讓那混濁的眼淚流出來，他閉上了眼睛。

　　從彥禹開始，與這一家結緣，一二十年來，早已經成為了一家人，彥禹遭奸人所害而托孤，這本就讓他痛心疾首，而如今聽聞兩個徒孫之死，更是讓他肝膽俱裂……他終究只是一個年逾古稀的普通老人罷了……

　　蝮蛇沒有進屋，只是立于門口，看著靈婉忙上忙下，進進出出。

　　靈婉先是接了一杯水，讓爺爺漱口，又打了一盆熱水，為爺爺擦臉……爺爺都安心地任由她去做。

　　等到一切都做完了，她才在爺爺床榻前坐了下來。

　　“爺爺，告訴婉兒，您是怎么了，為什么會吐血？”靈婉的聲音很輕，很柔，語氣中還有一絲對未知的恐懼。

　　她不敢想，她害怕極了，只是緊緊地抓住爺爺的手，一面看著爺爺。頃刻之間，她發(fā)現爺爺臉上的皺紋仿佛多了許多，人也顯得更加蒼老了。

　　“爺爺沒事……”爺爺說，但轉念一想靈婉聰明，如果不說出個所以然來，必定不會讓她安心。她的兩個哥哥新喪，正是悲痛之際，如果自己……爺爺不畏死，活到這把年紀也算活夠了，只是有太多遺憾，太多不舍，反而讓他不敢往下想。便接著道：“爺爺近來練武，不慎岔了真氣，吐血是平常的事，調息幾日也就好了?！?p>　　靈婉將信將疑道：“是真的嗎？爺爺您不要騙我?！彼f罷，握著爺爺的手更緊了一些。

　　爺爺撫了撫靈婉的臉，藹然輕笑道：“傻孩子，自然是真的。練武的事情你不懂，不過卻可以問問他。”

　　靈婉順著爺爺的目光看向蝮蛇，而蝮蛇詫異了片刻后，還是認真地點了點頭。盡管如此，蝮蛇的心中卻道：“老爺子并不是因為這樣啊……”

　　看到蝮蛇點頭，靈婉心中舒了一口氣，她真怕爺爺因此也離開她，如果真是那樣，她自己也不想活了……

　　“婉兒，你父母的靈位就在你大哥房間的暗格，你再寫上你兩位兄長的，順便祭奠祭奠他們吧。”爺爺鄭重地說道。

　　靈婉卻沒動，她道：“這件事明天做也不遲，現在我要和爺爺您在一起?！?p>　　“這是應該做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我，爺爺真沒事，你看爺爺現在，像是有事的人嗎？”爺爺露出笑容，又恢復了昔日的神態(tài)，“現在不過是午后，爺爺我這樣躺著，可是很難受……”

　　靈婉這次沒有堅持讓爺爺躺著，她問爺爺要不要四處走走，爺爺說“好”。

　　她就陪著爺爺在小山谷中四處轉，爺爺就在此期間，跟她講述了他父親的故事，后來又講起他們兄妹三人是如何來到這里，以及他們小時候的事……事情一搭接一搭，卻也讓靈婉徹底明白了自己的身世和父親的遭遇，以及她兩位兄長這些年是如何度過的。

　　“是該給他們寫個靈位了，你去吧?！睜敔斦f道。

　　靈婉終于點了點頭，道：“我很快就來。”

　　爺爺說：“不要著急，這種事慢慢做，才能顯示誠心?！?p>　　靈婉頜首，“嗯”。

　　蝮蛇這段日子很少離開山谷，一是因為他的傷除了爺爺無人能治，二則是他漸漸喜歡上了這個地方。這里的周圍很安靜，使得他的心里也很安靜。

　　他很慶幸自己沒有動手殺了狂龍和烈虎，雖然他們也死了，可這里的爺孫倆并沒有遷怒于他。

　　有時候想著想著，突然領悟到狂龍和烈虎讓他前來找老人，其實是讓他自我救贖，而二人選擇自盡，無疑是成全了他。

　　“不知道她把靈位做好了沒有，或許我也應該前去拜拜。”蝮蛇心中說道。

　　不過他一邊想，一邊又打起了退堂鼓，他想見靈婉，想去拜拜狂龍和烈虎，可內心又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在抗拒，終于讓他陷在了原地。

　　爺爺看到了他，讓他去，蝮蛇這才緩緩移步。

　　靈婉走向大哥狂龍的房間，屋中一切陳設都沒變，維持著他在時的模樣。這里，靈婉會每日打掃，見慣的一切，現在卻變得不一樣，似乎每一件東西都在向她招手，與她說話，聲音是大哥的聲音，使得靈婉身子發(fā)軟，險些倒下。強忍內心的酸楚和悲涼，靈婉撫著家具和墻走到了房屋的最里間。

　　一側是窗戶，靈婉就把窗戶打開，微風吹進來，靈婉覺得舒緩了許多。

　　緊挨著窗戶的是幾塊木板，靈婉就敲了敲，是空的。在木板的最右側中間，釘有一個掛鉤，掛鉤上是一件他們小時候玩過的小玩具。靈婉把玩具拿在手里，輕輕笑了笑，笑著笑著眼淚就落了下來。

　　靈婉把玩具捂在心口，另一只手搭在了掛鉤之上。暗格的門并不重，可靈婉卻像是在拉動千斤鐵門一般，沉重至極。

　　門還是一點一點地被打開了，靈婉看到了四塊牌子，一前一后，一上一下，并列兩派。

　　“慈父彥禹之靈位?！?p>　　“慈母洛氏之靈位?！?p>　　后面的兩塊牌子，卻是空白的，什么都沒有寫。

　　“父親，母親?！?p>　　靈婉喃喃喊道，淚水不禁泛濫，不過她卻沒有去擦，任其靜靜留下。將兩塊靈牌抱在手中，輕輕撫摸，好一會兒，才放回原處。

　　當她看向那兩塊空白的靈牌的時候，仿佛就看到了了他的大哥和二哥，他們在向她笑著招手。

　　伸出微微發(fā)抖的雙手，靈婉淚中帶笑，等到把兩塊靈牌抱在懷中的時候，抑制不住的情緒終于爆發(fā)了，靈婉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