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計探太和谷
眾人看著康陶把幾支汽銃的氣罐拆下，分別捆在幾匹駿馬的背上。
“康陶，你這是要做什么？”獨孤璇看他忙活半天，不過是拆了幾支汽銃，左右也沒什么稀奇。
康陶把氣罐扎緊，用手敲了敲，聽得飽滿的聲響，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這是疑兵之計?！?p> “什么意思？”獨孤璇大感困惑。
“周軍在谷中肯定有布置。具體的無非兩種，要么埋伏下重兵，要么在谷口等著截擊。”康陶分析道，“我們只需要往山谷里弄點動靜，然后靜觀其變就是了?！?p> “要是你這些破銅爛鐵叫谷里的敵軍識破了呢？”
康陶一愣，旋即笑道：“那還有點意思?！?p> -------------------------------------
王倫是王雄的親信。
這是他陪伴王雄的第十二個年頭了。
作為主與仆、將與兵，乃至夫與妻，他們已經(jīng)一同度過了十二個年頭。
他自認比王雄的正室夫人陪伴他的時間還要多。
從床上到床下。
在潼關，王雄臥病，是他夜以繼日地侍奉湯藥，使他徹底痊愈。
在洛陽，河梁兵敗，是他廢寢忘食地協(xié)調(diào)各方，使他專心軍務。
但是將軍已經(jīng)很久沒有讓他侍寢了。
他有些擔心。
嗚——！嗚嗚——！
長短長。
高臺上的號角聲打破了寧靜。
這是早就訂好的暗號，意思是太和谷遇敵。
他趕緊行動起來，往帳內(nèi)去稟報王雄。
胡布頭應該還未起吧？近來他總是睡不夠。他想著。
一抬頭，正迎上彎腰而出的王雄。
鐵塔一般的男子。
王倫的視線正對上胡布頭的雙眸。
那是雙怎樣的眼睛？
好像一桶污濁的血水里泡著顆焦黑的枯木。
王倫怔住了。
雷似的聲音在他耳邊炸響：“何處敵襲？”
王倫腦子里滿是那雙眼睛。
啪！
他被一巴掌抽翻在地。
“混賬，軍情緊急，還不快說！”王雄怒斥道。
為了強壓住自己的眩暈，王倫只好把腦袋緊緊地貼住地面，一副五體投地的模樣：“稟將軍，是太和谷遇敵?！?p> 一腳蹬在他的肩頭。
王雄將他踹翻了身，然后看也不看，從他身上徑直跨過。
胡布頭說的話清晰地印在他的腦海里。
“沒骨頭的東西！令各部自守營寨。點一千騎，隨我進軍?！?p> 沒骨頭的東西。王倫心下戚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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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是什么情況，怎么有這么多煙塵？”一個頭戴銀盔，白袍銀甲的小將詢問著探查歸來的斥候。
“稟將軍，是太和谷有變，王柱國領兵出擊?！?p> 白袍小將冷哼一聲，言語間大為不忿：“這個胡布頭。尉遲迥早讓他塹斷太和谷，他怎敢如此托大？要是把齊軍放進來，壞了大冢宰的事，到時候有他的苦頭吃?！?p> 他一旁的刀疤臉同伴勸道：“快走吧，胡布頭吃不吃苦頭是小，我們要是在這里誤了時辰，麻煩更大?！?p> 白袍小將面色稍霽，轉(zhuǎn)身向后喊吆喝道：“后面的跟緊，再有幾里路就到了。白馬寺內(nèi)早就備下齋菜，等著各位大師赴宴?！?p> 在他身后，是一條長長的隊伍。上百名面有菜色的和尚身著白袍排成兩列長隊，在雪地里前進。
隊伍的盡頭，是一輛漆成純白的木制馬車。數(shù)十個白袍加身、黑甲覆面的騎士環(huán)繞著隊伍，來回巡視。
白袍小將的吩咐無人回應，這些黑甲騎士似乎并不想搭理他。
他碰了一鼻子灰，暗自惱怒，啐了一口，沖同伴說道：“這些人到底什么來頭，一路上半句話也不說?！?p> “不該問的別問了。知道的越多，死的也越快。”刀疤臉沒工夫搭理他的話，轉(zhuǎn)臉吩咐斥候，“你不必管太和谷方向的變故，徑去白馬寺，我們隨后就到?！?p> 一行人皆著白衣，在雪地里漸行漸遠。最后融入整片雪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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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倫望著眼前的身影。
在王雄高大的身材映襯下，他胯下那匹常人眼中的高頭大馬，簡直像個袖珍的玩具。
但王雄依舊在不斷地快馬加鞭。
王倫明白，自從河梁之敗后，胡布頭就一直在等這樣一個機會。
太和谷內(nèi)，煙塵漫天，雪花飛卷。
好大的煙氣！
王倫依靠多年經(jīng)驗，一眼就看出了異常。
盡管煙塵四起，但還是太安靜了些。
王雄一勒韁繩，長臂下壓，示意止步。
一千甲騎齊刷刷停在他身后。令行禁止，停在煙霧彌漫的太和谷前。
閉目靜聽。
面前的煙塵里，馬嘶風嘯，唯獨沒有人聲。
王雄獰笑一聲，手腕一抖，馬槊直搗黃龍，扎進層層迷霧之中。
這根四米多長馬槊，重約一百二十斤，尋常人連舉起都費力。偏偏在王雄手里，好似一根普通的木棍，單手就能抖出花來。
唏律律！
煙塵中傳來悲鳴。
喝！王雄吐氣開聲，肩帶肘，肘帶腕，奮力一挑，從煙霧里挑出一團碩大的黑影，抖飛出去。
黑影摔在雪地之中，一路滑出。
竟是一匹毛色光澤的駿馬，背上綁著個破損的鐵罐。
馬腹處，被長槊開出一個大洞，血流如注。
王倫忽然發(fā)現(xiàn)，王雄手中的長槊有暗紅色的紋路閃爍。那些沾染在長槊上的血跡，沒有一滴落在地上。
全都消失了。
片刻之后，王雄的臉色明顯紅潤了許多。
他命令道：“爾等莫入煙霧，退出放箭。”
王倫幾乎是下意識覺得不妥：“將軍，不如圍住谷口，那些斥候……”
啪！
又是一記耳光。
王倫的臉高高腫起。
王雄的口中只有又冷又硬的兩個字：“放箭！”
令出如山，身后的鐵騎中立刻分列數(shù)排，張弓搭箭。一時箭落如雨。
唏律律!唏律律！
迷霧中傳來陣陣戰(zhàn)馬悲鳴。
王倫低著腦袋，站在他心愛的胡布頭身后。
他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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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都落在邙坂之上的段韶眼中。
他的眼睛沒離開過自己手中的鏡片，一直仔細觀察著王雄的人馬。
他腳下的山谷忽然響起陣陣蹄聲。緊接幾個士卒的驚呼響徹谷中：“快回頭！回頭！前面在放箭?！?p> 一會兒又響起一聲驚呼：“莫回頭，莫回頭，身后有齊軍！”
緊接著一陣人仰馬翻的響動。
不多時，一人信馬由韁，滿臉輕松地騎著馬，翻上了邙坂。馬背上一前一后，伏著兩個昏迷的周軍斥候。
來人正是康陶。
獨孤璇望著得勝歸來的康陶，眼中光華流轉(zhuǎn)。
就是斛律光與康陶之前互生嫌隙，也不得不承認康陶這一番故布疑陣，生擒斥候的表現(xiàn)令人驚艷。
“司徒，這下谷中情形，隨你問個清楚。”康陶揶揄道。
斛律光并不答話
“好計策，竟將王雄玩弄于股掌之間。”段韶撫掌而笑，“論功行賞，該升你的官了。聽說你原是洛陽的戍卒。那老夫就升你作個校尉，等洛陽解圍，再行封賞?！?p> 獨孤璇橫插一嘴：“段伯伯，既然你這么喜歡，不如把康陶留在帳下聽用?！?p> “這……，”段韶略一沉吟，“你現(xiàn)歸何人統(tǒng)管？”
獨孤璇搶先道：“無人統(tǒng)管?！?p> “既然獨孤侄女有心，那老夫就做個順水人情。”段韶看了斛律光一眼，笑道。
斛律光知道自己剛跟段韶起過爭執(zhí)，不值當為此事再駁了段韶的面皮，當即拱手賀道：“恭喜太師，得此良將。”
段韶哈哈一笑，喚起周遭甲騎：“兒郎們，回營！今夜烹羊宰牛，犒賞全軍。”
一言既出，也不管在場諸人面色各異，徑直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