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單人截馬
二人蹲在谷口不遠處的林子里,月光穿過晃動的林木,灑在身邊。
說是谷口,實則這地方的地勢并不狹窄,有幾十米寬。谷外則是黑漆漆的荒地。
地面的震動愈演愈烈。
康陶牽著獨孤璇的手,望著谷外的荒地,滿腦子都是剛剛一閃而過的微弱火光。
是敵是友?
獨孤璇突然抓緊了他的手。
康陶轉(zhuǎn)過頭,月光下依稀可見獨孤璇焦急的神色:“不能等了!快走!如果是周軍殺到,我們就走不了了!”
康陶笑了,這姑娘遇事果決,一點不像是十幾歲的小姑娘。
他拉起獨孤璇就往谷口沖去。
火光突然在遠處連成一線,把漆黑的荒地照了個透亮。馬蹄聲,喊殺聲,金鐵交鳴聲漸強漸近。沉悶的汽銃聲混合著弓弦的脆響,此起彼伏。
“是周軍!”康陶的義眼夜能視物,明察秋毫。大老遠就認出了這些人潰兵的身份。
這些家伙奪路而逃,身后是明火執(zhí)仗的齊軍。
“周軍敗了!周軍敗了!”獨孤璇興奮地喊著。
康陶的臉上卻毫無喜色。
遠處,火光的陰影斜拉出一個尖角,在誰也聽不清的呼喝中,一群人馬相互裹挾著,洶洶地撞入黑夜里。
康陶與獨孤璇首當其沖!
咚!心臟有力地跳動,強勁的壓力把藥液推入血管里。
秘藥——“五虎湯”!
狂暴的力量在身體里奔涌,靈敏異常的反射神經(jīng)讓康陶下意識做出了決斷。戰(zhàn)斗的本能已經(jīng)支配了他的身體。
來得好!
側(cè)身、沉腰、松胯,不退反進。
但一騎當先的騎士卻一夾馬腹,胯下馬高舉前蹄,騰躍而起。
戰(zhàn)馬若龍虎,騰凌何壯哉!
看著螳臂當車的康陶,騎士的眼神中滿是暴戾與戲謔。他已經(jīng)預見了對方在馬蹄下身首異處的模樣。殘忍的笑容在他嘴角綻放。
不自量力!給我死!
人馬交錯。
堅硬的馬蹄一踏而過,騎士狂笑著沖向無從躲避的少女。
哼!正好做一對亡命鴛鴦!
原始的殺戮欲望在他顱內(nèi)肆意,騎士感覺自己仿佛騰云駕霧。
殺!
他真的騰空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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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陶左腳屈膝沉底,右腳直往馬腹下插去。他兩臂前后舒展,掌心上翻,從兩蹄的間隙里,鬼魅般閃入。
二郎擔山,起!
他吐氣開聲,兩腳陷入土中,一條大椎如怒龍擰身,節(jié)節(jié)暴起。
獨孤璇看著康陶的身影自馬腹下鉆入,兩手托著馬腹,用肩膀牢牢架住了躍馬。就看他腰身猛地一彈,竟把這馳騁的戰(zhàn)馬平地翻起。
什么樣的勇力能赤手空拳地把奔馬掀翻在地?
獨孤璇有些頭暈目眩。
這一連串變故來得太快,以至于獨孤璇的尖叫聲還未出口,已變成了難以置信的驚呼。
戰(zhàn)馬好像撞上一堵高墻,原地后翻,連帶著騎士倒飛出去,正如騰云駕霧一般。
為首的奔馬被強勢截停,身后裹挾的亂兵來勢一緩??烧秊蹉筱笥可蟻頃r,一人一馬倒摔進人群,狠狠撞飛了十幾個潰兵。
被砸者當場筋斷骨折,一時哀鴻遍野。
剩下的潰兵好似遇到了礁石的浪潮,從康陶和獨孤璇的身旁兩側(cè)繞過。
這一手單人截馬,一下震懾了在場眾人。潰兵早無斗志,欺凌弱小尚且可以。遇上康陶這煞星一般的人物,躲都躲不及。
但康陶心知這不過是一時的威嚇而已。潰兵不知還有多少,眼下他尚且鎮(zhèn)得住,后面涌上來的可就不頂事了。
于是他一把奪過獨孤璇手里的長銃:“跟緊我,你拉閥門,我來射擊?!?p> 說完也不顧獨孤璇來不來得及反應,夾著長銃就沖向一側(cè)的山坡。
繼續(xù)停在谷口,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右臂持槍,以槍管開路,直捅進迎面的武士嘴里,一扣扳機——咚!
武士軟趴趴地倒在地上。
借機,他換出右手,左臂帶著碎牙的槍管沖身后一甩,正好磕飛一把砍向獨孤璇的長刀。
緊接著他右臂蜷曲,以肩肘為前驅(qū),猛地撞開一個潰兵。左手把長銃狠狠前推,又頂住一個潰兵的小腹。腳下不停,就這么頂著對方的小腹,步步前推,口中狂喊:“擰!”
聽到身后傳來閥門擰動的聲響,他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咚!
又放倒一個攔路的,康陶來不及細想,山坡已經(jīng)近在眼前。他拖著槍管倒甩,一槍柄砸翻了一個潰兵。
離高處就差一步了!
他摟過身后的獨孤璇,把汽銃連著整個鐵罐扯下。用盡全力砸在石頭地里。
砰!噗嗤——!
隨著一聲巨響,嗤嗤的高溫蒸汽從鐵罐里往外激射。把康陶身后幾個殺紅眼的潰兵燙翻在地,掩面哀嚎。
天色、霧色兩相掩映。高地就在眼前!
他摟過獨孤璇,按低她的頭顱,一路前沖。最后干脆把她攔腰抱起,夾在腋下,三步并作兩步,沖上坡頂。
嗖!
天外一只流矢不偏不倚地射向獨孤璇的后心!
康陶神經(jīng)靈敏,在秘藥加持下,幾乎達到了神而明之的境地。他腦后長眼一般,陡然發(fā)力,要抱著獨孤璇避過這箭。不料腳下猛然一軟!
壞了!康陶心下叫苦,秘藥的時間到了!不容多想,他下意識用自己的身軀擋住少女。
啪!
想象中的痛感并未出現(xiàn)。
康陶強忍口中的鮮血,轉(zhuǎn)頭望去。又一只箭插在地里。本該命中二人的流矢正是被其撞偏的。
好驚人的射術(shù)!
他順著來箭的方向望去。月色之下,一位高鼻深目,虬髯鷹眉的將軍,策馬彎弓而立。
他身旁甲騎云集,正虎入羊群一般驅(qū)趕著潰兵。
“是司徒大人!”懷里的獨孤璇驚魂初定。
“司徒?司徒什么?是我們齊軍么?”
“是斛律光。我們大齊的司徒,斛律光?!豹毠妈療o奈地解釋道。心里不禁有些好笑,這個鄉(xiāng)巴佬,一問三不知,還敢大言不慚說什么“我們齊軍”。
但想到剛剛他單人截馬的驚世之舉,以及帶自己殺出重圍、舍命相救的情誼,于是柔聲解釋:“‘落雕都督’斛律光的故事你總聽過吧?他表字明月,是將門虎子。少年時就有生擒敵酋的戰(zhàn)績,箭術(shù)無雙,是大齊數(shù)得著的悍將?!?p> “這么說,是我們的人了?”
獨孤璇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到底是哪里冒出來的野人?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不過沒想到,會是他率軍來援。”
“怎么?”康陶眼前發(fā)黑。
獨孤璇有些擔心:“他與我爹爹有些不睦,就怕……”
“沒事。”康陶的聲音漸漸微弱,“他們總歸是同朝為……”
話沒說完,就昏了過去。
“康陶!康陶!你怎么了?你快醒醒!”獨孤璇大驚失色,拼命想把他搖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