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藍的月亮漸漸升起，懸掛在高空之中，將沙海染成銀色。圖克三的風(fēng)沙每到夜里就會停止，讓這幅美麗的月相呈現(xiàn)在半空中，據(jù)說是因為對流或者其他亂七八糟的行星氣象學(xué)原因——當(dāng)然這一點羅亭并不清楚，他靠在同樣銀光閃閃的，墜毀的飛船引擎室旁邊，看著眼前這幅景象。煙已經(jīng)熄掉了，只剩下煙灰混雜著沙粒，落在他和鳥人的腳下。
“我母親常說，圖克三除了月亮，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是值得稱道的?！鄙倌晖鲁鲎炖锏臒燁^，抬頭看著天空。
奇奇嚼了嚼嘴里的香煙過濾嘴，咽了下去：“我沒見過我的母親……不，”鳥人捶捶腦袋：“我見過她，只有短短的一瞬間。”他扭過頭，棕褐色的喙對著羅亭：“你怎么樣，能站起來嗎？”
“二十分鐘就要人在受了這么重的傷的情況下站起來……你還真是我的好兄弟……”少年咳嗽了幾聲，扶著身后的飛船外殼站了起來。他回過頭去，打量著那艘流線型的飛船。
“奇怪，它怎么還是熱的？”奇奇也湊過來，摸了一下飛船裝甲，疑惑地問道。
“我沒記錯的話，我們來到這里的時候它就在運行，現(xiàn)在也沒有熄火……”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同時看到了對方眼睛中的貪婪之色：“這是一臺完好的引擎！”
羅亭掄了幾下胳膊，瞬間覺得自己充滿了動力——給老李改裝一個收割套件才五十帝國金幣，一臺完整的星間穿梭機引擎可以賣整整0.05個能量點，這是一筆大錢?。∪绻羞@些錢，他們就可以買更多的原材料和零件——甚至于，如果給公司半個能量點，把自己贖出去，不再作為垃圾場的拾荒者也是可以的??！
“快快快，沖沖沖！”奇奇摩拳擦掌地就要竄到身后的飛船上去，卻被羅亭拉住了。少年慢條斯理地將地上的變異人尸體塞進禿鷲車的車斗里面，從車斗中抽出他的工具箱，鎖死了車斗，然后將剩余的一根合金長矛提在手里，這才和鳥人一起爬上了墜毀飛船的頂端。
整個飛船已經(jīng)被剛剛那只變異人的一擊削出來了一個巨大的大口子，所以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就鉆到了船殼里面。這是一艘帝國制式的穿梭機，羅亭學(xué)過帝國制飛船的基本構(gòu)造——實際上，雖然帝國、聯(lián)邦和公司的飛船型號可能有幾十萬種，但是完全可以歸為三類。
羅亭嫻熟地從半毀的飛船外殼中拆出了一條通往主控室的道路——沒人會想要在飛船引擎尚未熄火的時候?qū)λM行操作的，神仙也不行。奇奇佝僂著腰跟在他的背后。帝國的飛船大多數(shù)是特殊材料制成，有一些比較高級的飛船會布置靈能護盾，但是這艘穿梭機顯然還是外售的普通型號，至少仍然在羅亭的處理范圍之內(nèi)。
鳥人低著頭環(huán)顧四周的各種鋼制和木質(zhì)和結(jié)構(gòu)，有些疑惑地問：“帝國人的飛船里怎么還有木頭？”
“那是羽蘭木，是承載靈能最好的材料。”羅亭一邊用手里的改錐擰著面前的螺絲一邊回答道：“這些東西就能賣一大筆錢。這艘船恐怕是從那些大人物手里流出來的，到處都是豪奢的氣息。”他擰下最后一顆螺絲，掀開了面前的鋼板，露出了一間艙室。
艙室不大，整潔程度讓人聯(lián)想到醫(yī)院或者教室，小小的書桌上放著一盆水仙花——那朵被冰封在花瓶中的小花是整個屋子里面的唯一亮色；除此之外，一切都是純白色的，包括純白色的床單，純白色的疊的整整齊齊的被子，以及一個白色的文件夾。羅亭撿起那個文件夾，打開迅速瀏覽了一下，發(fā)現(xiàn)一個字都沒有看懂，就順手插在自己的工具箱里面。
“這是某個人的臥室——雖然這個人如果不是一個潔癖癥患者，就是一個完全不在意自己生活環(huán)境的瘋子?！鄙倌暝u價了一下：“很顯然，飛船在墜落之前，維生系統(tǒng)就已經(jīng)崩潰了，否則那朵花不至于被凍住?！?p> 奇奇撓了撓腦門上五彩繽紛的羽毛：“這關(guān)我們鳥事？”
“首先，你是一只鳥人，所以你這句話就是鳥話，也肯定是鳥事；其次，”羅亭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我就想顯示一下自己高超的推理能力，沒想到只有你這只鳥在旁邊，實在是對鳥彈琴?！?p> “你們?nèi)祟惢诱娑唷！?p> 少年回憶了一下帝國飛船的大體配置，這種單人穿梭機的控制區(qū)域要么在居住區(qū)的上方，要么在居住區(qū)的下方——他用手里的改錐敲了敲船殼，思考了一下，決定蒙一把。
他掏出乙炔噴槍，開始切割上方的船體。
奇奇有些恐懼地躲遠了一些——和這些裸猿不一樣，他作為一名光榮的勇朵拉人，是有著相當(dāng)易燃的羽毛的，被那種溫度的噴槍燎到的話——好吧，他可不想變成一只燒雞。
羅亭十分穩(wěn)定地控制著噴槍在頭頂劃開一個三角形的口子，他動作很小心，沒有傷到背后的羽蘭木——如果任何一個人像他一樣每兩天吃一頓飽飯，他也會對任何可以賣錢的東西這樣謹(jǐn)慎的。少年經(jīng)過一系列復(fù)雜的操作，拆開了飛船的中部，果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銀色的殼體——他心中不禁歡欣雀躍起來，賭對了！穿梭機的駕駛室很多時候也是逃生艙，所以出現(xiàn)這種保護殼本身就證明他走對地方了。
他用右手摸上去，殼體發(fā)出微微的顫抖。少年的眼神凝重下來，他對奇奇使了個顏色，右手提起那柄合金戰(zhàn)槍——維生系統(tǒng)還在運作，不能排除任何一種可能，包括里面還住著窮兇極惡的帝國大漢的可能。奇奇摸遍全身，掏出一把槍口足有拳頭粗的撞針手槍——以他的槍法，這東西一般拿來砸人，不過有武器的話，心里總是有底的。
強行停止維生系統(tǒng)的運作在外部是做不到的，但是既然有殼體，就意味著可以接根線上去進行物理操作。當(dāng)然這種級別的黑客技術(shù)超出了羅亭的代碼水平，不過他畢竟可以請外援。他打開終端，接進了某個群聊的語音里面。
“僵尸！是僵尸啊！”大呼小叫的女孩子聲音。
“沃日他的親釀！狐貍你別往后看啊！”虛弱但是滿嘴臟字的男孩聲音。
“別慌，我手里有火箭筒?！背练€(wěn)但是低聲的青年聲音。
羅亭插了進去：“我說，蛇，幫我個忙。”
“耗子！你他麼不是去干活了！”虛弱的少年罵了一句：“什么瘠薄東西？”
“維生系統(tǒng)，我在外殼旁邊，幫我停一下，帝國制，五分鐘就好?！绷_亭簡略地說。
“沃日……鷺，幫我控一下角色，別死了?。 闭Z音群聊里面的聲音斷了一下，下一刻，虛弱的少年接入了羅亭的終端：“陰極探頭插到殼體上，對，好了，看小爺我給你表演一個高端技巧。”
少年無奈地嘆了口氣：“蛇哥啊，你他么能不能不要總是這么自戀?！?p> “自戀怎么了？老子比你們少兩條腿，但是可比你們多三個腦子！”少年罵了一句：“沃日，天殺的帝國蠢比，這東西是他嗎的最死板的鎖定系統(tǒng)?！?p> “又黑我們帝國人?！比毫睦?，被稱作鷺的男聲插了一句。
“你他么又不是程序員！滾！”
羅亭看著自己面前的終端上打開了無數(shù)黑色框體的控制臺，一行又一行的白色數(shù)據(jù)流從屏幕上刷刷地流了下去，以他淺薄的算法水平只能看出來蛇在那一端用某種方式不斷去“撞大門”——也就是用算力強行去破解這個密鑰的數(shù)值?？雌饋砗艽?，實際上也很蠢，但這是最快的方法——因為羅亭知道，他這個網(wǎng)名“黑蛇”的群友是改造程度超過百分之二十的聯(lián)邦義體人，說他有三個腦子并不是比喻——
——那是真相，他一個人就比得上半臺超算。
十秒鐘過后。
“完他么的事了！灰耗子，明天上線記得請我恰飯！哎呦臥槽我怎么被你控死了！鷺鷥你是人嗎？！”
“謝了兄弟！”羅亭振奮地?fù)]了揮手，退出了語音。
他最后試了兩個指令，找到了強停指令。隨著回車鍵的落下，駕駛艙兼維生艙的外殼震動了一下，然后，緩緩地停止了聲息。
在剛才黑蛇操作終端的時候，羅亭迅速地將船殼拆了一小半，將維生艙的大門暴露了出來——這種東西的堅韌程度肯定不是乙炔噴槍對付得了的東西，他必須要找到門才行。
現(xiàn)在，他可以打開這座維生艙——然后停下飛船的引擎，將整艘船拆掉賣錢，美好的未來在遠處等著他，羅亭咽下嘴角的一口血，這樣想著。
永遠重復(fù)的日常，殺人，拾荒，售賣；壓榨，剝削，被剝削，似乎都要在這一刻迎來終結(jié)了。
少年可能不知道的是，他猜對了一半，猜錯了一半。
奇奇平舉手槍，羅亭輸入指令，然后雙手握緊戰(zhàn)矛，兩人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面前的小門。
在他們的頭頂，蒼藍的明月懸掛在高空，如同一道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