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懷瑾的回憶截然而止。
站在他身側(cè)的，只有喬良一人。
面前，榮耀輝煌的大殿。身后，寂靜悲愴的空氣。
女王仍端坐在那里，那張傾國傾城的臉安靜地看著他們，金發(fā)在無形的海風(fēng)下微微拂動。艾薩拉的手始終悠閑地敲擊著王座的把手，在幾秒后又忽地停了下來。
“要放棄么？”
她的目光從高處傳來。不，應(yīng)該從更高的地方，比天際更高的地方...
“不?！?p> 何懷瑾輕聲拒絕。
在擊敗塞珀爾后，洛洛伊的化身便蕩然無存。隊伍重振旗鼓地進入源生號的最底層，卻在幾個呼吸間猝然消逝。沒人知道女王的技能是什么，連試探的機會都未曾有過，他們不知為何突然舉起了武器，揮向了自己的同伴...
努力已經(jīng)白費了。
希望已經(jīng)破滅了。
這次攻略將以失敗告終。
女王唯獨留下了何懷瑾與喬良，未發(fā)一言，只是在王座上靜默地敲擊著把手。
何懷瑾便想起踏上船板后的每分每秒。
“來聊聊吧。”
女王站起身，緩步來到他們的身邊。
“洛洛伊和我提起過你們...她說，你們是最好的朋友?！?p> 艾薩拉微笑的臉出現(xiàn)在視野里，但何懷瑾只能感受到一股冷氣在胸腔回蕩。
“你知道的，世界需要秩序。秩序可以表現(xiàn)為法則，公式，數(shù)字...它們都離不開一個形容詞?！?p> 女王的聲音頓了頓，她的眼睛飽含熱情。
“它們得是固定不變的。如果連它們都會飄忽不定，那么世間的一切都會崩塌?！?p> “你想說什么？”
何懷瑾已沒有心思同這位NPC對話，他只想早點離開這個使人灰心的副本。
“命運也是秩序的一部分。正是因為命運無法改變，這世界上無數(shù)生靈的結(jié)局才能被偉大存在牢牢掌握。這其實是件好事，人類。你不必再為自己的一切饋贈與價碼憂愁，生存與死亡、富貴與貧窮，這都已注定。”
“命運能決定我下一秒說話還是閉嘴么？”
喬良在旁邊冷眼看著艾薩拉。
“我不知道，但偉大存在知道?！?p> 艾薩拉并不生氣，反而溫和地笑了笑。
“戰(zhàn)爭便是這個世界的命運。現(xiàn)在死去的每個人，都是必然會在這場戰(zhàn)爭中死去的人。他們的死亡遵循了偉大的規(guī)律，遵循了命運之輪繪畫的必然軌跡。他們?yōu)檫@個世界合理運行下去奉獻了一切，在此我必須向所有人，包括你們表示敬意?！?p> 艾薩拉虔誠地做出禮贊，看上去并不虛偽。
“洛洛伊在哪？”
何懷瑾已沒有任何聊下去的興趣，他想在敗北前最后看看自己來到這里真正的目的。
“這里?！?p> 女王聳聳肩，側(cè)開曼妙的身體，接著海皇那魁梧的身軀從天花板上墜落下來。
“你能打敗?；?？”
何懷瑾猛地向前走了幾步，幾乎要把臉貼在女王面前。
“我在遠古時代能將其封印，現(xiàn)在也一樣?！?p> 艾薩拉搖搖頭，表情像是在向他發(fā)問：這件事難道不是顯而易見的么？
何懷瑾突然感到一股悲愴從心臟處涌上喉頭。
隨著吸氣的時候。
隨著絕望的時候。
洛洛伊為了和平所做出的一切努力，最終對大局都沒有任何影響。她拼命地阻止登陸戰(zhàn)爭發(fā)起，被侮辱，被歧視，被姐姐擊倒在地，她仍在努力。
她在戰(zhàn)爭中蛻變，接受硝煙的洗禮。撕去稚嫩的外衣，換取結(jié)疤的意志。她孤獨而偏執(zhí)地執(zhí)行自己的計劃，在殿堂外沐浴暴雨，祈求唯一的幫助，卻只得到了世界的否定。但她仍然沒有放棄，她奉獻了自己，召喚了昔日那位威震四海的海皇先祖。
可世界仍在戲弄她。洛洛伊已經(jīng)交出了自己所有且僅有的一切，即使石子墜入海面都會引起一陣漣漪，而她呢？?；适裁炊紱]做到，他終究成為已經(jīng)作古已經(jīng)塵封的歷史了。于是，洛洛伊的行為便有些惹人發(fā)笑，傻得引人深思，就像在對自己吵鬧，對自己撒嬌。
“身體操縱權(quán)又是什么？”
何懷瑾緊繃著自己的淚腺，強硬地盯著艾薩拉。
“?；实囊庵倦m然再次被封印，但它身為偉大存在的威壓還存在于這個軀殼。想要奪回身體，就需要同他的威壓斗爭。她本就勝率渺茫了，但還是堅持燃燒靈魂去見你們一面。”
艾薩拉的聲音變得溫和，微微彎下腰肢，似乎在關(guān)照何懷瑾的情緒。
“...”
何懷瑾仰起頭。
仿佛置身海底，快要無法呼吸的絕望。
“她到底算什么？”
“命運的犧牲品?！?p> 艾薩拉當(dāng)機立斷地回答道。
“...她能贏么？”
“如果我現(xiàn)在去查看她的命運之弦就能知道。”
“去看看吧?！?p> 何懷瑾直視她，不再壓抑情感。
“那么，你就算是承認了命運之輪的偉力?！?p> 艾薩拉看著他，輕輕眨了眨眼睛。
“去看看吧?！?p> 何懷瑾認真地，長久地看著她，并最終點了點頭。
“如你所愿。她的命運是...”
“嗯？”
艾薩拉的臉色突然變得很差。
她的手彷徨地在空氣中抓了兩下，像是失去了什么看不見的東西。
“您在哪？您怎么了？”
艾薩拉慌亂起來，大概在詢問命運之輪。
“這么緊張干嘛呢？”
一位帶著滑稽面具，衣著華麗的燕尾服青年從角落里走了出來。
“你是誰？”
女王感覺到一股強烈的不安，她倉促地擺動手掌，似乎習(xí)慣性地想要握住命運之弦。
“沒用的，沒用的，小姐?！?p> 燕尾服青年夸張地笑了起來，那張狂而陰森的笑聲使人心生恐懼。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遠古時代的九位帝君之一，你們可以叫我...”
“愚者?！?p> 氣氛仿佛一下子被點燃，艾薩拉接連后退幾步，臉上的恐懼難以言表。
“你會贏得身體操縱權(quán)的，洛洛伊?！?p> 愚者跳了支滑稽的舞，肢體詭異地扭動著，不知不覺就到了?；受|殼的身邊。
“我很喜歡你講的故事，比如...命運。我真的很喜歡。”
愚者輕松地說著，如果仔細聽便會發(fā)現(xiàn)他是咬著舌頭說話的。
“講講塞珀爾吧?！?p> 他一下子出現(xiàn)在女王耳邊，嘴對著女王的耳邊吹氣。
“嗚哈哈哈哈哈...”
見女王身體僵直，根本無法動彈，他發(fā)出肆意的笑聲。
“那么嚴(yán)肅干嘛呢？”
愚者邊笑邊抬起手，一只清晰可見的銀絲在空氣中閃耀，它像是木偶提線那般，強行使女王張開了嘴。
“塞珀爾...”
女王剛剛吐出塞珀爾的名字，便用手捂住了嘴。
“繼續(xù)說吧，我喜歡聽?！?p> 愚者抬高了手，又是一根銀絲出現(xiàn)在空氣中。
“塞珀爾屈服于命運了，她代我征戰(zhàn)大陸，但心底的想法我早已清楚。她沒試圖反抗命運，卻試圖反抗我...她將在遇到有實力封印我的隊伍后，和他們一同反抗我，終止命運帶來的暴行?？蓱z的塞珀爾，可悲的塞珀爾，你是那么天真?！?p> “啪啪啪啪啪?！?p> 愚者發(fā)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嗯，好。我是說，你講得真好?！?p> 燕尾服青年撕去了那兩根銀線，女王的嘴巴立即脫臼了。碧藍的水花開始涌動，這意味著女王剛剛確實受傷了。
“不，艾薩拉，你不需要這個！”
然而，他并沒有善罷甘休的意思。他壓低嗓音，聲音奇怪地喊著，做出惹人發(fā)笑的動作奔向女王身邊。
“你很困，得睡上一覺了。”
愚者輕輕地耳語道。
女王眼睛突然瞪大，接著又無法抗拒地緩緩閉上了。
“好了，好了。開始我們的正題吧?！?p> 愚者轉(zhuǎn)過身，他的聲音聽上去就像在嚼自己的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