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上一次來這里也有一段時日了,里世的東京依舊是那副壓抑、破敗的模樣。
千年的黑暗沉積于此,遮天蔽日,卻又未到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黑色的霧彌漫在整個城市里,又有不知從何處透進來的光,竭盡全力想要照亮這宛如深海般的世界。
他站在自家院子里,看著這一地狼藉。整個屋子仿佛和挖掘機干了一架般,找不到一面完好的墻和玻璃,腥臭的綠色粘液到處都是,還有一些看起來十分惡心的認不清結(jié)構(gòu)的東西。
唯一正常點的大概只有那扇和現(xiàn)世里一模一樣的,屹立不倒的門了吧。
葦名真一推開門,后面什么也沒有。
他松了口氣,之前沒有拿到愿力的時候他也沒閑著,和鈴木奈央學習了不少神秘學知識?!伴T”、“鏡”這類東西在神秘學上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無論是歐洲還是東亞,門都有著連通未知世界的含義,如同一些倒霉的家伙一不小心跨越光與影的界限跌入里世般,主動開門的行為也會讓敲門的妖怪借此進入現(xiàn)世。
敲門也是里世的妖魔鬼怪比較喜歡的一種狩獵方式了。
一旦門內(nèi)的人發(fā)怒、好奇、又或者沒忍住誘惑,無論怎么樣都好,只要是由現(xiàn)世之人主動打開了門,兩個世界的通道就會被暫時打開,妖怪自然也可以闖進家里來。不管是東亞還是歐洲都有敲門的傳說……
應對的辦法也很簡單,只要不給陌生人開門就好了。
還好日本如今是資本主義社會,基本上不存在社區(qū)送溫暖。在東京這樣的城市里鄰里感情也十分淡薄,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是常態(tài)。而且還有NHK收費員這種鍛煉人們拒絕開門的能力的神奇生物。
NHK的收費方式很流氓。
按照日本法律來說,你有能接收NHK信號的設備(比如電視或者手機)……只要是有,那就要給NHK交錢。
很久很久以前這種收費方式是沒問題的,那個時候只有NHK一個電視臺,也沒有游戲或者互聯(lián)網(wǎng)這種東西,你買了電視那就是要看NHK的。但現(xiàn)在有很多免費的商業(yè)電視臺,NHK的人還是認為你必須得給他們交錢,這就很惹人煩了。
其實從技術(shù)來說上NHK完全可以加密,想看的交錢。
但按照NHK的說法,他們是中立的聲音,不能因為有人交不起錢或者有特殊原因無法交錢(比如黑幫)就剝奪他們收聽中立聲音的權(quán)利……而且中立媒體就不能有金主爸爸,稅金廣告都不行。他們的意思是,假如你收了政府的稅金,就成了政府的喉舌,還能中立嗎?
中二程度直接拉滿。
他們甚至專門設立了收費員這種奇葩的職業(yè),只負責挨家挨戶敲門收錢。讓生活在這個小島國上的國民對敲門這種行為相當警惕,間接使里世的妖怪們千年傳承下來的屢試不爽的土辦法都失效了。
時代的進步總會淘汰落后的生存方式,相較于創(chuàng)造力豐富的人類,妖怪里少有能接受新興事物的家伙。
葦名真一看著門口留下的痕跡,大概是怪物想要強行破開門,但那幾乎不可能辦到。“鎖”只能從門內(nèi)打開,即使它弄斷了物理意義上的門鎖,也無法弄斷承擔最后的“鎖”的責任的鐵鏈。
那是世界力量的加持,光與暗的絕對分割。
在那種情況下鐵鏈不只是鐵鏈,就算葦名真一處在那個怪物的位置也拿它沒辦法的。
實際上若不是惠把鐵鏈給掛上了,怪物連門鎖都弄不斷。
鴉天狗們在天空飛舞,
這會兒寶藏院大叔應該已經(jīng)在趕過來的路上了吧。而且他肯定會通知鈴木奈央,否則以大叔的實力是沒辦法隨意進入里世的,即使通過某種辦法進來了,也絕對阻止不了“暴走”的修羅。
這也在他的計劃之中,修羅之神業(yè)的暴露是早晚的事,不如讓它早點拿到臺面上來。而且能夠藉此將自己與修羅切割,壞事都是修羅做的,和他葦名真一沒有半點關(guān)系。
體內(nèi)封印著魔王之力,獨自對抗內(nèi)心黑暗的主角什么的,日本人還蠻吃這一套的。
區(qū)別就在于有些只是中二病的妄想,有些是真的。至于他身上的事情真不真,就要看演技了。
黑色的風化作赤色的火,燃出修羅的鬼面,燒盡所遇所見的一切。業(yè)火自修羅腳底炸裂,點燃了天空,讓原本壓在這座城市之上的烏云變成火燒般的暗紅,籠闊方圓十里,仿如神域。
這還是他第一次毫無保留地化身修羅。
弱小的妖怪在火焰升起的瞬間就化為了飛灰。說是弱小。實際上每一個單獨擰出來都能和池田朋美不相上下,就是這樣的家伙連活著窺見修羅的資格都沒有,炎獄不允許弱者存在。
里世很久沒有這么熱鬧過了。
哀嚎成為這里的主旋律,火焰圍出的舞臺上,修羅緩緩而行。
……
摩托在高速上飛馳而過。寶藏院將也已經(jīng)將油門擰到了頭,狂風在耳邊呼嘯,就連那頂十分牢靠的賽車頭盔都在這樣的疾速下哀鳴不已。
嬌小的少女坐在他身后,在如此高速的摩托上竟也不抓住什么,而是十分愜意地往后仰著。風在她身邊溫順得像一個孩子,星月無蹤的夜空倒影在她眸里,泛著溫潤的青意。
“修羅?大叔你認真的嗎?!”
她坐直了身子,拍了拍前人的背,大大咧咧的動作看起來和她那蘿莉體型完全不符。
“不是真的確認了我會叫你?”
寶藏院將也反問道。
“也是……”
女孩沒了聲音,又仰了回去,打了個哈欠。
大半夜把少女從床上叫起來可是犯罪啊,皮膚會變差的。不過如果真的是修羅的話,她也不介意拿寶貴的睡眠時間去見見他。
“太慢了大叔,不介意加點速吧?”
“喂,你要做什么?!”
她嘿嘿地笑起來,抬手打了個響指,青色的光籠罩住這輛已經(jīng)飆到極限的摩托,竟讓速度往上又飆了一大截。
這下是真的疾如風了,甚至連聲音都追不上它。
兩個大區(qū)的距離眨眼而過。也是寶藏院將也車技好,路面也十分干凈,否則但凡撞上點什么或者開到坑里,還沒去救葦名真一呢他人就先沒了。不說尸體,可能連塊完好的組織都不會剩下。
他已經(jīng)通過了一些特殊的渠道聯(lián)系了鈴木奈央。這位大小姐不同于其他神官,除非她心情好或者恰好遇上,否則不會管那些芝麻蒜皮的小事,能讓她出動的都是多少會危害整個人類社會程度的災難。
畢竟鈴木家的巫女對于神官們而言是“最終武器”級別的存在,是他們對付里世的妖魔鬼怪們的王牌。
寶藏院將也不知道那位大小姐和葦名小哥的關(guān)系到了哪一步,但修羅的出現(xiàn)也足以讓她出手了。還有自己身后這位——麻生戀小姐,拿下暴走的修羅應該不是問題。
至于他自己,別死就好了。
自從被大岳丸一招秒過之后,寶藏院將也對自己的實力也有了十分清晰的定位。在接下來會發(fā)生的那種等級的戰(zhàn)斗里,他在場都是一種累贅。
但是他又必須進去,還好他提前回老家去把本來下周葦名真一拜訪他之后才會給他的一枚老祖宗傳下來的佛骨舍利取了過來。這東西可以壓制修羅的業(yè)火,倘若再加上葦名小哥本身的意念,就能夠暫時讓修羅回到他心底。
但想要它再也不出現(xiàn),還是只有他說過的那一個辦法——吃齋念佛,尋求內(nèi)心的寧靜。
他并不知道葦名真一的特殊性,畢竟背負神業(yè)又沒有絲毫負面作用什么的,實在太過駭人聽聞。
輪胎在道路上拉出長長的痕跡,滾燙的橡膠烤糊的味道刺激著他的鼻腔。
還好沒爆胎。
“你好,是鈴木奈央小姐嗎?久仰大名?!?p> 麻生戀先一步跳了下去,牽起鈴木奈央的手上下晃動。見后者疑惑地越過她看向了寶藏院將也,她也不生氣,而是開口介紹自己。
“我的名字叫麻生戀,19歲。住在世田谷區(qū)東北部的別墅區(qū)一帶,未婚。我在蔦屋書店服務。每天都要加班到晚上8點才能回家。我不抽煙,酒僅止于淺嘗。晚上11點睡,每天要睡足8個小時。睡前我一定喝一杯溫牛奶,然后做20分鐘的柔軟操,上了床馬上熟睡。一覺到天亮,決不把疲勞和壓力留到第二天。醫(yī)生都說我很正常?!?p> “麻生小姐,你好?!?p> 鈴木奈央把手從她手心里抽了出來,明明看起來一副十二三歲的樣子,卻已經(jīng)是社會人了嗎?
“麻生小姐也是背負神業(yè)之人,她能在與修羅的戰(zhàn)斗中幫助我們?!?p> 寶藏院將也補充道。
鈴木奈央點點頭,關(guān)于葦名真一的事情她也很疑惑,不是天狗嗎?為什么還有修羅?她神情嚴肅,神業(yè)是什么她自然是知道的,背負神業(yè)之人就如同她們這類現(xiàn)人神一樣已經(jīng)不能等同為人了。
同一個人背負兩份神業(yè)歷史上從未有過,但是有存在過同一個人使用兩份神業(yè)的情況。比如酒吞童子之神業(yè)所在的童子切安綱倘若被另一位背負神業(yè)之人使用,那么同一個人使用兩份神業(yè)就是可以辦到的,只是不能同時罷了。
按照她的想法,葦名真一應該也是那樣的情況。
不過現(xiàn)在暴走的是修羅,那么大天狗便是依憑于某種道具嗎?
聰明人總有辦法說服自己。
有些時候,反而是不那么聰明的想法更接近真相。
連通兩界的鏡花水月之術(shù)早已準備好,鈴木奈央如葦名真一第一次見到她時那樣從裙下取出符箓,雙手結(jié)印。數(shù)不清的紙符懸在空中,圍住空地上的四人,金色的靈力將符箓連接起來,布下美輪美奐的玄奧法陣。
符箓逐漸開始燃燒。
空氣變得滾燙無比,噼啪聲在耳邊炸響,火照亮了世界。無數(shù)黑色的霧氣拖著長長的尾曳在空中胡亂飛舞,哀嚎不止。
宛如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