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住下身的火，林朗只讓音兒陪了幾杯酒就出了碧云樓。
至于六子，林朗這次倒是沒有讓他跟著一道走，而是讓音兒給他安排了幾個熟練的姑娘。畢竟想著六子也十四五歲了，看著他每次進碧云樓激動的樣子，林朗于心不忍啊。
“我真是個好主子?。 绷掷市χc了點頭，在心里狠狠的夸了自己一頓。
“哎喲?！笨烧l知道就在林朗高興YY的時候，一個明晃晃的腦門再次且熟悉的撞在了他的胸口。
“我靠，你是瞎…嗯？改日兄，又是你？”本來林朗準(zhǔn)備大罵，但是抬頭一看，竟然又是上次那小子。
同一個地點，同一個位置，這難道就是所謂的緣分？林朗盯著眼前正起身的那少年，心中有些可惜，畢竟他不好男風(fēng)。實在是遺憾。
“兄臺，又是你啊?！鄙倌昶鹕砗笈牧伺耐?，臉上驚訝之中也有些不好意思。
“對，又是我?！绷掷薀o奈的揉了揉胸口，“你怎么每次都是慌慌張張的？還低著個頭，你不會是偷了誰的東西吧？”
“沒沒沒，我怎么會偷東西?！鄙倌瓴煌５膿u頭，又說：“我是從城東趕著來看碧云樓今日的花魁。害怕晚了。”
“原來是看花魁。那不急?！?p> “兄臺也是為了來看花魁？”
“算是吧。不過你也不用著急。因為已經(jīng)結(jié)束了?！?p> “啊~結(jié)束了？是不是音兒姑娘。嗯，一定是音兒姑娘。我上次聽了音兒姑娘的曲子。那可是此曲只應(yīng)天上有?！?p> “咳咳，確實是音兒姑娘?！?p> 林朗仔細(xì)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少年。年不過十四五，跟六子年歲也差不多上下。面容倒是白凈，看著像是富家子弟。越看著，林朗越不由想著這小子難不成是看上音兒了？
“這位小兄弟既然這么在意音兒姑娘，怎么不早點過來？”
“哎，家里管得嚴(yán)，每次出來都是偷偷跑出來的。”少年嘆了一口氣，有些遺憾道：“看來又是那些文士得了音兒姑娘的香風(fēng)，正是羨慕啊。”
“嗯…不是他們。”林朗摸了摸下巴，“他們銀子不夠，自動放棄了?！?p> “銀子不夠？難道是那些滿身銅臭、奸詐狡猾的商賈？”
“？？？”
聽著少年突然憤慨般的話，林朗直接滿臉問號。這感情是商人挖他家祖墳了？
“兄臺怎么這個表情？是不是跟我一樣痛恨那些商販？要不要我現(xiàn)在去北司衙門把那些商賈抓起來？竟然敢和朝廷基石爭搶花魁。抄家都不過分?！鄙倌暝秸f越生氣。
“呵呵，小兄弟你爹娘一定很幽默?！绷掷市χ鸬?，言語卻冷了下來。畢竟從他現(xiàn)在這個身份來看，他也會滿身銅臭、奸詐狡猾的商賈。
“兄臺這話是什么意思？”
“呵呵，沒什么意思，只是覺得如果你爹娘不幽默的話怎么能生出你這么個笑話？”林朗袖子一甩，直接就向前走了。不僅走，還用肩膀撞了下那少年。
“你……你大膽。”
回味過來的少年大吼一聲，先且不顧周圍驚訝的臉色，反而是幾步追上林朗，一把將林朗抓著，喝問道：“你什么意思？你竟然敢侮辱我父母。你找死嗎？”
“小朋友，我可沒有侮辱你父母?！绷掷仕﹂_少年的手，“我只是在侮辱你。一個什么都不懂但是卻在這里張口就來的小屁孩?！?p> “你說我什么都不懂？你竟然敢說我什么都不懂？我可是從小熟讀四書五經(jīng)、孔孟之道。再說你不過比我年長幾歲罷了，你又有什么資格說我？”少年滿臉的不服氣。
“書本上就能學(xué)到有用知識，那還有必要學(xué)其他的嗎？”林朗鄙夷的看著那少年，“俗話說的好，實踐出真知，你怎么就知道書上的一定是對的？你怎么就敢肯定文士一定比商人有用？”
“什么實踐出真知？我怎么沒有聽過這句俗語？你是在質(zhì)疑圣人之言。我看你就是個底層的商人，所以總在為自己狡辯?！?p> “對，對，我就是商人，怎么了？”林朗也出了火氣，“一天到晚看不起商人，沒有商人你吃什么？你穿什么？你讀書筆墨書本又從何而來？難道都你自己造嗎？”
兩人就在碧云樓外的大街上旁若無人的吵著。至于過往的行人，即使偶爾駐步，一聽兩人是在爭論仕商時也不由紛紛走開了。
“我……我當(dāng)然是買！”
“你還知道是買，沒有商人販賣你跟誰買去？跟鬼嗎？”
“可是，可是沒有商人的話，由官府組織，百姓買到的一應(yīng)物品將會更加便宜?！?p> “便宜？”
“對，便宜?！鄙倌晁坪跏怯X得自己占的優(yōu)勢，連忙又說道：“你不過就是因為你是商人，所以你才為自己說話。這也正好體現(xiàn)出了商人的奸詐?！?p> “你還真是個笑話，還是個書讀傻了的笑話。”誰知林朗冷笑一聲之后，直接喝問道：“你既然讀書，那你可知道歷朝歷代的覆滅哪一個不是官府的壓迫嚴(yán)苛？你見過商人多賺幾分利潤而導(dǎo)致動亂的嗎？還是你認(rèn)為官府會高價收貨，低價賣出？官府主導(dǎo)就不用盈利了嗎？”
“這……”
“自以為看過幾天圣賢書，就以為看明白了世間一切。我看你連麥種幾時，蠶育幾月都不知道。更別說了解我大明還有多少貧苦百姓靠著走山的貨郎一年方購置一次新物。你不過是一直被困在這順天城而不知天下疾苦的笑話而已，有什么資格妄談商人尊卑？”
“我……”
“我再告訴你，即使一個頂天了的商人也是由貧苦出身，他們不過是憑借自己辛勤的雙手一步一步的積累下了發(fā)家的本錢。你只看見他們現(xiàn)在的光輝，你怎么知道他們背后的心酸經(jīng)歷？他們沿街叫賣、風(fēng)采餐露宿的時候不見你去施舍同情，憑什么他們家財萬貫的時候要受你的抨擊？”
“你看這個虎頭娃娃?！绷掷收f著就從不遠(yuǎn)處的一小販架子上拿下來一個虎頭布娃娃。同時扔給了那小販整一兩銀子。
“你知道做這么一個虎頭娃娃要費他多少時間嗎？你有看過他的手上有多少針孔嗎？”
“這是我內(nèi)人做的，不過確實很累。她滿手都是傷。”那小販捏著那一兩銀子，眼中泛著絲絲淚光。
“那銀子不用你找了。”林朗瞥了眼小販，又對那少年說道：“我知道商人有逐利的本性。但是科考的舉子渴望進士及第、種地的老百姓盼求風(fēng)調(diào)雨順、修房的工匠希望留存千年。那你說，商人經(jīng)商不期望賺錢又能期望干什么？用自己賺下的所有去救助別人嗎？難道他們沒有家人需要養(yǎng)？難道他們賺的錢是大風(fēng)刮來的？難道他們都是違法亂紀(jì)、破壞綱常的歹人？”
一道道振聾發(fā)聵的聲音直接將那少年震在了原地。少年心中很疑惑也很著急。他疑惑的事為什么自己平日里看的書里沒有任何一個能回答林朗問題的答案，他著急的是心中一直堅持的正理被動搖了。而這正理，不該被動搖。因為那是祖訓(xùn)。
而此時，在林朗全然沒有收斂的語氣之下，本是過往的行人和商販都被林朗吸引了過來。行人看個樂子，而那些商販卻是對林朗投去了贊賞的目光。林朗剛才的話說到了他們的心坎上，他們想說，但是不敢。可林朗不一樣，他是一個在新世紀(jì)活了二十六年的新人。即使穿越回了這晚明，但是有些觀念，他是怎么也改變不了。
他不是不知道該注意自己的言行。尤其是在這廠衛(wèi)最集中的順天。但是，已然是商賈之子的他怎么能忍？林朗想著反正還有十幾年大明就完了。即使今天朱家的收拾了他，早晚都會在下面團聚，誰又怕誰？
“大膽，竟然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妖言惑眾，混淆視聽。你該當(dāng)何罪。”
而就在林朗抱著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想法準(zhǔn)備繼續(xù)懟那少年的時候，一聲冷喝就從人群外傳了進來，隨之而來一手撥開人群的一隊穿著飛魚服的錦衣衛(wèi)。不過眼前這飛魚服和電視里的可差多了，不僅顏色暗淡，而且做工也很一般。唯一值得稱道的就是他們手上握的那把四尺有余，帶點小弧度的繡春刀。其刀鞘雕刻著精美花紋，刀柄上系了一串小灰布穗，雖然刀沒出鞘，但林朗一眼看著就知道這刀顯然不是華而不實的裝飾品。
而在這隊錦衣衛(wèi)出現(xiàn)之后，本是圍觀的人都沒跑得遠(yuǎn)遠(yuǎn)的了。即使是那些贊賞林朗的小販，眼里也變成了漠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同情。至于林朗呢？平靜的看著向他走來的錦衣衛(wèi)，眼中毫無畏懼。
“你小子竟然敢盯著我。不怕死嗎？”為首的錦衣衛(wèi)有些驚訝的看著林朗。
林朗道：“難道盯著你比我剛才說的那些話還要嚴(yán)重？如果我剛才說的就已經(jīng)是死罪了，那我再盯著你算的了什么？”
“好個牙尖嘴利的小子。待本小旗將你拿回詔獄，看你是不是還這么不怕死?！蹦侨苏f著時，其身后的錦衣衛(wèi)直接上前欲拿下林朗。
“慢著！”
誰知就在這時，一直沒開口的少年突然大喝一聲，然后快步走到那小旗身前。也不知道給那小旗看了個什么東西，竟嚇得小旗臉色發(fā)白，帶著人就快速離開了。
不說圍觀著的人，就說林朗本人都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上в捎谶@少年剛才背著他，所以他也沒看清楚。不過林朗明白，能把錦衣衛(wèi)震住的，來頭肯定不小。但是于林朗而言，無所謂。
“沒想到你還是個有身份的人?！绷掷蚀蛄恐倌?，雖然不害怕，但是好奇心卻是止不住。
“不過是祖輩賺下的身份罷了，于我何干？”
“喲，沒看出來你這一點覺悟還是挺高的。不錯，看你這么又自知之明，我就不繼續(xù)教訓(xùn)你了?！绷掷实鮾豪僧?dāng)?shù)恼f著。
“兄臺難道不怕死？”
“難道我現(xiàn)在該跪在你面前，感謝你饒我一死？”
“兄臺誤會了。我的意思是你剛才說的仕商之語。雖然我不肯定兄臺說的有理，但是我也無法反駁。可無論如何，兄臺之前所語乃是大逆不道，還請兄臺以后多多注意。”這一次，少年語氣平和，沒有一絲一毫的激動。
“我還以為啥事呢？”林朗擺了擺手，“太史公不是說過嗎，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
“可是兄臺這一死，恐怕與鴻毛無異。”
“不，我的意思是，我為真理而死，死得其所?！绷掷释蝗粓远ǖ恼f著，也不待那少年反應(yīng)，就把手中的虎頭娃娃丟給了他。
“今日你算救了我一命。本應(yīng)該謝你，但是你的身份估計也不缺什么，就把這虎頭娃娃送給你了?！?p> “多謝兄臺。”少年拱手執(zhí)禮，“兄臺語出驚人，淺顯之中卻又蘊含著深厚的道理。今日是我受教了，不知兄臺可否留下姓名住處，來人我好登門拜訪?！?p> “你可拉倒吧，就你這身份想知道我這么個平頭老百姓是誰還不簡單的跟個1一樣？”
“呵呵，兄臺說的有理，是朱某唐突了，不過朱某并無他意，還請兄臺放心?！鄙倌暝賵?zhí)手。
“你姓朱？”誰知林朗一聽卻是頓住了，“難怪那些錦衣衛(wèi)跑那么快。既然你這么坦率，那我也不好意思不說了，我叫林朗，就在街頭右轉(zhuǎn)，隨時可以來找我喝茶?！?p> “原來是林兄。林兄不想知道我的身份？”
“不想。你要說早晚會說，我何必自增煩惱？走了。”林朗說著就要轉(zhuǎn)身。
“林兄稍等，朱某還有一個問題?！?p> “什么？先說好，家無余糧，尚未婚配?！?p> “呵呵，林兄真有趣。我只是想知道麥種幾時，蠶育幾月。朱某自小遠(yuǎn)農(nóng)事，還請林兄告知。”
“這個啊?！绷掷蕮狭藫项^，“我也不知道?！?p> “啊！那林兄你…”
“我只是肯定，你不知道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