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兩個人的距離有些過于近了,這么近的距離讓裘昭昭感到了一絲不安,禮貌讓她沒有立刻推開柏風嶼,而是扭過了頭,輕輕咳嗽了一聲。
柏風嶼也意識到自己有些越界了,他也不知道為何自己會如此越界,臉突然燒了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下了床,躲到屏風另一邊換衣服去了。
“我下樓去看看有沒有什么吃的?!?p> 柏風嶼說完就下了樓,裘昭昭趁著他不在趕緊打理了一番,然后坐在桌邊等吃的。
雖然裘昭昭早就過了需要吃飯睡覺的階段,但她還是喜歡吃吃睡睡,沒別的理由,她只是貪圖這一點點人間的享受罷了。
過了很久柏風嶼才出現(xiàn),除了吃的,他還帶來了一個女人。
這女人身材高挑,容貌并不是十分出眾,身上沒有多少靈力,應該是個普通人,但看起來卻并不柔弱。
五百年前,仙魔大戰(zhàn)后,魔族被封印,代價是修仙界的崩塌,從此凡人與修者共存于一片天空之下,井水不犯河水。裘昭昭注意到,這個時代的凡人已不似五百年前那么孱弱,大部分凡人都會結(jié)合著同修仙界一起散落在天地間的靈力修煉體術(shù),不但可以強身健體,關(guān)鍵時刻也可以自保。
與修士相對,這群人被稱作武士,聽說強大的武士可以擊殺元嬰期修士,裘昭昭沒見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面前的這個女人,顯然就是個不弱的武士。
“這位是眠秋姑娘,沈家人?!卑仫L嶼介紹道,“這是我?guī)熃恪!?p> 眠秋也是個很有禮貌的人,對裘昭昭抱拳道:“見過仙長,我是卿瓏小姐的侍女,此行是前往云劍仙門尋找小姐的,方才正在樓下問路,沒想到遇見了柏少爺?!?p> 柏風嶼眉頭微蹙,試探性地對裘昭昭說說道:“沈家出了些事,沈伯父對我恩重如山,我……想回去看看?!?p> “嗯。反正你下山也是為了歷練,去哪里都一樣,既然你家出事了,便去看看也好?!闭f完,裘昭昭繼續(xù)問道,“請問……事情很急嗎?”
眠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柏風嶼點了點頭,她才繼續(xù)說道:“這是沈家的私事,就連我也不知,只是給小姐帶了封信,叫她無論如何也要回家一趟。但是家主看起來……狀態(tài)并不太好?!?p> 裘昭昭點了點頭:“好啊,那你先去找沈師妹,我們兩個先去沈家?!?p> 送走了沈卿瓏的侍女,柏風嶼的表情也漸漸冷了下來。
“師弟?”裘昭昭見他臉色不對,試探性地叫了他一聲,柏風嶼這才回過神來,道:“抱歉……一些家事,讓師姐擔憂了?!?p> 裘昭昭搖了搖頭,表示沒事:“雖然不知道沈家出了什么事,但對你來說或許是個歷練的好去處,只不過……若那里真的有令你不愉快的回憶,不去也罷。天下之大,去哪里不行?!?p> “盡管沈家確實有人對我不善,但沈伯父至少給了我一個家。我既然知道了沈家有難,就沒有不去的道理……也算,了結(jié)我與沈家的因緣?!卑仫L嶼微微嘆了口氣,“抱歉,可能要麻煩師姐了?!?p> 修士講究道心,也講因緣,因果循環(huán),皆為天道。沈家給柏風嶼的恩,若是不還,后期可能會發(fā)展成心魔。
“不要再道歉了,這有什么好道歉的?!甭犃怂脑?,裘昭昭噘著嘴,有些不悅,教育道,“皆云修仙修的是道心,卻忽視了實際經(jīng)驗的積累。你知道為什么這么多年來都沒有新的化神修士突破嗎?”
“這……請師姐賜教?!?p> “現(xiàn)在的云劍仙門,下山歷練的都是些小輩,你什么時候見付漸歌親自下過山?天天靠著丹藥和閉關(guān)修煉能有什么出息?!濒谜颜言诹R付漸歌,罵云劍仙門,也在罵為了逃避現(xiàn)實躲了五百年的自己,“仙魔之戰(zhàn)雖然黑暗,卻也是個人才輩出是黃金時代,我這么說,你能明白嗎?”
柏風嶼聽著裘昭昭的話,眼中漸漸有了光亮:“謝師姐,風嶼明白了?!?p> “那就別和我客套啦,哪里有危險,就帶我去哪吧?!笨此纳裆?,大概是真的聽進去了,裘昭昭有些欣慰,“收拾收拾,準備去沈家接受歷練,可好?”
“好……只是我尚有一事不解?!?p> “什么事?”
“……”柏風嶼咬了咬嘴唇,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似的,問道,“師姐同那魔修,是什么關(guān)系?!?p> “朋友?!濒谜颜鸦卮鸬迷频L輕,“修仙和修魔,只是修煉方式不同罷了,當年打架也是為了搶奪資源。你看,現(xiàn)在靈力豐沛的修仙界沒了,這兩撥人就也不打了?!?p> 裘昭昭的話,在整個修士世界來看,是十分大逆不道,甚至可以被歸為魔修的言論的。她居然就這么大搖大擺地說出來了……但令柏風嶼更為后背發(fā)涼的是,他自己的內(nèi)心深處似乎也對此十分認同,或者說,他似乎原本就是這么想的。
不敢再去深究,柏風嶼趕緊轉(zhuǎn)換了話題:“去沈家的話……師姐的傷……”聽到柏風嶼這么問,裘昭昭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她也知道自己那番言論嚇到他了,便跟著他換了話題,似乎什么都沒說過一樣:“你小子還算有良心,我沒事,你師姐我手里好東西多著呢?!?p> “那早餐……”柏風嶼吞吞吐吐,裘昭昭看了一眼食盒,笑道:“怎能辜負師弟一番心意?我們吃完再出發(fā)?!?p> 千盛鎮(zhèn)距離沈家所處的容州并不遠,二人御劍而行,天黑之前就到了沈府門前。
至少從外面看,沈家還是毫無異樣的。
柏風嶼敲了敲門,有一小廝開門,見門口的是柏風嶼,笑容頓時僵住了:“柏……柏少爺?”
“是我?!卑仫L嶼的表情從進了容州地界就沒變過,冷冰冰的,與之前的他判若兩人,裘昭昭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異樣,但并沒有加以干預。
這是他的心魔,這一關(guān)要靠他自己過。
也只能靠他自己過。
小廝引他們二人回了柏風嶼原本的房間,便要告辭離開,柏風嶼在他將要離開之前攔住了他,問道:“沈伯父呢?”
“這……家主他……除了小姐,誰也不見?!毙P擦了擦汗,繼續(xù)問道,“少爺還有事嗎?”
柏風嶼搖搖頭:“告訴伯父,師妹晚些就到?!?p> “是?!?p> 房間內(nèi)恢復了安靜,兩個人沉默了許久,倒是柏風嶼先開了口:“師姐似乎心情不好?”
“沒有啊?!濒谜颜寻琢怂谎?,“明明是某人,從進了容州開始,就冰著一張臉,兇給誰看呢?!?p> “抱歉?!卑仫L嶼垂眸,“我在這實在有些不好的回憶,再加上我如今修為被廢……”
“需要幫助嗎?”裘昭昭笑瞇瞇的,掌心中把玩著一顆奶白色的珠子,“把靈力注入這玩意兒的話,可以釋放出不亞于化神期修士的威壓哦,拿去嚇唬嚇唬這府里的小角色已經(jīng)足夠了?!?p> 裘昭昭看著柏風嶼,意料之內(nèi)的,柏風嶼拒絕了她:“多謝師姐,暫且不必,我能處理的來,只是有些不愉快罷了。”
裘昭昭笑著收了珠子,這珠子本就沒什么靈力,不過是個幌子,為的就是給以后某天她不小心暴露實力做鋪墊的。
總要留些后手,她才放心。
正笑著,就聽見有人砸門。
容州沈家是個大家族,除去家主,還有很多旁系共同生活在一起,而作為養(yǎng)子的柏風嶼也是和這些旁系少爺一起長大的。
沈家家主沈敬對柏風嶼的態(tài)度也十分奇怪,雖然這些年幾乎不過問柏風嶼的生活,卻在剛剛接柏風嶼回家時把女兒沈卿瓏許配給了他,約定二人成年后便結(jié)婚。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這一紙婚約卻給了柏風嶼不小的麻煩。
一個不善社交的少年天才,又是一個外姓人,難免會遭受排擠。
裘昭昭先柏風嶼一步去開了門。
門口站著的一對雙胞胎兄弟見到裘昭昭,兩個人都愣住了。
裘昭昭自認為不是什么美女,和沈卿瓏那一群美人比起來也差了幾分姿色,但她勝在氣質(zhì),修煉了千年的老妖怪,僅僅是站在那,稍稍放出一些威壓,就能鎮(zhèn)住門口這兩個廢物,讓他們直呼仙子。
裘昭昭并不喜歡他們,從開門就板著一張臉,衣袂飄飄,無風自動,滿身都寫滿了“不食人間煙火”。
“仙子……”雙胞胎里的哥哥往前湊了湊,很有禮貌地作了個揖,自我介紹道,“晚輩沈清心,這是晚輩的弟弟沈清越?!?p> “嗯?!濒谜颜腰c了點頭,恢復了昔日云劍仙門玄華真人的氣場,眼皮都懶得抬一下,“知道了,沒事的話就回去吧?!?p> 這對雙胞胎兄弟和柏風嶼一般大,在沈家也算天賦不錯的孩子,哥哥更是在十年內(nèi)有望突破金丹。但因為有柏風嶼的存在,他們的存在感始終被壓了一頭,難免心有不平,柏風嶼尚未離開沈家時,雙方就沒少發(fā)生沖突。這次聽說柏風嶼修為廢了,特地來嘲笑他。
但他們沒想到,柏風嶼身邊還有一個人,而這個人的修為,他們看不透。
“師姐?!卑仫L嶼也走了過來,“我同他們有些私事?!?p> 裘昭昭瞥了柏風嶼一眼,什么也沒說,兀自進了屋,把門關(guān)上了,與柏風嶼擦肩而過的瞬間,輕輕在他耳邊囑咐道:“私事?那你可要好好處理哦?!?p> 茶葉入水,清香四溢,第一道茶泡好,倒掉,又續(xù)滿了水,稍微泡一會兒才倒出來。坐在房間內(nèi)的裘昭昭第二道茶剛喝了沒一半,柏風嶼便回來了,身上還掛了點彩,她知道,他一定是把那兩個人揍得不輕,笑了笑,給柏風嶼也倒了茶:“這點小傷,師姐就不給你治了哦?!?p> 柏風嶼點點頭,端著茶,還是悶悶的不說話,裘昭昭看著他,她聽到了他們之前的對話,也聽到了那兩個人是如何出言嘲諷他。
“你不過是家主撿回來是野種,你以為他看上你什么,不就是你的天賦嗎?”
“沈家對你早已仁至義盡,你還回來做什么?”
“怎么?被大小姐甩了,又攀附了個新的仙子?”
他們的話很難聽,柏風嶼把他們揍得也很狠。
裘昭昭戳了一下柏風嶼,柏風嶼扭頭去看她,只見裘昭昭從桌上拿了個圓滾滾的蛋黃酥在手里,略帶些認真地對柏風嶼說道:“仔細看好了?!?p> 柏風嶼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蛋黃酥。
裘昭昭一口把它塞進了嘴里,嚼了起來,怕有碎渣噴出來,她趕緊捂住了嘴,腮幫鼓鼓的,像個倉鼠一樣,含糊不清地說道:“我可以一口吃掉一個蛋黃酥哦,厲不厲害!”
柏風嶼終于笑了:“厲害,這天下沒人能比師姐更厲害了?!?p> 少年笑起來眉眼彎彎,眼波中蕩漾著數(shù)不盡的溫柔,宛若春風拂面,裘昭昭又有些恍惚了。
師兄……
太像了,他們的眉眼實在是太像了。
只可惜,師兄上山之后就沒怎么笑過。
這既視感太過強烈,讓裘昭昭覺得有點不對。
“說起來,你是隨父姓嗎?”裘昭昭終于忍不住,問了出來,柏風嶼點點頭,對裘昭昭這個問題有些不解,裘昭昭繼續(xù)問道,“那你……可有親人姓林?”
柏風嶼搖頭道:“親人……我只知道父親的名字,連母親是誰都不知道?!?p> “抱歉,突然問起這個……”裘昭昭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決定還是解釋一下,“我只是有時候覺得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他已經(jīng)不在了,我還以為你與他有關(guān)呢?!?p> 柏風嶼也有些激動起來:“請問師姐這位故人叫什么名字?”
“林間月?!?p> 林間月,她的師兄,云劍仙門玄舒真人。
五百年后,世人只知云劍仙門前掌門玄舒、長老玄華、玄言三位真人的盛名,他們原本的俗名早就淹沒在了歷史中。
“師姐的故人……和仙門的前掌門同名?”
“……是啊,重名?!?p> 裘昭昭面色平靜,心中卻是震驚,他是怎么知道師兄的姓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