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新家、朋友

　　那天兩個人沿著護城河散步，除了落日，還敲定了他們的新家。在護城河畔，有著一片新開發(fā)的別墅區(qū)，這里視野極好，站在客廳里就能通過水光粼粼的護城河，看到日出日落。別墅雖說是別墅，但是整體的面積和他之前的房子比起來差不多，兩層的小洋房，有院子和車庫。

　　何驚蟄不想坐電梯的愿望也實現(xiàn)了，雖然這里離市區(qū)遠了一些，但是勝在安靜，而且環(huán)境非常不錯。之前他買的房子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倒也不是說吵鬧，畢竟他所在的公寓區(qū)還是很對得起他每年交的物業(yè)費的。他現(xiàn)在也不再畏懼車聲，便也沒必要再住的那么高了。

　　從前買房子他是秉著買北城最高的那間房子的想法，雖然買到了，但是又如何呢？除了遠離了車聲，便也沒有什么。他在最繁華的地段，過著最孤僻的生活?？帐幨幍奈葑泳椭挥兴粋€人，每年過年都冷到了極致。

　　何驚蟄手續(xù)辦得很快，他那套房子買的又早，那個地段兒現(xiàn)在賣，幾乎翻了好幾倍。他本以為得掛一段時間才會有人買，畢竟他聽孟旗的建議報的價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他最開始的理想價格。

　　沒想到掛了兩天就有人聯(lián)系他，兩個人見面很快就談妥了，對方全程戴著墨鏡，據(jù)說是一個小有名氣的明星，不過何驚蟄不怎么關(guān)注娛樂圈，對方也不愿意摘墨鏡，即便他最后看到簽名了也沒認(rèn)出來到底是誰。

　　小明星架子大，錢也是真的多，一次性付清了，沒留半點問題。

　　兩個人去了他們最開始就看好的那套別墅，這片新區(qū)都還沒什么居民。不過據(jù)孟旗說，這里的房子大部分都有人已經(jīng)提前預(yù)定好了，等到他們營銷做好，這里估計又是一片明星啊富二代的集聚地了。

　　谷源惠他們之前看看還不一定能買，他們兩個不知道這暗里的規(guī)則，孟旗卻是清楚得很，在他們準(zhǔn)備去買之前，一個電話打過去，那邊的人急匆匆的準(zhǔn)備好，禮數(shù)周全的接待了倆人，給他們介紹著他們看上的那套。

　　“喜歡嗎？”何驚蟄見谷源惠從樓上下來，上前拉過她的手，“屋子挺多，不過以后朋友來了也方便住?！?p>　　谷源惠點了點頭，她當(dāng)然是很喜歡了，采光不錯，戶型也很好，完全就是她理想的家。她還沒說話，何驚蟄拉著她，走到落地窗前，看著院子的一片空地笑道：“那里我要種一片向日葵，剩下的地方你看著想要怎么弄，也可以搭一些秋千，蹺蹺板之類的娛樂設(shè)施。到時候有孩子了……”

　　話不經(jīng)大腦就呲溜出來了，何驚蟄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瞬間后腦勺一麻，話頭猛地頓住，耳尖迅速變得血紅。谷源惠睫毛一顫，也不自然的開始四處亂瞟，兩個人明明牽著手，卻不敢朝對方那邊看去。

　　偏偏有個沒眼色的，立刻接了話：“對呀，咱們的院子您可以隨意改造，兩個人住其實也不算大的，到時候有了孩子，這又是育嬰室，又是活動室的，萬一你們?nèi)瓯z，這不就又得再多準(zhǔn)備幾間？所以說啊，選我們……”

　　“可以了！挺好的、對、對吧驚蟄？”

　　谷源惠只恨為什么這里如此安靜，那些話一字不落的入了耳，字字清晰，聽得她快要冒出蒸汽了。實在是熬不過了，捏了捏同樣臊的紅了臉的何驚蟄的手，他如夢初醒一般抖了一下，胡亂點點頭：“是、是……就這個了?！?p>　　兩個人渾渾噩噩的辦好了手續(xù)，走之前，沒眼色的人又給他們最后一記暴擊：“瞧著你們都還年輕，又漂亮又帥氣，多生幾個，這么好的基因別摳搜啊。長得好看的就應(yīng)該多多生孩子，為人類做貢獻啊……”

　　婚都沒結(jié)的兩個人幾乎是逃出了那里。

　　*

　　眨眨眼，兩人便已經(jīng)在新家住了一個月了。何驚蟄的向日葵苗都長了些綠意，院子里除了向日葵，谷源惠專門開墾出一小片花圃，種了些喜歡的花。

　　喬遷之喜肯定是要請朋友來的，只是他們兩個人想要自己布置新家，很多家具都是他們自己設(shè)計買材料做出來的，所以兩個人雖然住進去了，但是被他們打掉的墻，重鋪的地板，整個看著和毛坯房一樣，朋友來了都沒得住。

　　他們能湊活，那哪能讓朋友坐在這里吃飯呢。

　　忙活了一個月，整體算是滿意了，接下來就是細(xì)化每一處了。兩個人對于裝修成什么樣的風(fēng)格沒有太大的意見沖突，何驚蟄什么都聽谷源惠的，她喜歡什么，就裝修成什么樣。最終兩人敲定了溫暖的美式田園系列，谷源惠這個設(shè)計師不僅僅對于手機的外觀極其敏銳，設(shè)計起屋子，對于顏色，材料也是相當(dāng)有靈性。

　　打造新家的過程是一件很讓二人享受的事情，何驚蟄經(jīng)常沾的全身都是顏料，他畫畫一認(rèn)真起來就不管不顧的，已經(jīng)毀了好幾件衣服了。不過好在結(jié)果很棒，屋內(nèi)的天花板，客廳墻面，二樓走廊，扶梯，都是他畫的涂鴉。

　　有日出、有山谷、有日落、有護城河、有洋槐花、有葵花田，他把那一步步引他走出黑暗的美好事物描繪在了新家的每一個角落。

　　唯有天花板，他畫的是擱在心間的那個人。是需要每一次抬頭，看星空，看月亮，才能看見的人間絕色。

　　他畫的，是鎖在涂鴉館里的日暮之景，這一次，畫面里沒有他，只有一株勛章菊被她抱在懷里。

　　上一次那樣畫，是他不敢奢望的幻想。如今他早已站在了他想要的位置，便也不需要畫出那樣的遺憾了。

　　“嘀嘀——”院子外傳來了喇叭聲，谷源惠正在客廳里掃地，聽到聲響直起了身子，窗外坐在車?yán)锏暮误@蟄臉上還沾著白色的顏料，他搭在車窗上的手拿著一個冰激凌，朝谷源惠急幾忙忙道：“快快！要化了！”

　　剛才顏料用完了，何驚蟄不知道問誰借的小皮卡，自己開去市里買顏料，順便把他們定好的東西也搬來。

　　剛才谷源惠打掃屋子的時候，就聽到了外面的冰激凌車的聲音，估計是何驚蟄回來的時候碰到了，給她帶回來了一個。

　　“你就這樣去的市里??？”谷源惠打開院子門，接過冰激凌，看著何驚蟄花貓一樣的臉，戳了戳他臉上沾到顏料的肌膚，笑盈盈的吃了一口冰激凌，嗯，是她喜歡的香草咖啡味。

　　“沒事兒。”何驚蟄探頭，從后視鏡看到了自己的臉，不在意的抹了一把，推開門下了車，把紙箱搬了下來，“估計這周末就能完工了，你看看到時候通知一下鐘老板他們過來吧?！?p>　　“好。來，給我?！惫仍椿莩酝瓯ち?，伸手要去接，何驚蟄沒給她，抬起紙箱時肌肉隆起，在陽光下奶白的肌膚被汗水映的反光，“太重了，你別傷著?！?p>　　抬著紙箱的男人洋溢著少年人才有的青春稚氣，眉宇間還有著介于男孩兒與男人之間的矛盾韻味。成熟與青澀在他的身上沖撞出讓人著迷的魅力，涉世不深，卻有歷盡千帆的心靈。

　　他像一個催熟的孩童，高高大大，不夠穩(wěn)重的外表下，是滄桑的心，瘡痍的精神世界里，住著無邪的人。

　　從什么時候起，驚蟄有這樣耀眼的光芒呢？一起上班時，投注在他身上越來越多的目光，有驚艷，有羨慕，有向往，有愛慕。

　　比起袁湖每天咋咋呼呼要她豎起的危機感，谷源惠更多的是欣慰，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

　　驚蟄這樣的人，生來就該是耀眼的，該是讓人喜歡的。從前他走不出來，便不知道這個世界有多少人在關(guān)注他，喜歡他。如今這些注目，是對他往日無人問津的彌補，也是谷源惠一直覺得命運給他造成的缺憾的回饋。

　　至于危機感……谷源惠抱起輕一些的紙箱，還沒走一步，手上的東西就一空，準(zhǔn)備回來搬第二趟的何驚蟄皺著眉，“你回去，外面太曬了，我來就行?！?p>　　說完一只手抱著箱子，一只手牽著她，帶進屋子。

　　他恨不得天天把她綁在身邊看著，覺得全世界的男人都在盯著她，雖然不知道驚蟄為什么總覺得她很受歡迎，不過真的論起危機感，好像他更加深受其擾。

　　反倒是谷源惠，每天被何驚蟄粘著，真的提不起一點危機感來。

　　搬完東西的人渾身都是陽光的溫度，露在外面的肌膚燙燙的，偏偏谷源惠身上很涼爽，于是何驚蟄帶著熱氣奔過來，一把抱住谷源惠，炸了毛的頭發(fā)蹭的谷源惠脖頸癢極了。

　　“……你這頭發(fā)，”谷源惠喘了口氣，一把抓住下巴處的小卷毛，郁悶的說著：“怎么長得這么快？”

　　被谷源惠揪著頭頂?shù)念^發(fā)，何驚蟄摸了摸腦袋頂，又比劃了一下劉海，“好像是誒……難怪最近老感覺扎眼睛?！?p>　　“過段時間剪了吧?！惫仍椿菖牧伺暮误@蟄的胳膊，“太熱啦！你像一個大棉被，捂在我身上要喘不過氣了……”

　　“可是你好涼快啊。”何驚蟄還是放開了谷源惠，開了空調(diào)：“空調(diào)都沒你好使?！?p>　　“那你冬天不就派上用場了？”谷源惠給他倒了杯水，一想到何驚蟄這小火爐一樣的體質(zhì)，開心的笑瞇了眼睛：“我一到冬天就手冷腳冷的，有你在，我就不擔(dān)心啦！”

　　何驚蟄仰著脖子喝水，喉結(jié)一動一動的，襯的那白生生的脖子又細(xì)又漂亮，偏偏他還不自知，眼珠子往谷源惠這邊一瞟，這一眼看的谷源惠心浮氣躁的。

　　“我去收拾二樓去。”

　　在一起這么久了，還是經(jīng)不住他的誘惑。谷源惠簡直想要抱頭痛哭，這還沒結(jié)婚，等到結(jié)婚了她該怎么辦？

　　上樓的人的背影多多少少有點落荒而逃的意味兒，何驚蟄的粗神經(jīng)只以為她又閑不住了，正好二樓的畫畫了一半，他拎起顏料桶追了過去：“我也要去二樓——”

　　*

　　新家花了兩個月一點一點布置下來，兩個人一起其實還蠻快的。等到他們裝修好了，這邊的新區(qū)也已經(jīng)投入市場了。名字取得和從前聽過的別墅區(qū)沒什么區(qū)別，這邊依著護城河而建，干脆簡單粗暴的就叫淇河云端。

　　谷源惠邀請了鐘葉兩口子，袁湖，愛莉姐，翁蘭，還有李素生和孟旗。

　　齊星和萬長樂一聽孟旗也要去，便在電話里道了喜，表示身體微恙，可能沒法本人到場了。

　　鐘葉抱著大橘進了門，把貓給了眼睛都在發(fā)光的何驚蟄，嗤笑道：“這胖子越來越能吃，我快要養(yǎng)不起了。給你們接盤吧……一天不見你就喵喵叫，吵死了?！?p>　　苗冢一身休閑裝，抱著大大的紙箱子，何驚蟄立刻把貓給了谷源惠，去接過紙箱，“這是什么？”

　　“貓窩貓砂貓廁所貓糧，有點重，接好了。”話音一落，苗冢松了手，何驚蟄穩(wěn)穩(wěn)的接住。

　　“胖子的家都給你們搬來了，就當(dāng)是喬遷之禮了?！辩娙~往沙發(fā)上一坐，一抬頭就能看見被畫在天花板上的谷源惠，笑罵道：“真是悶騷?！?p>　　谷源惠耳朵尖，聽到了鐘葉的調(diào)侃，臉頰不受控制的發(fā)熱，心里卻是甜蜜極了，她知道，何驚蟄的用意怕是如此。

　　一直“大橘、大橘”的喊著，貓咪自己也接受了這個名字，所以兩人也沒有另取名字，干脆就喊它大橘。大橘在家里還挺自在，一點不怕生。愛莉姐袁湖來了的時候，它還湊過去，求摸摸，求抱抱。

　　“不愧是頭牌啊，小家伙挺會??！”袁湖抱著大橘擼貓擼的一臉癡迷，恨不得吸兩口。

　　她對于一身休閑裝的苗冢已經(jīng)免疫了，之前第一次在貓咖看見這位閻王的時候，差點沒奪門而出。

　　李素生和孟旗來的時候，何驚蟄正在幫谷源惠和愛莉姐打下手，剛從廚房出來，一身煙火氣。看見李素生和孟旗，拿著鍋鏟就迎了過去：“李阿姨，老板，你們來啦！快進來坐。”

　　李素生看著笑得這樣燦爛，溫潤又穩(wěn)重不少的何驚蟄，鼻尖竟有些酸，便忙用笑容來掩蓋，這一笑，就有了十年前的味道。

　　不管她來自哪里，她其實都是李素生，那個會捂住他的耳朵，叫他聽不見謾罵的人。

　　何驚蟄眼眶熱了熱，卻是沒有哭，輕輕抱住李素生，帶著飯菜的香味，從自閉走出的男孩兒第一次這樣說著：“謝謝你……李媽媽?！?p>　　李素生這一輩子沒有孩子，只把他當(dāng)作兒子一般。礙于情感，礙于他的生理障礙，何驚蟄十幾年，從沒有喊過這個足以擔(dān)當(dāng)起這個稱號的人一聲。

　　但其實，在他的心里，李素生早已經(jīng)是和何媽媽一樣的存在。沒有李素生，就沒有今天的何驚蟄。

　　“……和谷源惠，好好的?！崩钏厣K究是沒忍住那滴淚，用手揩去，眨了眨眼睛，看著已經(jīng)長得這么大的人，心中一片柔軟：“你們開心的生活，我就放心了?！?p>　　“你也是，希望你能得償所愿。”

　　何驚蟄不知道李素生的過往，他只希望這個背負(fù)著秘密的人，能夠活的輕松一點。

　　“驚蟄——誒，李醫(yī)生，老板，你們來啦！”谷源惠看著站在門口的兩人，連忙帶他們進來：“怎么不進來說話啊，驚蟄，你去買點胡椒粉，我們忘記買啦?！?p>　　“好?！?p>　　何驚蟄看了一眼李素生，解下圍裙拿上車鑰匙出了門。李素生和何驚蟄之間的那層隔閡，眨眼間，伴著滿屋子歡聲笑語，終是隨著煙火飄出了窗。

　　翁蘭是最后一個到的，一進門托了玄關(guān)那堵墻的福，沒看見里面坐著的人，在門口就開始嚷嚷：“我是真沒想到，我那個黑心老板能這么狗！大周末的居然留老娘加班！新來的那些崽子跑的一個比一個快，要不是我抓著一個落單的，今兒估計得半夜來了！”

　　“餓死了，你飯做好了沒——”懶洋洋的進了屋子，對上熟悉的，不熟悉的，電視上看到過無比熟悉的……幾張臉，所有的話都自行消了音。

　　“快做好了，稍等一會兒?！?p>　　谷源惠走過來，挎住翁蘭的胳膊，納悶道：“你怎么這么僵硬？”

　　“你怎么……”翁蘭殺氣騰騰的眼神掃射過來，咬牙切齒：“也沒給我說還請來了這兩尊菩薩來？！”

　　孟旗和苗冢那兩張臉，差點沒直接把翁蘭送走。谷源惠笑嘻嘻道：“我怕說了你就不來了，今天你必須得來。”

　　翁蘭簡直想要掐人中，整理好儀容，扭過頭，笑容又假又客氣：“你們好，我叫翁蘭，是小谷的朋友。”

　　谷源惠瞧著她坐立難安的樣子，把圍裙塞到她的手里：“愛莉姐也在里面呢，走吧，幫我做飯，順便打個招呼?！?p>　　“算你有良心?！蔽烫m穿上圍裙，連忙逃離了這是非之地。

　　新家是暖暖的色調(diào)，有花，有畫，有貓，有朋友。熱鬧的聊天聲，打趣聲，讓這間屋子滿滿的，充實的。

　　食物的香氣是人間煙火，是滾滾紅塵，人與人之間的愛，是繩，是一方方承載萬物生靈的厚土，凝聚著他們的故事，連成人間鮮活的畫卷。

　　他們的故事還在繼續(xù)，離開了柴姑十三路，走出了那幢高樓，接下來面對的，又將是屬于他們的新的生活與挑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