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像是所有男人想要跟女人分手時做出的姿態(tài)那樣,阿潘開始躲避惠子,有時見到,言語間也變得冷淡,稀稀疏疏的問候打招呼,也不再挖空心思的找時間跟惠子單獨相處。
惠子的焦慮癥開始顯現(xiàn)出來,雖然加大藥量,她也還是經(jīng)常疑惑憂慮。一段時間之后,她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
開始,為了讓肚子里寶寶更好的生長,她必須要停藥。然后她開始找空隙能夠跟阿潘好好聊聊,關(guān)于這個孩子的事,和他們兩個人結(jié)婚的事。畢竟,如果不是因為阿潘答應(yīng)要跟自己結(jié)婚,惠子也不會這么快就敞開胸膛。
可她依舊找不到阿潘,大哥的辦公室她也不敢進(jìn)去。
驚愕、憤怒,這種怒氣愈來愈烈,因為阿潘竭盡全力地躲避著惠子。
最后,在一個下班的晚上,惠子下了死決心,一定要去阿潘家,哪怕是不睡覺也要見到他?;葑討{著印象找到了類似阿潘以前的家的位置,可這上面的建筑,卻大變樣了。
那是一棟高樓,原來這里,只是一棟矮平房。
發(fā)生了什么事?
她問了一個路過的人,來人只是不在意的、帶著羨慕的口吻透露:
“他家這塊地可不得了,換了這一棟樓房,你看這個小區(qū),這棟樓都是他們家的。全家所有人都有一套房,還是帶大陽臺的那種......剩余的房子租給在附近工廠上班的工人,日子舒服著呢。”
惠子沒有辦法,只能等在樓下,她不知道阿潘住哪一個房子,她必須要等到他。阿潘半夜下班,在很遠(yuǎn)的地方就看到惠子了,他就這樣站在原地,踟躕不前。
惠子站在門口,摸著肚子的樣子,讓阿潘起了疑心。
他走近惠子,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問:
“你干嗎?”
惠子氣得渾身發(fā)抖:
“你必須娶我!這是你答應(yīng)過我的事,男人答應(yīng)過的事就要做到!”
“那么女人呢?”
“???”
“你有能嫁給我的條件嗎?你家里有什么可以做嫁妝的?況且,如果戀愛中男人說的所有話都要算數(shù)的話,公平起見,女人的話也要算數(shù)。”
“我哪里不算數(shù)了?”惠子幾乎哭著喊出來。
“你小點兒聲音,別在這哭哭啼啼的?!?p> 阿潘轉(zhuǎn)身準(zhǔn)備上樓,在女人情緒不穩(wěn)定的時候,跟她說不通。
惠子抽出工服后的尺,狠狠的打在阿潘的身上,他既不敢大聲叫,也實在忍不住。個子矮小的他試圖反抗,反倒被惠子死死地壓在地上。
惠子固定住他的頭喊:
“我懷孕了,聽清楚了嗎?我懷孕了?!?p> 阿潘的臉憋得通紅,示意惠子放開手,他懶懶地坐在樓梯處,抬頭盯著惠子,狐疑的問:
“是我的嗎?”
惠子幾乎要跳起來了:
“你......”
惠子氣得說不出話,換了一只手,抬起來時,阿潘條件反射地閉眼捂著自己的胳膊。然后,他聽到一陣陣悶聲的響動。
睜開眼,惠子正在用尺子使勁地打著自己的肚子。
阿潘迅速制止住,被驚地半天說不出話。
“還能是誰的!”惠子終于流出兩行眼淚。
“好吧,既然這樣,我愿意娶你,但你要先跟那個男人離婚?!?p> 惠子用一種異樣的眼光射了阿潘一下,冷靜下來:
“哪個男人?你在說什么?”
“你大哥說,你結(jié)過婚,還有過孩子?!?p> 惠子頓時覺得熱血上涌,手足無措,她結(jié)結(jié)巴巴地半天沒說出什么話來,然后開始全身不停地、大幅度地抖動。
她發(fā)病了!
阿潘似乎又回到那時看到惠子像著魔似的站起來去前門掃地的可怕處境了。
他一把拖著她上車,開車去醫(yī)院。
他可不想出人命!
在惠子養(yǎng)病期間,阿潘一直在旁邊陪同著,最在乎面子和別人口舌的人,總是要在表面上做得過得去。漸漸地,竟然對惠子產(chǎn)生了一種關(guān)懷同情的心理,還有那個過幾個月就能見面的孩子,他止不住的期待著能有這樣好的結(jié)果。
所以,他打定主意,還是要跟惠子結(jié)婚,大不了,結(jié)婚后,生完孩子,就讓惠子像少奶奶似的,在精神病待著,也花不了幾個錢。
阿潘個頭矮小,無數(shù)次相親后的結(jié)果都不順利。在他跟惠子分開的三年里也有過一個孩子,不幸的是,孩子沒能保下來,母子俱亡。也是出于對自己命運的惋惜,他才格外珍惜這個意外。
在治療的同時,阿潘終于打聽到惠子的婚姻狀態(tài),未婚。他開始自責(zé),因為自己的輕信,讓惠子受了這么大的苦。雖然他并沒有去驗證惠子是否生過孩子,但出于對未來一種迷信觀點,他竟然慢慢自我欺騙著,惠子也沒有生過孩子。
沒有結(jié)過婚,不會接吻,那肯定沒生過孩子。真是一套邏輯嚴(yán)謹(jǐn)?shù)耐普摗?p> 在惠子住院治療的大多數(shù)時候,都能看到阿潘在旁邊無微不至照料著。慢慢的,惠子的精神狀態(tài)好起來了,還能去工廠上班,那個芭蕾鐘依舊在惠子工作區(qū)的墻上掛著呢。
工人們都收到了阿潘和惠子的喜帖,定的日子就是孩子出生的那天。
這天,阿潘睡在惠子身邊,翻來覆去睡不著。
“你怎么了?”惠子問著。
“要給你大哥發(fā)一張?zhí)訂??他畢竟是你親哥?!?p> 這話,他醞釀了好久。除去所有這些表面上的行為舉止,阿潘內(nèi)心還有一個很得意忘形、膽大妄為的想法:惠子的大哥,不能生育,最終的工廠可能會歸自己孩子所有。
阿潘的家里,除了他自己分到的一套房,剩下的所有的房子都?xì)w他姐姐所有。他沒有借口去搶那些房子,父母身后事,生病期間的醫(yī)療費都是姐姐一力承擔(dān)的。
搶房子,他沒有立場。
“大哥?他不來嗎?”惠子翻了個身,面對著阿潘。
“我倒是沒請他,就是擔(dān)心你。我拿不準(zhǔn),你到底對你大哥能做到什么程度,我不想再次害你發(fā)病?!?p> 惠子想了半天,不確定的說著:
“蒲公英?!?p> “什么?”
“我們小時候經(jīng)常從地里扯下蒲公英,比賽吹著玩......我就記得這些......至于他為什么不理我,總覺得他是嫌棄我笨。”
阿潘心里生出一股厭惡.
看來惠子在工廠這一方面是幫不到自己了,跟她說話,簡直牛頭不對馬嘴。順利生下孩子吧,祈禱著。
阿潘跟惠子相處的時間不多,卻早就消耗掉以往那點兒對愛人的美妙幻想了。
八月份的工廠,確實沒什么人了,大部分工人都回家收稻子,只剩一下從外地來的長工。金老板每天心情煩悶地在工廠里轉(zhuǎn)悠,好像這么轉(zhuǎn)著就能把工人轉(zhuǎn)回來似的。
他肯定是注意到惠子的肚子了,還有掛在她臉上的笑容。他始終沒有發(fā)問,最后在阿潘過來對貨時,他才佯裝不經(jīng)意提起那樣,問著:
“你要跟惠子要結(jié)婚了?”
阿潘看到金老板臉上的神態(tài),十分不開心,他需要掌握說話的分寸:
“是的,等孩子出生一起辦,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先養(yǎng)胎?!?p> “看來上次跟你說的話,你并沒有聽進(jìn)去?!?p> 阿喬不顧外人的阻攔,直接闖進(jìn)來,直立立地站在金老板面前:
“沒有工人了,你要累死惠子嗎?”
阿喬周圍散發(fā)出激烈的氣場,臉上固執(zhí)的態(tài)度表明了這事兒是現(xiàn)在馬山就要解決的。
金老板看了一眼阿潘,他領(lǐng)會錯金老板的意思,轉(zhuǎn)身直接走了。金老板瞪著眼睛,極其失望。本來是暗示阿潘,阿喬惦記著惠子,讓他能夠打發(fā)走阿喬的。
阿潘可不想?yún)⑴c這個工廠的內(nèi)部事務(wù),畢竟金老板這個人,喜好難以捉摸,也不會在惠子的事情上投支持票。
既然無利可圖,干脆及時抽身。
阿喬依舊站在那里,提高音量又問了一遍:
“惠子頂不住的,你要趕緊招人?!?p> 金老板剛從對阿潘的失望中出來,倒是饒有興趣的看著阿喬,這小子怕是并不知道惠子跟自己的關(guān)系,他笑著說:
“你不是我這里的人了,這些事跟你沒關(guān)系?!?p> “跟惠子有關(guān)系的,就是跟我有關(guān)系?!?p> “那邊的環(huán)境好嗎?呆的不舒服嗎?”
阿喬露出怯意:
“挺好的......說這里的事呢!我有一些朋友,是大學(xué)生,想要打暑期工,你要給我預(yù)算,我才好跟他們談,肯定能給你節(jié)約一大筆錢?!?p> “你老板知道你在我這里說的這些話嗎?”
阿喬居然傻愣愣的沒聽懂金老板的暗示,只是呆立在那里,虎頭虎腦的接著說:
“跟你沒關(guān)系。那邊不招臨時工,都是走勞動合同法,我是為了惠子,她不能這么辛苦,她......她挺好的。”
“你喜歡惠子?”金老板露出一種狡猾的表情,想要挖掘一點兒趣事出來。
阿喬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金老板這時竟然開始喜歡上這個年輕的廚子了。他上下打量著他,腦中想著,這個人可能是做妹夫的不二人選。
“她有孩子了,過幾個月就要跟別人結(jié)婚的?!苯鹄习鍧娏艘慌枥渌o阿喬。
阿喬瞪大眼睛,點著頭:
“這我知道。我也是在心里翻來覆去想了很久,才決定來找你的。趁著我這股傻勁還沒過去,她既然......惠子就更不能勞累了。否則,為了節(jié)約錢,你工廠沒人做工,訂單再出錯,豈不是得不償失。”
像一道曙光,這話讓金老板重視起來。
從這層面看待問題還要一個外人來指導(dǎo),難怪這附近的矮平房工廠越混越差了。
阿喬拿出手機(jī),走近金老板辦公桌旁邊,拿起一支筆寫下了一個電話號碼。
“這是我同學(xué)的號碼,需要多少人你直接跟他說。工資,兩個月不能少于5000,這個預(yù)算不算高的,你想好了直接給他打電話?!?p> 阿喬轉(zhuǎn)身準(zhǔn)備走時,金老板喊了一聲:
“你不抽中間費用嗎?”
阿喬頭也沒回,直接走了。
他這副英勇的形象和一番作為,倒是讓金老板刮目相看?,F(xiàn)在這樣呆傻、不拘成見的男人實在少見了,突然,金老板自己到羞恥起來。
不拘成見?
自己什么時候能對妹妹不拘成見呢?這不就是老爸一直想要的家庭氛圍嗎?如果跟惠子和好的話,那么領(lǐng)養(yǎng)孩子這種想法就能打消了?;葑拥膬蓚€孩子,哪怕都放在自己家里養(yǎng),也是十分開心的。
金老板被自己的念頭嚇到了,狂叫了一聲,心里泛起一種解脫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