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恩!怨!情!仇!
俞岱巖笑著說出了這句話,話雖說的嚴(yán)厲,但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張翠山嘟囔著說:“最有可能說出去的就是你了?!?p> 宋遠橋卻嚴(yán)厲地說:“此事關(guān)乎武當(dāng)聲譽,萬萬不可傳揚出去!記??!尤其是你!”
說罷,瞪了一眼俞岱巖。
俞岱巖收起臉上的笑容,鄭重地點了點頭。
張翠山又問:“現(xiàn)在我們該如何行事?”
俞岱巖說:“還能怎樣,進去救了劉根民的媳婦就走,順手宰了那蒙古人?!?p> 張翠山遲疑地說:“那蒙古女人呢?我們要是救走劉根民的媳婦,那蒙古女人和孩子就必死無疑了?!?p> 俞岱巖轉(zhuǎn)過頭來,死死盯著張翠山說:“你在同情蒙古人?”
張翠山囁嚅地說:“我只是覺得,孩子是無辜的,師父經(jīng)常教導(dǎo)我們,要以德報怨,不要濫殺無辜......”
俞岱巖冷冷地說:“你只覺得眼前的孩子無辜,這些年我走南闖北,看到漢地十室九空,漢人十不存一,都是被你覺得無辜的蒙古人屠戮的,他們就不無辜嗎?你今日就下這個孩子,二十年后,他又會成為另一個屠戮我漢家百姓的蒙古人,那被他殺死的人,這筆賬該不該算到你張翠山頭上!”
張翠山低下頭不在說話,他尚未去過外地,平日里多在山上習(xí)武寫字,沒經(jīng)歷過俞岱巖口中那種慘劇,一時不知該如何反駁自己的三哥。
宋遠橋突然按住張翠山一只手說:“五弟,以德報怨,不濫殺無辜是對的。但國與國之間,民與民之間,族與族之間,本身就不能用書上的道理來衡量。這件事結(jié)束后,你下山走走吧,去遠一些地方,多看、多聽、多想、多做、多練,你就會明白這世上的事,這國家的事,這江湖的事,遠不是一兩句話可以說清楚的?!?p> 張翠山點了點頭。
宋遠橋又對俞岱巖說:“時間不多了,我們?nèi)ゾ热??!闭f著,翻身下了房頂,來到二樓露臺上,推開門便闖了進去,俞岱巖和張翠山緊隨其后。
屋內(nèi)眾人正各自焦急中,突然看到三個人從窗外闖了進來,不由得都大吃一驚。
滿都拉圖第一反應(yīng)是拔出手中的彎刀,大聲喊叫起來,準(zhǔn)備叫樓下的衛(wèi)兵上來捉賊。
俞岱巖翻窗進了腳下不停,一縱身便來到滿都拉圖身邊,伸手點住他的穴道,滿都拉圖頓時口不能言,身不能動。
那當(dāng)翻譯的讀書人一下跪了下來,直呼好漢饒命。
而床榻上正在奮力呼喊的蒙古女人一看到自己丈夫被人拿住,忍不想想支起身子呼喊,但又被李蘭翠一把推倒,繼續(xù)讓她用力,孩子馬上就要出來了。
那蒙古女人嘴里嘰里咕嚕說了一連串的話,然后又大聲痛呼起來。
俞岱巖問讀書人:“她說了什么?”
讀書人說:“她說請不要傷害他的丈夫,你們要什么她都可以滿足?!?p> 俞岱巖又說:“我們要她的命她也給嗎?你說你一個讀書人,怎么做起蒙古人的走狗了?”
讀書人一聽,臉色一變,低下頭沒有說話。
宋遠橋這時將劉根民放在一個椅子上——他依舊在昏迷著——對著李蘭翠問道:“你是劉根民的妻子嗎?”
李蘭翠轉(zhuǎn)頭看了一下宋遠橋,還沒回答就看到癱軟在椅子上的丈夫,驚呼道:“民哥!你們把他怎么了?”
宋遠橋忙道:“他只是昏迷了,我們是來救你們的。”他沒有讓李蘭翠快走,而是把選擇權(quán)交給李蘭翠。
如果李蘭翠選擇放棄接生馬上走,他會立刻帶他們離開,自己心理上不會有負(fù)擔(dān)。但如果李蘭翠選擇接生,他也會等待孩子出生后再離開,哪怕他們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隨時都會被發(fā)現(xiàn),但他堂堂武當(dāng)七俠之首宋遠橋,有信心帶他們逃出這個達魯花赤府。
李蘭翠也沒多想,不管面前這人說的是真是假,總好過在蒙古人這里擔(dān)驚受怕。當(dāng)她正準(zhǔn)備說我跟你們走的時候,又低頭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這個女人。
這個蒙古女人正用一種復(fù)雜的目光看著自己,嘴里烏拉烏拉說著話。
這時那個讀書人低沉得聲音傳了過來:“她讓你救救她的孩子!”
正是這句話,讓李蘭翠下定決心,先接生!
身為一個女人,沒什么比放棄一個即將出生的孩子更讓自己難受的!
她馬上再次呼喊起來,讓那個蒙古女人時間愛你,蒙古女人馬上配合著用力,她沒有再呼喊,而是憋足了勁準(zhǔn)備用最快的速度把孩子生下來,因為她不知道什么時候面前這個幫自己接生的女人會離開,一旦她離開,自己的孩子必死無疑——她已經(jīng)顧不得考慮自己的死活了。
就這樣,房間內(nèi)站著的五個男人靜靜地看著床榻上的兩個女人在為了一個新生命而各自奮力著,誰也沒有說話,誰也沒有動。
就在這時,劉根民悠悠轉(zhuǎn)醒,先是迷茫地打量著四周,待看到剛才打暈自己的人就在旁邊,又轉(zhuǎn)頭看到自己的妻子在床榻上呼喊著用力,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楞在椅子上。
這時宋遠橋發(fā)現(xiàn)劉根民醒了,就對他說:“你醒了,你媳婦就在那里接生,等孩子生出來,我們就走!”
劉根民這才反應(yīng)過來,急忙站起來說:“給人接生?就她那兩下子,也有膽子給人接生,不怕一尸兩命?。 ?p> 俞岱巖說:“她在給蒙古女人接生!”
劉根民驚呼道:“什么?蒙古人?不能給蒙古人接生!媳婦,你忘了我們的兒子是怎么死的了嗎?”
正在接生的李蘭翠渾身一顫,眼淚撲漱漱地往下淌,她又想起自己那個可愛的兒子,不正是死在面前的這些蒙古人手上的嗎。
她真想就這樣離開,讓這些兇手遭遭報應(yīng),但是身為女人,她不能看著一個新生命就這樣死在自己手里。她選擇了暫時的原諒和遺忘,全身心地去幫助這個小生命降臨人間。
俞岱巖聽到劉根民的話,一側(cè)身指著滿都拉圖說:“巧了,這位就是襄陽城最大的蒙古高官!你可以殺了他給你兒子報仇!”說著抬起自己的右手,手里倒提著一柄長劍。
劉根民一看滿臉橫肉的滿都拉圖,不由得心里一懼,蒙古人的淫威讓他在面對這個蒙古大官的時候顯得有些畏縮,但是他馬上又想起自己兒子臨死之時的慘狀,想起自己和妻子夜夜垂淚的樣子,又想起自己和自己媳婦被他捉來受的折磨,想起他們帶走自己媳婦時自己的無能,不由得一股惡火從心里冒了出來,一下就沖昏了頭腦,沖過去拿起俞岱巖手里的劍,對著滿都拉圖的胸口就要刺。
滿都拉圖眼看著長劍刺來,自己又動彈不得,不由得臉上發(fā)狠,目露兇光看向劉根民,嘴里說不出一句整話,卻從牙縫里寄出一個野狗護食般的低吼。
這一下把莊稼漢劉根民嚇了一跳,他以為這個蒙古人準(zhǔn)備撲上來咬自己,心里一抖,手里的劍便刺不下去了。
兩人就這樣僵在原地。
這時,隨著一個女人痛苦的嚎叫,響起一個嬰兒的哭聲,一下子把幾個男人都驚醒了。
生了!
李蘭翠用襁褓裹著一個嬰兒,伸手遞給蒙古女人看,蒙古女人虛弱地抬起手,撫摸了一下嬰兒的臉頰,笑著對自己的丈夫說了句話。
滿都拉圖似乎很想走過去抱抱自己的兒子,但又不能動彈,讓他著急地往前傾。
俞岱巖問讀書人:“她說什么?”
讀書人:“女的說讓男的給孩子起個名字?!?p> 這時,心中懷著無限欣喜之情的滿都拉圖,竟然憑借自己強悍的體魄,沖開了穴道,晃晃悠悠地朝床頭走去,伸手準(zhǔn)備擁抱自己的孩子。
蒙古女人也面帶微笑地對他說了句話。
這時誰也沒有注意到劉根民的樣子,他看著這個殺害了自己兒子的蒙古人竟然要擁抱他自己的兒子,手里的劍不停地顫抖。
眼看滿都拉圖的雙手就要接過嬰兒的時候,一截帶血的劍尖從滿都拉圖的胸口透了出來。
這一劍,是劉根民替自己兒子刺的。
滿都拉圖沒有回頭,而是繼續(xù)接過自己妻子遞過來的襁褓,溫柔地看著那個小小的嬰兒,嘴角都是笑意,這時已經(jīng)有鮮血從他嘴角滲了出來。
他看著自己的妻子說了一句話。
“他的名字叫滿都拉圖!我死后,他就是這里的達魯花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