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中似乎帶著一些小心翼翼,這發(fā)現(xiàn)讓南風的思緒頓時回到了五年前。她剛遇到卜贏的時候,似乎也是小心翼翼。五年過去,倒是反了過來。
腳步未停,淡淡回道:“嗯,日子清閑,還行。”
卜贏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南風的背影,眼底是毫不掩飾的思念,“你,想過我嗎?”
想過。
心里下意識的蹦出了這兩個字,南風握住食盒的手愈加的緊。
茶館里愈加的寂靜,隔壁出攤的聲音漸響,南風于樓梯的拐角之處停下,卻一直不敢回頭,故作輕松道:“一起相處了三年,一開始肯定是想的?!?p> 一開始是想的,那現(xiàn)在是不想了嗎?
想起她兩年前說的那段讓人氣憤的話,卜贏雙手緊緊的握住輪椅的把手。
難不成,她真的喜歡上了別人?
卜贏神色微暗,雖然知道她可能是故意如此說,可是面對她的躲避,他心里還是有些發(fā)悶。
三年前他知道自己喜歡她,但是她日日在身邊,那種喜歡好像也并沒有對他造成太大的影響。
可是她走后的這兩年,思念在心底慢慢發(fā)芽的時候,他才知道喜歡兩個字是多么的沉重。
卜贏眼底深情,這樣的情緒也只有在看到她的時候才隱忍不住。
伸出手,在桌子上敲了兩下。
南風鼻尖一酸,緊緊的咬住的下唇!
左一不知何時已經(jīng)出去了,走到門口外才看到隔壁大爺正往船上裝著螃蟹,想是最后一批了,是以個頭并不是多么的大。
可是,那船前面卻有一個身著玄衣的男子正漫不經(jīng)心的挑選著,那賣螃蟹的老人一臉為難。
“韓公子,您要是要我挑最好的給您送店里去。我還要給你送貨呢,您要不先讓讓?”
“耽誤一刻鐘一兩銀子。”
那大爺頓時也不說話了,只是對著屋里的人聳了聳肩,表示無奈。
左一微微蹙眉。
那人的通身氣質(zhì)也不像是常住在這里的商客,并且,哪里有商人會如此行事?
不過很快,他便有了答案。
剛才送飯的小廝,撐著船來到那人身旁,恭敬的喊了聲,“少爺?!?p> 左一眸子一緊!
原來,他就是那個人。
南風只覺得忍住了所有的情緒才敢回頭去看卜贏,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已經(jīng)布了血絲。
笑道:“餓了?”舉了舉手里的食盒,道:“那一起吃吧?!?p> 將食盒里的飯菜都拿出來,卻正好是一個人的飯量。
南風神色未變,只將米飯放在了卜贏身前,筷子擺好。先是盛了一碗湯遞給他,“先喝湯,對身體好?!?p> 女子的臉上還纏繞著紗布,碟子里的菜又散發(fā)著淡淡的中藥味,卜贏自然知道這是為她特意準備的。而為她準備的人,卻是另外一個人。
卜贏沒有動筷子,而是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子的湯,舉到了南風的面前,嘴角微微揚起,“我喂你?!?p> “不用了?!蹦巷L下意識的后退了半步,覺得不妥坐到了卜贏的對面,盡量讓自己自然起來。
“你吃吧,你也知道我早上不怎么吃飯?!?p> “不吃飯他還每日給你送飯?”卜贏將勺子放下,一瞬不瞬的看著南風。
他真的是不了她,直到現(xiàn)在見到了她后更加確定自己是不了她的。兩年前她若是不走,他定會護她周全。但是她突然走了,他雖然有傷心失落,但是也并未去尋她。
因為不可否認,她離開了才是最安全的。
一是因為當時情況的確不容樂觀,南風在那邊會讓自己分心,傷了她的話,他會一輩子不能釋懷。
二是因為,這個人走的那么決然,甚至連小白也放棄了,決然到他都不確定她是否是喜歡自己的。
卜贏在等著她的回答,可是南風卻無言以對。
兩年前她在卜贏面前還能裝的輕松,可是兩年的不見,心里的所有情緒都被勾了出來。以至于現(xiàn)在連偽裝都變得四不像。
南風看向門外,霧氣已經(jīng)散去不少,但是湖心小島還是模糊不見。島上的茶樹葉子已經(jīng)略微枯黃,不過湘江氣溫溫軟濕潤,即使冬天也不會廣了桿子。
不過,卻是突然想到了那個重金買茶討戰(zhàn)王歡心的安寧郡主。
“兩年前我救了他,他報恩,自然處處體貼。如今我祛疤,飲食需要注意,他為我每日送飯,這才是報恩的態(tài)度?!?p> 話音剛落,南風心里就慌了,她怎么能說出這樣情緒的話呢?
卜贏眼底頓時閃過一絲慌亂,不過很快便穩(wěn)定住,但是心里的那股子酸意怎么也無法抑制,脫口而出,“所以你覺得我對你冷落了?”
“不是嗎?”
話已出口,南風自己都驚訝了,慌亂的看了一眼卜贏見他眼底深究不解,立刻站起了身,朝樓上走去。
“南風!”
南風腳步不停,可是走到樓梯轉(zhuǎn)角時,眼角所看到的卻讓她不得不停了下來,并且立刻跑了下去!
卜贏撐著輪椅,雙腳顫顫巍巍的踩到了地上,正扶著桌子朝樓梯的方向走去。
可是,雙腿完全沒有治療,能站起來只是靠著那逐漸恢復了內(nèi)力強撐著而已。腿上的疼痛讓他額頭瞬間冒汗,身子猛然倒下去!
南風一把抱住了他,卜贏整個人趴在了南風的肩膀。
穩(wěn)穩(wěn)的,一如兩年前的模樣。
韓一鳴的小船靠近,目睹著這一幕眼底晦暗不明。
背后的突然撕扯感讓南風忍不住抽氣,卜贏一愣,想著她臉上的紗布,立馬慌張了起來,忙從她懷里起來,整個人倒進了輪椅了!
南風雙手撐在桌子上閉著眼睛忍痛。
心里猛地抽疼,“你背后也......”
“祛個疤?!?p> 南風深呼吸了一口氣,待疼痛勁過去才欠著屁股坐在了桌子上,看卜贏坐好了才放心。
剛想說些什么,目光卻落在了剛登上門口石板的韓一鳴身上,心里頓時一堵。
韓一鳴跨過門檻,將屋里的兩個人各看了看,徑直走到自己獨有的椅子旁整個身子嵌了進去。
“老板娘,上茶。”
面前的情景她幻想過無數(shù)次,但是卻沒有一次能想出來完美解決的辦法,唯一解決的辦法就是當時手就不能那么賤,從水里撈什么人!
無解的問題讓南風心里煩躁,直接轉(zhuǎn)過身準備往樓上逃離。
“今日不賣,各位客官都回去吧?!?p> 她也只能往樓上逃離。
“老板娘開門風雨無阻的,今日這是什么貴客,竟然停了生意?”韓一鳴抬腿翹在桌子上,笑望著南風的背影。
南風腳步慢慢停住,對于他陰陽怪氣的調(diào)調(diào),心中一股怒氣上頭,轉(zhuǎn)頭罵道:“你能不能別找事!”
“那你對他便一分脾氣也發(fā)不出?”
“關你什么事!”南風直目對著韓一鳴的眼睛,眼底似乎真的滿是厭煩。
韓一鳴面色陰冷,連連說了幾聲好字,諷笑道:“三年救命之恩果然恩重,我原以為你便是個嘴上不饒人的,原來,溫柔也是看人的哈?!?p> 溫柔也是對人的......
南風神色未變,目光落在了卜贏臉上。
的確,她對他從來不敢放肆,所有的溫柔都給了她,似乎都成了習慣。
淚水浸入紗布有些微微發(fā)癢,南風一步步的走下臺階,抬手將扯了下來隨意丟了。
最后一次的藥膏是透明的,一日過去臉上已經(jīng)吸收完。
此刻,女孩完全袒露的臉上,皮膚晶瑩剔透,透著嫩紅,水潤的好似每一根汗毛上都帶著清晨的露珠一樣。
卜贏眸子微緊,韓一鳴眼底亦怔楞了一瞬。
她五官很不錯,他們都知道,只是沒想到臉上的疤痕去掉后,皮膚的狀態(tài)改善后竟然如此讓人眼前一亮。
“我不知道我哪里做的竟然就那么好,這個破樣子也能讓你們念念不忘?!?p> 南風一字一句,每個字都似乎要砸在人的心上。
“但是,我的一生如果不是水到渠成,我是不會讓自己路的盡頭是一個讓我必須選擇的婚姻?!?p> 看向卜贏,他的臉比兩年前更加的成熟,三十一歲的他,如今更顯魅力。
“你有你的妻子?!币娝麖埧谵q駁,南風截斷他的話,不緩不急道:“我考慮了太多你的為難,但是那從來不會讓我為之妥協(xié)。兩年前是,兩年后也是?!?p> 卜贏眼底一暗,心底似有什么在破碎。
南風看向韓一鳴,兩年間的所有在腦子里一遍遍的過去,他給自己帶來的快了遠遠超過卜贏。
只是,因此而在一起,她說服不了自己的內(nèi)心不去顧慮他身后那未知的東西,至少現(xiàn)在說服不了。
“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誰缺了誰活不下去,你明知道的卻一直對我撩撥,看到了自己不想看到的,就隨意對我發(fā)脾氣?!?p> “所以你承認你是喜歡他?”韓一鳴眸中含著怒意,
南風脾氣更是一下子上來了。
“那和你有什么關系?我救了你的命,你不還恩我沒有絲毫的意見。你若是還,我臉上和背上的疤痕去掉后,我覺得也還夠了。”
“夠了......”韓一鳴低喃這兩個字,嘴角微勾,盯著南風的眼睛,隨即似自嘲般的笑了,“是啊,算是夠了?!?p> 他聲音的悲涼讓南風移開目光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氣,才繼續(xù)道:“喜歡和愛,不是一樣的。喜歡并沒有什么,只是一種情緒??墒菒郏瑓s是要用一輩子去踐行的。這件事,我很早就和你說過,不止一次?!?p> 不大不小的茶館里安靜的能清晰的聽到三個人的呼吸聲,小白從樓梯上跳下來,聲音如鼓點。
左一和小東門口對視了很久,一直在不著痕跡的試探著對方的武功。此刻屋里女子的話讓他們二人都為之一愣,幾乎同時垂下了眸。
三個人,兩場錯事。
南風輕輕的靠在樓梯的欄桿上,背對著兩人。
“讓我好好的過不成嗎?我好不容易才活下來的,我什么都沒有想過。
我承認,從山里出來后沒有你們的幫助我可能活不下去,但是這不能成為讓我陷入你們二人之間的理由。
你們是誰,我心里大概也都明白了。那是我一輩子都不想牽扯的東西,我就想好好的活著,什么也不用牽扯?!?p> 南風緩緩抬頭,將眼淚抑制下去,抬步上樓。
“就這樣吧,如果你們覺得別扭,那就朋友也別做了,有多遠走多遠。你們要是不能走,我走也可以?!?p> 她從來都是怕未知的事情的,新的生活會讓她很煩躁和害怕。但若是只有這樣才能從這種尷尬的境地里出來,那么她愿意嘗試新生活。
女子最終消失在兩人的視線里。
韓一鳴坐的位置是可以一眼就看到卜贏的,他微微轉(zhuǎn)頭,兩人四目相對。
那一瞬間,并戈鐵馬,強強相對。
不過兩個人都沒有說什么,韓一鳴起身朝外走去。
登上船,微微扭頭看向樓上的窗戶。
嘴角微揚,上揚的桃花眼又開始了往日的不正經(jīng),揚聲道:“極北之地有紅狐,本公子抓來給你養(yǎng)?!?p> 昏鴉盡,小立恨因誰。
湘江的冬總算帶了點涼氣,廣闊的水面上霧氣朦朧,將早起的漁民們打了一身的水汽,白了頭發(fā)。
靜立窗前,手里的香茗散發(fā)著淡淡的苦味,那是去年剩下的靈霧。
苦味不足,因為儲存不當多了些霉味道,尚能入口。
卜贏沒有離開,隔了三四家的那間小小的客棧被他整個包了起來,聽隔壁的紀大伯說。
那個人,是要留下過年的。
可是,她已經(jīng)沒有了離開的勇氣。
總覺得那種逃離的感覺羞于見人,特別不想讓他看到。
她不想見那個人,但是心里卻牽掛的放不下。
門口的一人小船停靠,男子肩膀上背著一個灰色的包袱,似早就知道她在那里,微微抬頭,雙手抱拳。
“南姑娘,公子昨日遇到了樸大夫,讓屬下給您送剩余的藥和食譜來?!?p> 南風遠看,卜贏正在不遠處客棧的門口靜靜的看著她。
南風心中別扭,微移開目光,朝來人淺淺一笑。
“放屋里桌子上吧?!?p> 那人點頭,下了船,南風也朝樓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