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殿下!”
剛出門口的馮嬤嬤見到宋玉薇從殿角轉出,很是驚訝。
宋玉薇心情很糟糕,扯扯唇角,提裙跨入正殿。
慈安殿的正殿大廳,是年節(jié)朝賀,晨昏定省時專門用來招待命婦嬪妃,設置宴飲的地方,是個極正式的地兒。
太皇太后披著鷹背褐鼠貂絨大氅半躺在高位上,抱銀褐吉祥如意紋貂絨暖兜,青亞姑貂皮暖帽,靠在兩個疊起的松香靠枕上,身下蓋著茶綠八寶如意吉祥紋妝緞錦被,面色蒼白虛弱,顯然是方才動氣所致。
離安坐在太皇太后腳邊,衣著打扮一如往常簡約素雅,整個人看起來溫和卻不失雍容,看到孩子進來便溫然一笑。
下手右一位的離太后穿的是金鳳牡丹赭色貂絨滾邊窄袖常服,圍狐貍領子,戴紅剌子貂皮暖帽,胸前掛著檀珠翡翠,雖少了她那套往日里常帶的璀璨鏤金護甲,可她依舊是整個屋子穿戴最華貴的一個。
當然,這也并不能代表她的很好。她雙目圓瞪,柳眉倒豎的樣子,饒是誰都能看出,她很生氣。
坐在太后對面的嘉德帝則是極普通的一套柿蒂膝襕五爪龍袍,粉底皂靴,翼善冠,捧著茶杯頗為悠閑地在品茶。
一身灰藍祥云紋百花錦袍的李惠妃則站在嘉德帝下方位置,從宋玉薇進來那一刻開始,就一直看著她,視線就沒移開過。
月白子孫龍過肩蟒袍的宋玉苂相對來說就比較慘,他雙眼放空跪在兩個禁軍統(tǒng)領旁,似乎在出神。
宋玉薇走到他身旁站定,將右手放胸口,朝著高位上的太皇太后微微鞠了個躬。
“宜蘭?!彪x安開口,聲音溫和動聽,道:“你還記得除夕那晚東宮發(fā)生的事么?”
“記得?!彼斡褶钡溃骸耙颂m撒了謊?!?p> 氣氛凝了下,離安哦了一聲,又道:“你再說一遍,真話,你在東宮,都看到了什么?”
宋玉薇深吸氣,緩緩呼出:“惠妃娘娘,太子殿下,昭陽公主……”
“他們在里面做什么?”
“惠妃娘娘在教訓太子……”
“你胡說!”李惠妃打斷:“你敢把這話再說一遍?!”
宋玉薇看了她一眼,對她夸張至極的演技嗤之以鼻,“惠妃娘娘用鞭子教訓太子,昭陽公主在一旁哭求,是宜蘭當晚所看實情?!鳖D了頓,“宜蘭也并非被刺客擄到東宮扔下,而是追刺客追到東宮殿頂,被惠妃娘娘用鞭子扯下去的……”
宋玉薇將那晚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說謊的原因,東京政變的可能性也都一并說了。
這些話有多荒唐她不是不明白,可事情發(fā)展到現(xiàn)階段,距離上一世政變僅剩兩天,她要是再不說出讓所有人一起想法子阻止,后果簡直不堪設想。
如今把話說了,她反倒是覺得輕松了不少,至少再也不是一個人的單打獨斗。
“呵呵!”李惠妃忽然干笑:“好??!敢情你們一個兩個是合起來誘我下圈套的是吧!我的父親,當朝太尉李洪,為朝廷鞠躬盡瘁十數(shù)年,沒功勞也有苦勞,他大年初三被賊人刺殺,才去世沒兩天,你們就迫不及待想要鏟除我們李家了?。课腋赣H做錯了什么?我兄長又做錯了什么?以至于你們一個個處心積慮誣陷我李家,光就一個孩子的胡言妄語就斷定我們家造反……”
砰!
一聲巨響打斷了惠妃的話,嘉德帝將茶杯重重放到桌面,沉聲道:“沒人說李家造反!”說著,望向宋玉薇,面色陰沉,道:“這些話是誰教你說的?胡亂說話,污蔑朝廷重臣是大罪!”他聲音不大,語氣也還平和,卻偏生讓人聽出了壓迫感。
“沒人教宜蘭。”宋玉薇道:“有些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真實的情況宜蘭都說了,這些天接二連三發(fā)生的事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就算陛下不相信,也還是希望陛下能留一份戒心?!?p> 她的話已經(jīng)夠明顯了。
對于一個帝王來說,不動李家而杜絕政變的方法很多,挪官,收兵權是最簡單的一個。
至于惠妃該怎么處置,她是真的管不了,也不想管。
笞打太子,毒害太皇太后,草菅人命……任何一條都是重罪,但凡被坐實,必定受到嚴罰。
如果后面那些事都是李惠妃做的,那她死得也算不得冤枉。
哧~
離安忽然笑了,望向底下面色慘白的太子,“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
宋玉苂雙眼發(fā)直,呆愣原地,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不過是小孩的瘋言瘋語罷了,有幾個字是能聽的?!彪x安望向女兒,半為嗔怪半惱怒:“把夢話說出來當真事,你這家伙的膽子是越來越肥了,竟糊弄起我們來了?!?p> 宋玉薇愣住,不明白母親這些話幾個意思。
“我沒說謊……”
她低下頭,直覺告訴她,現(xiàn)如今這形勢,正面與母親杠是件十分不明智的事,所以,她這話說出來的語氣也是極輕的,就像是一個小孩意識到自己錯誤的最后一絲倔強。
“哀家也覺得宜蘭這孩子沒說謊。”太后的面容變得和緩多了,喝了口茶,眉梢輕挑,道:“都說童言無忌,小孩子的話最是真實。特別是在這樣緊張的局勢下,一逼,什么話都出來了,連思考的余地都沒有?!?p> “那是因為這話對你有利!”李惠妃說著,噗通跪下,朝前膝行兩步,望著高位上的太皇太后,聲音哽咽,形容凄慘,道:“皇祖母,您一定要相信臣妾,臣妾真沒有加害于您。臣妾承認,那天晚上因太子不懂事打了他兩下,可他是臣妾的親生骨肉,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打在兒身,痛在娘心??!至于宜蘭郡主,她深夜闖入東宮,臣妾也不知她意欲何為,問也不說,上來就出手,難道臣妾連反抗自衛(wèi)的權力都沒有嗎?萬一……萬一她要對苂兒不利呢!皇祖母,您一定要替臣妾做主啊,臣妾沒有殺人,更沒有毒害您的理由?。 ?p> 宋玉薇驚呆,竟還有這等別致的反轉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