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車禍

　　凌晨二點半，一輛橙色保時捷911如飛燕飛馳在高速路上，突然車頭打滑撞向護欄，然后車體在空中翻騰幾圈又正落地面倒著滑行一段路又擦著護欄停住。轟然的響聲在寂靜漆黑的夜里傳出很遠。

　　“爸~爸~”“爸~爸~”

　　昏昏沉沉中，一個似有若無的聲音忽遠忽近地飄蕩著，象在眼前晃蕩的細線，想用力拉住時又被一陣風吹離眼前，思緒浮浮沉沉，姜維覺得好疲倦，他想算了，就這樣吧！

　　“爸~爸~”

　　又來，姜維用力向遠處一撈，“你快回來呀！”一個清晰的小男孩聲音如劈劍般刺醒了幾欲昏迷的姜維，她想抬抬手，卻只有手指微微抽動，似乎有蓬軟的觸感，“對了，這在哪？”緩慢被無限拉長的思緒恢復(fù)了點清明，啊，他想起來了，這是路上，她在開車，路很直很長，她很急，為什么急，急什么？思緒又要像飄浮的氣球脫手而飛，啊，她在和人吵，走神了，恍惚中方向盤打滑撞上了護欄，一陣乒乓巨響中氣囊裹住了她，然而劇烈的震蕩讓她頭腦一片空白，直到剛才。她身體象是不存在，又象是碎成了千萬片，每一片都被針刺般痛，然后有一瞬間，她覺得自己象個氣球一樣飄浮著，打量著下方的人抽搐的身體。

　　“嗚哇嗚哇”漸漸近了的警笛聲，黑暗中橙黃色的燈光也逐漸亮起來，不一會，電筒光掃過姜維的臉，燈光后的交警猛然看到車里的人睜著的雙眼，倒抽口氣，匆匆上下掃一圈，見到車子沒有漏油，于是上前拉開車門，將手放到他臉前晃著，疑惑地問，先生？

　　姜維長長地吐出口氣，此刻痛楚如巨錘般襲向她大腦，她悶哼一聲眼一翻終于暈死過去。

　　轉(zhuǎn)了一圈確定情況的交警對對講機說完現(xiàn)場情況，對身邊同事感嘆“速度不低于180！嘖，這都沒死！這車真好！”同事照照己經(jīng)撞得看不出形狀的車頭，“你想啥美事，一個月工資買個輪胎夠不夠？！”

　　“唉，要不說有錢人命值錢呢”

　　凌晨三點。

　　江寧影視基地。

　　穿過重重疊疊的屋頂，有一處燈火通明的院子。

　　院子里不時響起：“快點，快點?！薄暗谰?，后面椅子挪挪”“燈光，高度！”

　　院子右手走廊里，一個俏麗的身影倚著墻，一只蔥白玉手握著粉色手機，一手掩著嘴，用有些慵懶的女聲：“什么事？”

　　“發(fā)燒去醫(yī)院！”聲音猛地清脆起來，她揮手向聞聲趕過來的助理示意沒事，然后對著手機低語“我知道，這幾天都要連夜趕戲，沒時間。對，我不會回去?！彪鼥V黑暗中，隱約看到她白得發(fā)亮的臉上糾結(jié)的神情。掛了手機，她對著手機里的聯(lián)系人，沉默許久，終還是關(guān)上手機。

　　助理見她走出來，將手里保溫杯遞給她，關(guān)切地問“小意姐，沒事吧？”她抿口水，搖頭，看著片場燈光，“還有多久？”

　　凌晨四點。

　　“曾經(jīng)頂流明星深夜飚車撞上護欄”

　　“失意酒駕？姜維深夜高速飚車”

　　幾條類似新聞出現(xiàn)在幾大網(wǎng)站門戶首頁。這兩年的姜維雖然人氣低落，好歹曾經(jīng)紅過，群眾基礎(chǔ)還是有的，點擊率也不會低，不一會就有三三二二評論。

　　“艸，這是保時捷嗎？人還沒死？”

　　“肯定超速，說不定200碼”

　　“樓上+1”

　　“趕著投胎的！”

　　“這大半夜不睡覺，跑高速上飚車！”

　　“呵呵”

　　“樓上不也大晚上不睡覺”

　　“這是誰？沒聽說過”

　　“靠，姜維都不認識，前幾年校園雷劇《百分之一可能愛你》里對鐘女神說我的肩膀永遠借你靠那個！”

　　早上六點。

　　京都東城區(qū)仁和醫(yī)院二十二層病房里，醫(yī)生看著手里報告對護士說：“初步檢查除左小臂骨折，左側(cè)第三，第四肋骨輕微骨裂，腦部沒有出血點，有可能腦震蕩，后面幾個小時要跟緊觀察，排查其他情況。他的家屬還沒有來？”護士搖頭：“剛才就是交警送來的”“那你們先安排觀察”醫(yī)生匆匆離去。小護士先將手里標簽登記好插在床頭，然后伸長脖子看著床上昏迷的男人。這時，另一個護士推著小車進來，小護士看著車上心臟監(jiān)測帶，眼睛閃一下，乖覺地站在床側(cè)，伸手拉下蓋在姜維身上的被子，正準備解紐扣，一只指節(jié)修長的手擋住她，接著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我自己來?！?p>　　她抬頭對上那張極具沖擊力的臉，禁不住有些羞澀，訕訕：“我以為你還沒醒?！?p>　　姜維微笑：“謝謝”一邊解開兩顆鈕扣，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穿的是病服，早不知道誰給他換過衣服了！不過剛解開兩顆紐扣的手停住了，小護士看到那張盛世美顏上一種似痛楚似糾結(jié)的神情，以為牽到傷處，連忙柔聲上前幫忙：“痛了？還是小心點，少動手！”

　　此刻，姜維心里卻是一連串“告非”，因為就在剛才她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平坦如平原的胸膛！

　　直到兩個小護士貼好電磁片，掛上監(jiān)測器，悶笑著走出病房，姜維才醒過神來，她左右側(cè)望，病房里只有她一個人。她舉起自己右手，對著手背足足看了一分鐘，又翻過手心，仔仔細細看著掌紋?！斑@手真好看”。她輕聲喃喃，“可這是誰的手？”本就脹痛的腦子忽然卷起狂潮，她又昏過去。

　　等她再度清醒。陽光灑滿房間。迎上小護士笑意盈盈的雙眼，她下意識閉閉眼，被口罩遮住大半張臉的小護士有雙會說話的杏眼，此刻那眼里有驚嘆有感慨還有幾分惋惜，種種情緒，姜維還來不及思索，“姜先生醒了，”她循聲望去床前站著兩個人，一個約近四十歲的男人，半長的披肩發(fā)扎著，唇上的胡子修剪得極具個性，他正拿著一疊紙看著他，眼神淡漠看不出情緒。另一個二十出頭模樣扎著丸子頭膚色黝黑的圓臉小伙子愧疚地看著她。伶俐的小護士利索地幫他搖高床頭，姜維點頭致謝后，看向那個小伙子，微笑。小伙子用手搔頭：“姜哥，對不起！”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應(yīng)該我來開車的！”很好，找到一個兇手！姜維維持微笑，將目光移向另一個。

　　看清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疑惑，姜維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自己的視力恐怕有5.0，“你感覺怎么樣？”中年男人有把好聲音，低柔緩慢，有安定人心的力量。姜維皺眉：“頭還有點疼！”通過頭腔傳過來的聲音美妙醇厚，尤如美酒入喉。看著眉頭皺得更緊的姜維，中年男人：“醫(yī)生說左小臂骨折，肋骨也有點問題，懷疑腦震蕩，要住院觀察，給你轉(zhuǎn)了樓上特護病房，這兩天讓林沐留下來！”

　　正說話間，門被推開，兩個男護士推著輛移動病床進來，跟進來的女護士掃了眼床頭：“姜維，換病房”

　　中年男人推了下林沐，醒悟過來的小伙子快步至床側(cè)：“姜哥，我抱你過去”

　　姜維都來不及出聲，在眾目睽睽下連被子一起公主抱，伶俐的小護士將枕頭及時塞到他身后，抬眼便看到一張脹紅的臉，“哇哇，這張臉還真怎么都好看！可惜不能拍下來！”小護士心里吐槽，側(cè)身讓病床推出病房，帶著遺憾地看著一眾人向電梯走去。

　　姜維沒能堅持到新病房，便又昏睡過去，“林沐，這幾天別讓他少看電視，手機……對了，他的手機呢？”昏睡之前聽到中年男人低聲吩咐著林沐。

　　他目光掠過一行字，詫異地抬頭望向交警，“是我的車？”

　　交警掃一眼夾在資料里的照片，肯定著：“姜先生很幸運，車身正好翻在正位，并且第二次撞擊是另一側(cè)面，油箱沒事?！?p>　　姜維靜下心神，慢慢地翻看資料，當他看到出事地點時，瞳孔猛縮，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才離京都三百公里！

　　接著交警掏出個手機，遞到姜維面前，“你的手機，我們在副駕駛位下找到的，好象關(guān)機了。”

　　姜維看看銀灰色的手機，又看看交警，似乎很想問，這是我的手機？交警執(zhí)著地伸伸手，他放下資料，拿過手機，

　　然后利索地掀開被子要下床，然而床邊沒有鞋子，他尷尬地在兩雙眼晴的注視下，“我想去下衛(wèi)生間”這時小護士幫他找了雙拖鞋過來，他有些訝意，然后點頭微笑。小護士的眼睛彎了彎，注視他趿著塑料拖鞋，低頭看著那雙白皙的腳，心里有些詫異。

　　片刻之后，姜維推開衛(wèi)生間的門，迎著洗手臺上的玻璃鏡慢慢走過去，鏡子里，一個有些蒼白的穿著病號服的青年男人，正用漆黑的眼眸盯著他。

　　預(yù)感成真！

　　姜維對鏡子扯扯嘴角，同樣的動作鏡子里的男人做著有種莫名憂郁。他低頭看向手機，一片黑屏！壁紙是個美女的側(cè)面。他打開聯(lián)系人，很好，A爸A媽，阿意，B福哥，B小夏，C……這個排列組合方式很姜維?？粗@一大串聽也沒聽過的名字，姜維將手機扣在臺面，雙手撐著洗漱臺，凝視著鏡中和原來完全不一樣的臉。他閉了眼，沉下心神，任腦海里翻騰，他叫姜維，今年三十六歲，一個孤兒，在娛樂圈拼了二十年，從演員轉(zhuǎn)型制作人開了家影視公司，可惜今年行業(yè)不景氣，他看好投資的兩部電影，一部沒過審，一部上檔后連水花都沒有。另外一個音樂綜藝節(jié)目也在上檔前一天被喊停，姜維就是在去電視臺路上出的車禍。記憶很好，沒有出錯！

　　可是，誰來告訴他，鏡子里這張臉怎么回事？手機里爸，媽是誰？阿意？福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