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州往南四十里左右,嘉陵江有個大大的倒“幾”字形轉(zhuǎn)彎。
如果大路再順著江走,就要多走十幾里的路,于是在這里,往來客商旅人,當?shù)匕傩者x擇翻越較矮的山嶺。
慢慢的走出一條大道,因為是溝通關(guān)中、漢中、蜀地的要道,所以往來人流量也很多,慢慢有人在山頂落腳,做往來客商的生意。
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聚落,成了一個不少人居住的寨子,叫馬嶺寨。
到唐末天下大亂,眾多匪寇橫行,有強盜占據(jù)了山寨作惡,之后被官軍圍剿,大軍進出往來頻繁,馬嶺寨就變成了大軍進出的要道,成官方的重要關(guān)隘。
李延圭就于此地再次集結(jié)人馬,收聚從北方潰退難逃的蜀軍,和不少從南面趕來的援軍,準備向北反撲鳳州。
站在馬嶺寨峰頂俯瞰,蜿蜒的嘉陵江如一條銀色長龍,穿梭崇山峻嶺之中。
“大帥,高彥儔的援兵就要到了,咱們要不要再等幾天。”李延圭旁邊的牙將問道,身邊還跟著二十多位各級將領(lǐng)。
“不必了,人手足夠?!崩钛庸缡职磩Ρ?,直接否決。
牙將們聽了沒說話,不過臉色都不好看。
有幾個臉色都變了,急得差點開口,猶豫一下小聲道:“可.....大帥,那史從云還在鳳州城外呢......”
李延圭回頭,牙將們連忙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不敢出聲說話。
他最終沒說什么,只是看向下方茂密山林。
蜀軍士兵正在江岸用砍伐的松木建起營壘和哨塔,設(shè)置拒馬鹿柴,眾多帳篷林立山間樹下,整個山頭變成了巨大的軍營。
各路支援過來的人馬加上收聚的散兵,此時整個山頭蜀軍已有七八千,營帳遍布,砍光了半個山頭的樹木,又有了與周軍再戰(zhàn)的實力。
遠在成都的陛下急了,除去聯(lián)絡(luò)北漢和南唐進攻牽制大周,也正陸續(xù)向北方加派軍隊增援,下令周圍各鎮(zhèn)節(jié)度火速向青泥嶺,固鎮(zhèn)方向靠攏,支援馬嶺寨。
其中人數(shù)最多的一支就是武定軍節(jié)度使,北面行營招討高彥儔率領(lǐng)的捧圣控鶴軍,是蜀國中央軍精銳,足有萬余人,此時還在路上。
根據(jù)回報連固鎮(zhèn)都沒到,還在青泥嶺附近,北上馬嶺寨還需時日。
李延圭早鉚足了勁準備和史從云再決高下。
之前武威城外的慘敗讓這位沙場老將依舊記憶猶新,每次想起都恍如昨日。
在他看來,史從云其人用兵,有五分的智算,三分沙場經(jīng)驗,還有兩分悍不畏死的勇氣。
他這輩子從山西殺到蜀中,一身征戰(zhàn),見識的人太多,可像史從云這樣的少年人依舊令他驚異感慨。
能做到這些已經(jīng)令人震驚,如果對方只有十六的年紀,那又是另一種震撼了。
猶豫許久,慢慢嘆口氣:“史從云大軍在北面,周朝控鶴軍不愧是禁軍精銳,周國第一猛將之子也非浪得虛名。
咱們等等高彥儔吧......”
此話一出,他身邊眾多牙將都松了口氣。
他們這兩個月來,可被史從云殺出心理陰影來了。
一開始他們對頂著大周第一猛將之子頭銜的史從云就沒怎么關(guān)注過,甚至都不知道周軍將領(lǐng)中有這樣的人物。
畢竟誰會在乎一個十六歲的年輕人。
直到在武威城北面一路慘敗,被人連拔八座營寨,在城東又被胖揍一頓,損失慘重,丟了武威,眾人才記住這名字。
如今已是談及色變。
那日在武威城外,人人都看見史從云張牙舞爪的大名旗直接沖到了陣中,在右翼江邊勢不可擋,撕開一道大口子,悍勇不可抵擋。
?。ù筌娭泻茈y看到人,他們看到旗幟就以為史從云帶頭沖鋒了,其實他早在半路落到后面,往前的是抬旗的士兵。)
經(jīng)歷兩個多月連續(xù)敗仗,沒人愿意直接面對史從云的兵鋒。
他哪會不知他們的膽怯畏懼,只是一時也沒辦法,輸人輸心,這場戰(zhàn)他們敗得很徹底,從武威城北一路敗到馬嶺寨,損兵折將,士氣低迷。
不過李延圭覺得還有機會,他對這一帶的地理形勢熟悉遠在史從云之上。
既然正面交鋒不是周軍對手,那還可以另辟蹊徑,糧道!
糧道是大軍命脈,如果無法正面擊敗對手,那就斷其糧道,折絕其糧食,人只要沒吃的,無論多少大軍都會不戰(zhàn)自潰。
他心里已經(jīng)有了想法,擬定好作戰(zhàn)的方案。
李延圭原本想自己執(zhí)行反擊計劃,一雪前恥,可被手下牙將提醒,又想到武威城外周軍給他的壓力,史從云給他帶來的壓迫感,最終還是決定再等。
等到武定軍節(jié)度使高彥儔的精兵前來匯合再行動,在此之前,只能期盼武威節(jié)度使還能守住鳳州城。
......
這一等,時間不知不覺來到八月初。
秋日,早晨的嘉陵江已經(jīng)開始結(jié)霜,霧氣彌漫山谷之中,兩岸互相難見,只能聽到隱約的吆喝,山川間鳥雀稀疏,不少草木開始枯黃。
高彥儔的大軍也終于到了馬嶺寨以西的江畔。
林立的旗幟在林木中格外顯眼,漫山遍野飄揚,大軍的鼓號聲傳遍嘉陵江東西兩岸,回音蕩漾不絕,山中的飛禽走獸紛紛逃竄,不敢久留。
高彥儔的捧圣控鶴軍衣甲整齊精良,長矛和大劍閃爍寒光,整齊的隊伍行走在日光斑駁的林間,光點晃動,粼粼巡巡。
當日,高彥儔沒有下令渡江,只是自己帶一些人去見李延圭。
李延圭與他住在馬嶺寨最高處的山頭相間,為眾人賜酒解風塵。
李延圭是北面行營都統(tǒng),高彥儔的上級,與他同來的還有染院使王巒、招討使呂彥珂。
李延圭屏退左右親兵,俯瞰北面山川。
山頭只剩下招討使高彥儔、招討使呂彥珂、染院使王巒、先鋒都指揮使李進。
高彥儔長著一張嚴肅的國字臉,胡須很長,順著下巴下垂,大理得整齊,整個人看起來不茍言笑,哪怕爬山也穿著一身重甲,腰間挎劍。
高彥儔也是太原并州人,后來與和孟知詳一起入蜀的。
兩眾人行禮后,李延圭沒有買關(guān)子,直接說:“老夫想打一場反擊之戰(zhàn),利用我軍對山川要道的了解,出周軍側(cè)后,截斷其糧道,將其困在鳳州城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