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從藝術品種了解一個人的心中所想，其實這個思路就反了。一件作品，在最初確實是在表達創(chuàng)作者自己的想法，他是一種內心想法的表達。但一旦傳遞到欣賞者那里，這件作品反射的只不過是觀眾們在那一時刻內心的答案。”皮耶羅將卷軸放回口袋，“就拿剛才那副畫來說，我想表達的是老威爾心中的喜悅，在你眼里，不過是線條的數據。在那個路人眼里，是匆匆一瞥的街景。如果老威爾沒有站在他的對面，他可能也不知道我畫得是什么?！?p> “如果你畫的畫，每個人的看法都不同，那你又為什么要畫呢？”路西問。
“是共鳴吧，我想?！逼ひ_說，“有時候心情和思想是用語言無法傳遞的，但是畫能。我還記得塞爾小的時候，我把從廣告上看到的場景畫下來，放在他的面前，我們一起幻想去那些地方旅行。我們從那些畫中，可以感受到太陽的熱量，聞到風，嘗到海水，一幅簡單的畫，可以激發(fā)出許多的想象，即使我們不用向彼此描述，也可以心意相通?！逼ひ_憂傷起來，“只可惜，塞爾長大了，我們對我的畫的理解不一樣了。”
“共鳴又是什么？”路西問。
皮耶羅正想回答，爆炸的巨響打斷了他的思路，接著是第二聲。
很久都沒有過戰(zhàn)爭了，即使是萬享聯的恐怖分子，也沒有在方濟各區(qū)制造過襲擊事件。這里的居民對爆炸以及背后的含義沒有絲毫警惕，反而伸長了脖子看向爆炸的地方，想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皮耶羅也是看熱鬧的一員，他向前走了兩步，迎著嗆鼻的煙塵站在路邊向爆炸的中心看過去。
一隊人馬從火焰和濃煙中穿過，為首的是個高個子女人，留著莫西干式長辮，頭皮上還有刺青。
在方濟各區(qū)生活的人，幾乎都聽說過阿斯翠特的名字。那個女人白手起家，憑著一身蠻力壟斷了方濟各區(qū)電器回收的市場。但因為業(yè)務范圍和這一帶專營工蜂AI拆解生意的曼努埃爾一家有重疊，兩邊總是沖突不斷。沒想到這次阿斯翠特竟然來真格的，動了殺心。
“曼努埃爾！給我滾出來！”阿斯翠特站在曼努埃爾店鋪的門口，高舉著手中的粒子槍，狂妄地叫囂。
她的幾個手下舉著槍沖進店鋪，沒過多久，曼努埃爾和他手下的人便被槍頂著腦袋押了出來。阿斯翠特和曼努埃爾說了些什么，然后，對著他們開了槍。
曼努埃爾和手下的人軟軟地倒在自己的血泊中，阿斯翠特又補了幾槍。曼努埃爾的身體不自然地抽動幾下，然后徹底不動了。
阿斯翠特的人將幾枚高爆手雷扔進曼努埃爾的店鋪，然后集體消失在濃煙之后。
幾秒鐘后，手雷爆炸，將曼努埃爾最后的遺產炸得一片狼藉。
這是方濟各區(qū)很久以來第一次發(fā)生暴力事件。
自從神經網絡戰(zhàn)爭中，“暴力”從人們的記憶中被刪除掉，這種以純粹的力量來顯示實力的方式就沒有人再用了。在方濟各區(qū)，邪惡的人仍然存在，但他們大多以陰謀和狡詐為主要手段，行動都發(fā)生在暗處，像皮耶羅這樣的普通人幾乎感受不到人性的陰暗。
死亡和鮮血直接在眼前綻開，對于沒有絲毫心理防備的人來說，這刺激過于強烈。潛意識在這時發(fā)揮了作用，它竭力拖延人們的大腦理解眼前發(fā)生的一切，但也只是很短的一段時間。
當塵埃落定，一切歸于寧靜之后。皮耶羅發(fā)現自己的手脫離了自己的控制，開始自由地抽搐起來，接著是他的身體和胳膊，他心臟開始狂跳，巨大的恐慌像一道閃電擊中了他。皮耶羅渾身發(fā)軟，路西在他摔倒之前扶住了他。
其他人也和皮耶羅一樣，剛剛理解發(fā)生了什么。他們遲鈍地癱軟在路邊，血腥的畫面在眼前循環(huán)出現。
過了很久，皮耶羅才恢復正常，他虛弱地站直身體，對路西說：“我們離開這里吧?！?p> 在離開前，他不自覺地回頭看了一眼曼努埃爾的店鋪，發(fā)現了另外一件事。
那個矮胖，臉色紅潤，喜歡大聲說話的老威爾，也倒在了血泊里。
爆炸的碎片擊中了老威爾，他正在將馬上擁有第三個孩子的喜悅分享給別人，卻突然失去了性命。
皮耶羅想要記住老威爾的臉，可是路西不由分說地拖著他，離開了那里。
深夜，地下城穹頂上的燈都熄滅了。路西走出小破屋，站在皮耶羅的身后。
“你為什么不睡覺？”路西問。
“睡不著，我一閉眼就看到老威爾站在我面前，但是我記不清他的臉?！逼ひ_說。
“我這里有錄像。”
“不！我不需要看錄像?！逼ひ_狠狠地說。
“好吧。”路西后退，他已經將所看見的暴力事件發(fā)送回蜂巢中心，并且鎖定了實施暴力行為的幾個罪犯。但這件事從傷害程度上算不上惡性的沖突事件，沒必要以工蜂AI部隊進行鎮(zhèn)壓。蜂巢中心將處理這次事件的任務派給了中心區(qū)警察，到目前為止，路西還沒有在方濟各區(qū)看到有警察出現。
.皮耶羅掏出卷軸屏，上面還記錄著下午的時候他給老威爾畫的畫像。
但現在怎么看，都覺得判若兩人，卷軸屏上的眼角和嘴角上掛著奇怪的笑容，它們與那張血泊中的臉格格不入。
皮耶羅站起來，回到屋中拿出一張空白畫布，架好放在面前。
“我要把他畫下來。”皮耶羅自言自語，他不再多想，手中的筆跟隨著他的意念，在畫布上勾勒老威爾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