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趴在桌子上,棕色的發(fā)絲微微卷起,似乎被狠狠揉搓過,桌子上還有幾個空酒瓶。
這可不是如飲料般的黃油啤酒,烈焰威士忌和普通威士忌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它們都幾乎由純酒精構(gòu)成,只是前者會噴出不傷人的魔法火焰,但不會帶來令人頭疼欲裂的宿醉。
一位老婦人嘆息一聲,提著她的手提包坐在了年輕人旁邊的凳子上。
年輕人醉得一塌糊涂,幾乎沒什么反應(yīng)。
一根十英寸長的花椒木魔杖被他的主人遠遠地扔在桌子另一端,上面布滿了顯示著曾被人狠狠攥在手中的指印。
那印記深得幾乎能折斷它了,直到此刻,它仍時不時從杖尖噴出一兩個火花,證明著自己對主人的無聲抗議。
老婦人抽出自己的魔杖,輕輕點在那根無辜的花椒木魔杖上面,它立刻變得光潔如新——或者說,它本該如此的。
可是一股溫和但不容置疑的魔力抵擋了這個清理它的魔法,證明著這魔杖和他的主人都是如此特殊。
老婦人沉默了片刻,也不去管,只是輕輕坐下,生怕自己發(fā)出的響動驚醒了年輕人。
酒吧里空蕩蕩的,酒保在反復(fù)擦拭著一個嶄新的酒杯,時不時再換一塊抹布。
似乎完全不在乎酒館的生意,也沒有去關(guān)注角落里年輕人和老婦人的奇異組合,屋子里靜悄悄的。
“不……”
年輕人皺著眉頭,艱難地吐出一個詞匯,修長的右手虛空抓了兩下,什么也沒有抓住。
老婦人見他還要摸索,輕輕將自己的手搭在了年輕人的掌心,那是與老婦人年齡絕不相稱的一只手,修長,協(xié)調(diào),指節(jié)清晰而分明,分明是屬于一位青年。
復(fù)方湯劑是絕對不會出現(xiàn)如此紕漏的,那是由內(nèi)而外,將整個人的存在都替換的毫無差別,可以無視性別,年齡,肢體殘缺。
就是說,這位青年使用了一個強大的變形咒,卻又能自由逆轉(zhuǎn)魔咒的效用,這簡直不符合任何一條魔法基本原理。
——那些庸俗的凡人所定下的至理。
老婦人的眼中滑過一絲犀利,正是因為有那些庸庸碌碌,俗不可耐的蠢貨,他們的目標(biāo)才會看起來如此遙遠,也正是因為這樣的蠢貨,桌子上的人才會如此失態(tài)!
或許,也有一部分他的錯……但是絕對是這個該死的世界,那些無能的蠢貨導(dǎo)致了今天的結(jié)果!
桌子那頭的人,他本該站在我的身旁,與我共享至高無上的權(quán)柄!我的麾下將有無數(shù)信徒,他本將是最虔誠的那一個!與我并肩!
只是如同愛上湖中倒影的納喀索斯,有一陣風(fēng)吹過,倒影便片片破碎,一如他的夢與心。
“對不起,阿利安娜……”
這個名字讓他的心微微一顫,心臟仿佛被人緊緊攥住。
不過是個連自己能力都管控不好的廢物,只會拖后腿的家伙!
和他的兄弟一樣都是不被需要的,應(yīng)該被舍棄的垃圾而已!
血脈這種微不足道的聯(lián)系竟然也配讓未來巫師界的明日之子駐足!
“是我殺了你……”
該死的!不,不是你這個老好人的錯!是我殺了她!是我的魔杖噴涌出的綠色光芒!是我最先動了殺心!是我這個該下地獄的蠢貨使用了致死咒語!
長發(fā)在迅速收回,干枯老朽的面孔正在重新充實著血肉,因為情緒的劇烈波動,魔咒的效力在迅速消退,那一身寬大古板的女式長袍也逐漸被干練合身的黑色校服覆蓋。
原來終究只是少年。
“我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越來越暴虐的情緒開始充斥在瞳孔,該死該死該死!提出“最偉大的利益”的人是我!認為她是拖累的人是我!手上沾染鮮血的也是我!就這一次也好,全都怪罪我吧!
“格林……”
只是一個模糊的詞匯,瞬間讓他胸口一窒,他從未如此為一個人接下來的話語心驚膽戰(zhàn),阿茲卡班的囚徒聆聽審判也不會如此專注!
這何嘗不是對他的審判?只要他開口,辱罵也好,痛斥也好,都是他罪有應(yīng)得!他一概接下了!
“我——”
那天晚上酒吧的客人和酒保,也許后來都會忘記自己喝了多少黃油啤酒,忘了自己怎么走出的酒吧。
但大多都記得,有個臉色蒼白如幽靈的少年,仿佛被人抽去了魂魄,喃喃自語了許久,最后在另一個少年的耳邊,也許是臉頰,似乎說了些什么,又似乎只是輕輕的一個吻。
他一定是把所有的愛與美好,都留給了另一個在夢中淚流滿面,醉倒的少年。
很多年以后,重獲新生的第二代黑魔王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的前輩,猩紅的雙眼中滿是貪婪,幾乎瞇成了一條縫。
他的魔杖閃爍著不言而喻的危險光芒,奪魂咒對于意志力強大的巫師是無效的,鉆心咒似乎也收效甚微,那么接下來的綠色光芒,應(yīng)該就代表著他的死亡了。
“您看,前輩?!钡诙谀跽Z氣柔和而輕快,“我不過是需要一個更有效的統(tǒng)治手段而已。
這時代終將屬于我,而你的配合會加快它的到來,我會繼承你沒能完成的事業(yè),做到前所未有之事,我只要那把魔杖?!?p> 另一個男人,又老又瘦,輕蔑地笑著。
“那么殺了我,伏地魔。我歡迎死亡!但是我死了你就什么都得不到了……你有許多東西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當(dāng)年我翻過那扇窗戶,拿到了所謂無敵的魔杖,心中是何等的意氣風(fēng)發(fā)。
你不知道,后來在那個酒吧,我得到的遠比我一生能得到的任何東西都要更有意義。
在一道綠光中,一個老人安靜地閉上眼睛,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夜,那個酒吧。
“格林……我永遠沒辦法原諒自己了……”
“因為我永遠沒辦法恨你……”
這一次,兩個少年一起躺在桌子上,醒著的那個,沒有再走出去,而是合上了眼,緊握著身邊人的手。
再未放開。
還未從這份幻境中回過神來的蓋勒特有些恍惚,那個東方人的話語遙遠得像是從天邊傳來。
“怎么樣,蓋勒特?”
“喜歡這份你沒有遇上我的人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