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海市,時光街。
這條街兩側(cè)排布各種娛樂場所。
夜幕降臨,霓虹燈在薄霧里融化,顯得十分迷幻。
寒風掃過,落葉嘩嘩作響。
任平生打了一個噴嚏,他正發(fā)著高燒,但仍腳步匆匆,在寒夜里穿梭。
他是一名外賣小哥,
此時,正身穿黃色外賣員制服,背著一只大盒子,盒子上印著美小團外賣公司的袋鼠商標。
前邊清池音樂餐廳,就是他的目的地。
到了門口,任平生往嘴里扔了一塊炫邁口香糖,雙手插進褲兜,走入餐廳。
這種音樂餐廳兼具酒吧和飯店兩種職能,消費也比較平價,所以在各地火起來。
大廳里有節(jié)律音樂在燃燒,鎂光燈在煙霧中四處折射。
人影蠢動,有人在抽煙,有人在喝酒,有人在罵娘,一片混亂。
任平生皺皺眉頭,低頭穿過大廳,到了后邊走廊,朝廚房走去,熟練得就像進自家后院一樣。
但誰也不知道,他褲兜里的左手,正死死握一柄折刀,手心被硌得生疼。
武器,是這里的通行證。
走進廚房,任平生把盒子卸下來,放在地上。
外賣送到酒館廚房里,換做別人可能早就被打出去了,可他卻不一樣。
接待的廚師是個胖子,“老弟,你終于來了,外邊三桌等著你的燒雞呢!”
他一身油膩膩的白衣,臉上堆著壞笑,湊過來,“你的雞兒,比酒還讓人上癮!”
任平生干笑兩聲,推開廚師的肥臉,“大哥,您離我遠點兒。趕緊確認收貨吧,我可沒空陪你玩?!?p> 他不敢保證,這個油膩膩胖子,不是一個翹起蘭花指,掰彎小香蕉的家伙。
“你可真是個心急的寶貝兒……”
胖廚師搖搖頭,表情不悅,卻聽話地掏出手機,點了幾下。
這里的人從不刁難任平生。
外賣騎手APP提醒:“外賣送達,配送費已到賬。”
幾乎是同時,另一個手機提醒:商家收款成功。
這并不奇怪,因為,任平生既是外賣騎手,又是商家。
看到兩筆錢到賬,任平生嘴角才劃出滿意的微笑。
他背起外賣盒子,返回走廊,快步往外走去,絲毫沒有逗留。
正走著,迎面碰到一名西裝革履的服務員。
“小任又送燒雞來了了?”
任平生淺笑一下,沒多回應。
路上遇到幾個熟人,嘴里都叼著煙,喝得爛醉,任平生不加理睬,繼續(xù)匆匆往外。
他不喜歡這個烏煙瘴氣的地方,只是為了掙錢,迫不得已而已。
接近大廳,走廊的墻壁變成玻璃,兩側(cè)是被隔開的卡座,桌子不斷閃爍彩光小燈,正幽幽注視著他。
任平生警惕起來,原本放松的左手,重新握緊刀柄。
黑暗中,仿佛有人蠢蠢欲動,幾聲竊竊私語傳來:
“那個送外賣的出來了,肯定掙到錢了!”
“這個外賣小哥兒,長得好清秀啊?!?p> “愣頭青,敢來這里送外賣,缺少社會毒打?!?p> “今兒晚上無聊,教育一下?”
“別惹他。”一個聲音提醒道,這人似乎是常客。
黑暗中的蠢蠢欲動平靜下來。
任平生第一天來這里送外賣,就用實際行動讓他們銘記“別惹他”這句話的內(nèi)涵。
就在任平生打算快步穿過這里時,一個醉漢撞近他懷里,抬起頭,破口大罵,“小子!走路不長眼嗎?”
醉漢沒聽到回答,模糊的視線中捕捉一道人影迅速襲來。
隨后,一塊口香糖粘在他臉上,嗤啦一聲,利刃劃破他的西服,腰部被狠狠推了一把,整個人栽倒在地。
“我靠!不按套路出牌?。 ?p> 醉漢趴在地上,心里十分郁悶,有些事情他想不明白。
正常套路不是相互嘲諷,然后出手較量嗎?
這個少年為何如此心急,一點前戲都沒有呢?
臉上的口香糖越扯越粘,衣服也質(zhì)壁分離。他有點想哭,自己為啥腦子抽風,惹這么一塊又臭又硬的茅坑石頭?
另一邊,任平生動作一氣呵成,絲毫不拖泥帶水。醉漢開始罵人的時候,他已經(jīng)抱著盒子往外走去,腳步輕盈,絲毫沒有因為使用下三濫招數(shù)而感到羞愧。
他只是這個社會最底層掙扎的人,從沒打算做英雄,不想惹是生非,只想保全自己,茍且偷生。
走出酒館,任平生深吸一口氣,盡管霧霾籠罩,他還是覺得外邊空氣更好。
霧似乎更濃重了,寒氣逼人,任平生又打了一個噴嚏。
他預感到,這場感冒,不是便宜的姜糖水可以解決了,但是他不敢買藥,月底就該給妹妹交資料費了,他不敢多花一分錢。
任平生腦子有些發(fā)蒙,卻仍在盤算,剩下的錢該怎么安排才能撐到月底。
他捏了捏胸口的吊墜,這是一塊黃金,應該可以賣不少錢,但是就算餓死他也不可能用吊墜換錢。
任平生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從小到大,孑然一身。
十八歲生日那天,他竟然收到一只郵政快遞包裹。
里面有一張紙條,寫著“生日快樂”,另外還有這個吊墜。
任平生一直認為這是父母給他的禮物。
不過,寄件地址他查都查不到,也沒有寄件人。
郵政的強大之處不是多塊,而有人的地方就有郵政,無論多么偏遠,都會有綠色大梁自行車的蹤影。
所以任平生根本無法找到這包裹到底是誰的。
吊墜就成了他唯一的念想。
他胡思亂想,穿過步行街,走到馬路邊,騎上破自行車,返回自己的燒雞店鋪。
半個小時后,任平生艱難騎行到郊區(qū)外環(huán)路。
郊外夜晚十分冷清,路燈被霧霾包裹,幾乎要熄滅。
寬闊的國道上,不時有重型卡車呼嘯而過。
嗡嗡——
任平生兜里的手機突然一震。
他掏出手機,打開屏幕。
有一條系統(tǒng)提示:商家申訴賠償成功。
任平生長出一口氣,滿意笑了笑,一手騎行,另一只手操作起來。
到此為止,他今天的工作才告一段落。
這是任平生獨特的經(jīng)營方式。
他有自己的燒雞店,只不過遠在郊外,生意慘淡。
隨著外賣行業(yè)興起,他看到了商機。
他先找了幾家飯店和酒館,表示打算和他們合作,通過外賣軟件給他們送貨。
因為他的“吮骨燒雞”本身好吃,再憑借自己的鐵齒銅牙,終于和那些商家談妥。
任平生回家立即下載兩個外賣APP,同時申請了商家和騎手兩個身份。
“吮骨燒雞”遠在郊外,根本沒有騎手愿意配送,等到訂單超時,任平生自己接單,自己配送,一來一回,多掙一份配送費。最后,因為訂單超時,還能得到一筆系統(tǒng)賠償。
剛才就是商家申訴到的賠償金。
能掙錢的事,任平生不會不好意思,也從來不怕麻煩。
他這么做確實有些偷奸?;?,可是每天多掙十幾塊錢,就能在寒冬中,給妹妹的早餐多加一個煮雞蛋和一袋熱牛奶了。
他只是社會最底層的一只小強,用他自己的獨特的方式,掙扎活著,無論生活多么艱苦,都無法壓垮他,他總能找到生存的夾縫。
任平生扶了一下車把,滿意地把手機放進兜里。
可剛抬起頭,
一道刺眼的白光射進他的眼睛,
令人膽寒的剎車聲隨之傳來。
他的心立即揪到嗓子眼。
如是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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