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且溫柔亦殘酷
有沒有必要,玉琴不知道。
只是所有人都沒有再關注過陳景逸到底錯了幾道題,反而是憂心忡忡的討論起來,未來的龍軍會在陳魚這位大將軍的帶領下走向何處?
大少爺?shù)拇_很合龍軍的脾氣,畢竟眾位族老就沒見過比他還貪的人,甚至還貪贏了陳尚璜。
但凡事都講究個過猶不及。
按照陳魚這樣的打法,不用太多,但凡只要輸一次,龍軍可能就沒了。
族老們猶豫著要不要找陳尚璜商量一下,至少先看看陳魚日后的表現(xiàn)再做決定。
然后北院的書房傳出了連綿不絕的粗狂大笑,那是積壓多年的郁悶得到釋放的暢快。
在這笑聲中,族老們苦笑著打消了先前的念頭,備好車馬離開了京都。
臨走前,他們看著苦苦哀求的玉琴,無奈搖頭道:“從棋中可窺人性,少爺對弈之時顯露出的狠厲絕非善人能夠擁有,他連六千人的性命都能揮手棄之,又何況你們娘倆?!?p> “猛虎困于囚牢二十年,或溫順如羊,或窮兇極惡,大少爺明顯是后者。”
“惡獸出籠,是要吃人的?!?p> “如果老夫是你的話,大抵會老老實實放棄掉不該有的念頭。”
玉琴軟塌塌的趴在地上,面露慘然,被小廝扶回房中,足足三個月閉門不出。
這段日子里,北院兒寄出三封書信,分別去了南北和深宮,宣告三軍,青龍傳人已成定局。
其中去往深宮內(nèi)的那封書信里,除了青龍令的事情外,還提到了陳魚和薛若雪的婚事,打消了當今圣上最后一絲顧慮……或許并沒有完全打消,但太后應該明白,這是陳尚璜最后的退步,所以并沒有提出意見。
據(jù)說圣上知道結(jié)親之人不是薛如煙的時候,開心的連拍大腿,更是沒有過問太多。
得知這些消息后,玉琴終于踏出房門,強撐著身子去看望陳景逸。
推開門,她臉上瞬間變得蒼白起來。
只見那個英姿颯爽的好兒郎,此刻正靜靜的坐在屋子內(nèi),手里捧著一本佛經(jīng)。
檀香冉冉升起,他嘴角輕揚,竟是有了幾分淡然的味道:“天要我輸,景逸不得不輸,苦苦追尋十余年,現(xiàn)在反倒覺得無味,倒是這書中奇妙,讓人愛不釋手。”
“一切皆為天定,娘親又何必執(zhí)著?!?p> 玉琴雙目無神,氣息不定,突然瘋了似的沖上去,一把搶過兒子手里的佛經(jīng),唰唰唰撕了個粉碎。
漫天紙屑中,她攥緊兒子的衣領,唾沫飛濺,聲嘶力竭喊道:“你是不是瘋了,身為將門后輩,這是你該看的東西?!”
陳景逸依舊噙著淡笑,低頭看向母親的雙眸,溫聲道:“執(zhí)于一念,將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會自在于心間。”
玉琴呆呆的立在原地,突然發(fā)出古怪的笑聲:“瘋了瘋了,全都瘋了?!?p> 她腳步踉蹌的回了自己的房間,將房門緊閉,坐在地上又哭又笑,嘴里念叨著輪回因果報應等讓人聽不懂的話。
陳景逸看著母親離去的方向,耳畔還回蕩著對方的哭聲,他低頭怔怔看著地上的碎紙片,嘴角笑意中多出幾分苦澀,彎腰將碎紙收攏在掌心,一點一點的放進燈燭里。
他不信佛,也放不下。
但他必須學會放下,也必須習慣與佛經(jīng)為伴,只有這樣,陳府中才會有他們母子倆的一處容身之地。
這不是什么一朝頓悟,只是很簡單的贖罪而已。
母親用經(jīng)文把那瘸子囚于東院兒十余年,陳景逸現(xiàn)在就是要用同樣的方式自囚于西院,希望能得到陳魚的饒恕,至少不要對這個可憐的女人出手。
母債子償,不合規(guī)矩,但合道理。
想到這里,陳景逸摸了摸袖袍中的硬物,那是一柄極其精美的小刀,長短合適,正好能貫穿自己的脖頸。
青燈為伴,檀香縈繞,他突然笑了笑。
終于失去了,好像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取走擋在眼前的青龍令,陳景逸好像看見了一片更廣闊的天地,如果那位瘸子兄長沒有用上這把刀的意思,他倒是想找個機會去外面瞧瞧。
一裘白衣,仗劍牽馬,貌似也挺有趣的。
算了,還是穿黑的吧。
穿白衣服的心都臟。
……
……
東院兒中,一道倩影倏然躍起三丈高,將手中大槍擲出!
碩大的古槐樹干被輕松貫穿,只留下一截槍尾簌簌震動。
薛若雪發(fā)出驚喜的呼聲,小跑著撲進輪椅上白衣青年的懷里,飽滿的身子壓的陳魚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無奈的嘆口氣,輕輕掐了一把薛若雪的臉蛋:“三個月才從一介武夫突破到武者,有什么好開心的?!?p> “哼。”
薛若雪噘著嘴,用手指不滿的戳著陳魚的下巴:“我感覺你對我越來越冷淡了?!?p> 陳魚攥住她的手腕,眉尖微蹙:“被你看出來了?”
“哈?!毖θ粞D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臉色,伸出另一只手揪住對方的耳朵:“小賊好膽,你現(xiàn)在可打不過我!”
“……”
陳魚盯著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確實,我最討厭暴力的女人,福伯,送薛家二小姐回去吧?!?p> “哈?”薛如雪呆呆的停住動作:“你剛剛叫我什么?”
這時,福伯慢慢走了過來,輕聲笑道:“二小姐請吧,馬車已經(jīng)備好了?!?p> 看見陳魚的神色不似作假,就連福伯也是一臉認真的模樣,薛若雪突然有些慌了,怯怯的松開手:“我……我是開玩笑的……”
可惜,兩人仍舊是靜靜的不說話。
薛若雪眼眶頓時就紅了,結(jié)結(jié)巴巴道:“怎么突然就……我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弄疼你了……我給你道歉好不好?!?p> 陳魚斜斜睨她一眼,嗓音冷淡:“薛姑娘,你覺得這樣名不正言不順的呆在陳府,一呆就是三個月,這合適么?”
聞言,薛若雪如遭雷擊,半天說不出話來。
福伯心中嘆了口氣,開口道:“少爺,老奴得提醒您一下,您要是再繼續(xù)這樣說話,恐怕會被薛小姐痛揍一頓?!?p> 說完,他轉(zhuǎn)身看向薛若雪,干咳兩聲:“二小姐,陳府已經(jīng)準備好八抬大轎,若是三天后在薛府沒接到新娘子,是會被整個京都笑話的?!?p> “新娘子?”
薛若雪揉了揉淚眼朦朧的雙眸,傻乎乎的指著自己鼻尖問道:“我?”
似乎是反應了過來,她突然往后竄了幾步,緊張的眼睫毛都在打顫,想逃又不知道該往哪逃。
看著她這副模樣,陳魚承認自己沒忍住,不小心笑出了聲。
“……”
薛若雪看著那張可惡的俊臉,哪里還沒發(fā)現(xiàn)自己是被逗了。
深吸一口氣,緊張感頓時消失不見,她拎起拳頭用力的砸了過去:“哈!”
……
許久后,福伯送完這傻妮子回來,看著少爺烏黑的眼眶,無奈苦笑道:“其實老奴覺得這種事情直說就好了,沒必要繞圈子的,薛小姐沒您想象的那么害羞。”
“少爺可能要成為京都第一個頂著黑眼眶的新郎官了?!?p> 陳魚面無表情的看老人一眼:“想笑就笑吧,沒必要找借口?!?p> 他伸手揉著眼眶,借著手掌的遮掩,嘴角翹起一個溫柔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