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定親前夕
翌日。
陳府西院兒,所有小廝都是老老實實的站在院子外頭,眼觀鼻口觀心,壓根不敢去聽里面的聲音。
向來信佛的二夫人發(fā)怒,這是陳府數(shù)年來都未出現(xiàn)過的奇事,據(jù)說還是因為景逸少爺。
“……”
里屋內,玉琴緊閉著雙眸,手里飛速捻動著一串佛珠,略顯急促的呼吸聲顯示著她內心的憤怒。
只聽啪的一聲,那用來串珠子的素繩終于是忍不住斷裂開來。
她倏然睜眼,將手里的佛珠狠狠甩在了陳景逸的臉上:“你為什么要跪!”
玉琴并沒有去管兒子逛花樓,也沒有質問他為什么在那種地方表露自己真實的想法,她最憤怒的地方在于,兒子怎么敢在眾目睽睽之下給那個瘸子跪下!
她銀牙緊咬,秀眉緊蹙,從齒縫里擠出一道低聲叱問:“連直面一個瘸子的勇氣都欠缺,你拿什么去爭!”
陳景逸跪在地上,伸手摸了摸臉龐,苦笑解釋道:“若兒子不跪,以他的性格,勢必會在樓子里讓奴才扇兒子的耳光,娘親覺得如何?”
聞言,玉琴嗤笑一聲:“他敢?”
以她對那瘸子的了解,陳魚平日連大聲說話都未曾有過,怎么可能做出這種事情。
然而兒子落寞的眼神卻是讓玉琴怔住了片刻:“他真打過你?”
“陳福動的手,賞了兒子三個耳光?!标惥耙堇侠蠈崒嵉膶⒛翘斓那闆r交代清楚。
聽了這話,玉琴差點沒一口氣抽過去:“所以你這幾天躲去粱寬府上,就是不想讓為娘知道你挨了打?”
簡直糊涂!
好面子也不分時候!
她突然想起了那天陳魚反常的表現(xiàn),再和陳景逸口中的情況結合起來,整個人頓時無力的靠回椅子上,恨鐵不成鋼的指了指兒子的鼻尖:“你……”
自己苦心經營多年,才給陳魚套上一個軟弱可欺的形象,為的就是如今能讓陳府上下覺得他沒資格繼承大權。
慈不掌兵,此乃真理。
對于將門而言,他們不怕你紈绔,也不怕你浪蕩,就怕你沒有心氣兒,沒有一腔敢問天高的豪氣。
就連老爺也是逐漸對這位嫡長子失望,終于答應了與薛家結親的事情,眼看著所有的準備終將迎來曙光,這位大少爺卻突然變了!
最可怕的是,自己居然后知后覺到這般地步,直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不對勁!
當然,并不是說陳魚在這些小事上壓一頭陳景逸,就能順利接過兵權。
但他只要開始去爭,就會給老爺希望,也就可能會把事情繼續(xù)拖延下去,這是玉琴萬萬不能接受的。
哪怕對方只是個瘸子,她也不敢給出任何機會。
“等老爺回來,必須把結親的事情敲定下來,快刀斬亂麻!”
聞言,陳景逸也是抬起了頭。
娘親說的沒錯,只要陳魚娶了薛家大小姐,宮內勢必不會再給他繼承青龍令的機會!
如今大局已定,無論那瘸子怎么反抗,也掀不起什么大浪。
陳薛二家的婚事已經傳遍整個京都,如果現(xiàn)在反悔,恐怕會氣的薛老爺子直接和父親割袍斷義,父親最重信義,絕對做不出這樣的事情!
所以……現(xiàn)在只要等就好了。
仿佛為了印證這娘倆的想法,一輛馬車緩緩停在了陳府門口。
進宮整整四天的陳尚璜,終于回來了!
在家將的服侍下脫掉大氅,這位大將軍滿臉疲倦的踏進了將軍府,揮揮手屏退想要匯報消息的小廝,沉聲道:“讓魚兒這幾天不要外出,準備去薛家提親。”
扔下這句話,他徑直回了書房。
靠在寬大的木椅上,陳尚璜緊緊盯著房梁,許久后才長長嘆了口氣。
這場和皇帝的交談比他想象中還要困難。
若是先皇還在位,看在自己的汗馬功勞上,絕不會吝嗇于給他陳家的長子留個一世富貴。
可惜現(xiàn)在的小皇帝才剛剛二十歲,還遠遠不夠沉穩(wěn),對于權力的謹慎程度幾乎等同于剛剛得到一件珍貴玩具的孩童,誰敢對他的玩具表露出絲毫威脅,他就敢讓誰死。
更何況,小皇帝背后還站著太后。
深宮中的女人性格多疑很正常,也沒有真正接觸過戰(zhàn)場的模樣,空有帝王權利,卻少了些帝王氣度。
對于利益的權衡十分在行,但并沒有駕馭臣心的實力。
甚至在提及薛家長女的時候,陳尚璜還在小皇帝的眼中看到了一絲貪念,這讓他心底出現(xiàn)了猶豫。
可思來想去,整個京都之內,能保住魚兒一命的女子并不多。
那些個公主雖背景強勢,卻手無實權。
唯有薛如煙不同,她不僅有背景,還是白虎令唯一的繼承人,可以直接當做未來的鎮(zhèn)國大將軍看待。
并且自己與薛家交好,可以閉口不談嫁娶和入贅的分別。
即使實際上是魚兒入贅薛家,至少明面上大家都一筆揭過,給魚兒保留最后一絲薄面。
陳尚璜無奈的揉了揉太陽穴。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殺孽過重,以至于糟了報應,陳魚才二十歲出頭,自己就要為其考慮下半輩子該如何茍活。
而想要陳魚小命的,竟然是自己的另一位夫人和兒子。
盡管那母子倆,大的整日誦讀佛經,小的刻苦鉆研兵法,看上去家和美滿,陳尚璜卻絲毫不相信,自己若是哪天戰(zhàn)死沙場,她們會對魚兒手下留情。
西院兒平日里那些偷偷摸摸的小動作,其實都被陳尚璜看在了眼里。
他不是不管,只是沒法管,甚至還要刻意裝作看不見,以免給二房心中留下什么怨念。
這些怨念,都會在自己離開后,一筆一筆的全部算在陳魚的腦袋上。
而這一切的源頭都在于陳魚的不爭。
這小子二十年來過得太舒服,絲毫沒有生在豪門家的覺悟。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幸好你老子還算堅持?!?p> 陳尚璜閉上困倦的雙眸。
經過四天的爭執(zhí),最終的結局還是好的,太后替小皇帝將此事答應了下來。
唯一的條件便是……等陳薛二家結親以后,自己必須盡快定下青龍令的人選,宣告三軍,給宮內服下一顆定心丸。
念及此處,陳尚璜臉上涌起一抹淡笑:“臭小子,既然你想要安定的生活,老子拼了命也要給你爭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