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承諾
惜卿這話說的實在是有些卑微,就差沒直接說自己是個廢物了。
景麟鳴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額頭。
其實他對惜卿還是挺滿意的,只不過是希望她能夠更好。
他手里有兵有權(quán),皇上都想著過來拉攏他,所以他也不需要找個世家大族出身的謀士來輔佐自己。
眼下的洛陽士族,即便經(jīng)受過一次屠戮、元氣大傷,卻依舊朝著南煜門閥的方向發(fā)展。
曾經(jīng)有人嘲諷過南方的漢人政權(quán),說他們的皇帝在位時間甚至都長不過一個門閥中家主更替的時間。
這是他需要警惕的。
他需要能為自己出謀劃策的謀士,可是卻并不想謀士背后的門閥侵入到自己的勢力之中。
前車之鑒,便是篡魏的司馬氏一族。
在此之后,盡管胡人南下的擄掠將這群漢人趕到了淮河以南,但卻沒能制止住門閥勢力的增長,毫不夸張的說,別說立儲立新帝,甚至連改朝換代,都少不了他們的手筆。
從衣冠南渡開始算起,之后將近三百年的時間里南方已經(jīng)更替了五六個朝代,可是那些世家大族,依舊興盛如往昔。
景麟鳴雖成長在大胤舊都所在的恒州,可他卻并不是冥頑不靈的守舊派,這大概與景袤對他的教育有著很大的關(guān)系。
在加上恒州實行的各項政策,也多為高祖改革之后的新政。
只是恒州屢遭柔然侵擾,朝廷也對這里不聞不問,如果不是景袤守土有方,那這塊太祖起家的風(fēng)水寶地,只怕早就歸在柔然的版圖之中了。
所以景麟鳴心里其實也很清楚,高祖改革的各項政策并沒有錯,可若是想要保證這些政策能夠切實落到大胤的每一塊土地上,還是要看執(zhí)行政策的官員。
可是他信不過這些王孫貴胄與世家子弟。
即使不考慮他們會借著自己的兵權(quán)再度將他們背后的門閥勢力壯大起來這一點,他們這些人的父輩手上也都沾著當年遼東士兵的血。
洛陽城中的人只會罵廖鎮(zhèn)野野蠻,卻不曾想過在千余里之外的遼東,二十余年前,有成千上萬的士兵,因為這些克扣糧餉甚至軍備物資的昏庸之輩,生生地做了北燕與柔然的刀下鬼。
景麟鳴惡心那些被廖鎮(zhèn)野殺掉的朝官,在他眼中,讓這些人直接死掉反而是一種仁慈,若是讓他來處理二十年前的那批朝官,那他一定要把他們挨個拉到恒州,讓他們整日饑腸轆轆的耕地務(wù)農(nóng),待到柔然進犯時,就讓他們餓著肚子赤手空拳的去對付他們。
所以景麟鳴才會挑中惜卿做他進洛陽后的第一個謀士。
若說在昨天,他還只是打算幫惜卿解燃眉之急的話,那么今天這一天相處下來,惜卿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完全能夠說服他,讓自己把他給留下來。
首先,他背后只有程霽澤一個靠山,而這程霽澤又是忠心耿耿的?;逝桑墒钦撈鹑松戆踩潭葋?,他卻比不上惜卿。因為他能冒著巨大的風(fēng)險解救惜卿,但他的靠山——皇帝卻不會為了保下他而得罪廖鎮(zhèn)裕父子。
他收下惜卿這么一個“見面禮”,就算不直接接受皇帝的招攬,也能向程霽澤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
其次,惜卿的能力十分突出,這也是他剛才覺得有些懊悔的原因。
他覺得自己可能是在軍營里跟武將們打交道習(xí)慣了,以至于現(xiàn)在跟這些文人說話都拿捏不好分寸。
惜卿在他眼里不算是閹宦之輩,他既然將他視為謀士,就更該學(xué)會尊重他的語言及做事風(fēng)格。
雖然他不是很能接受“士可殺,不可辱”這類窮酸文人的托辭,但是為了惜卿,他還是改改自己這沒輕沒重的說話分寸吧。
畢竟自己也只是他的主公,又不是他的爹,一張嘴就要教訓(xùn)人家,未免也有些太自大了。
而且除了挪用官糧和舉薦呂安賢之外,今日的惜卿還干了一樁大事。
那就是通過處理太倉署幾個瀆職的小官和窒息而亡的太倉尚書,讓他知道了廷尉司這個地方。
惜卿曾提起過這里壓著不少官員貪污受賄的證據(jù),那么他們所面臨的一月后城外流民的救濟糧的難題,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惜卿想抓貪官,他又何嘗不想。
而且他不需要忍耐也不需要等待。
因為他跟父親,在恒州已經(jīng)等二十三年了。
景麟鳴望向惜卿,態(tài)度突然變得誠懇起來。
“不要妄自菲薄,今早你在提出挪用官糧的建議之前,還問我敢不敢冒險,之后我用行動證明了我自己,其實我很相信你,也很看重你。我也會用我的行動證明,我這個主公,同樣不會白白浪費掉你的張良計。”
惜卿本來都已經(jīng)做好了景麟鳴繼續(xù)“批斗”自己的準備,卻沒料想到他竟然說出了這么一番莊重的話。
她頓時覺得有些受寵若驚,一下子也不知道該怎么回他的話了,于是慌亂的點了點頭,磕磕絆絆的沖他道了幾句謝。
所以我其實還是挺有用的吧?景麟鳴這么厲害,也犯不著哄我。
唉,劉備三顧茅廬才能請諸葛亮出山,自己這個狗頭軍師,能被主公夸兩句就心滿意足了。
想到這里,惜卿滿意的笑了笑。
*
馬車剛駛進永和里,惜卿便隔著簾布望見了車外的燈火通明。
想到這里已經(jīng)成為自己除了皇宮之外的第二個居所,惜卿忍不住有些驕傲,覺得自己作為穿越人士,這運氣還是挺不錯的,起碼吃住上是沒受到什么委屈。
到了府門口,景麟鳴先下了車,他本意是打算下車后在托著惜卿下來,結(jié)果沒想到自家的仆從比他會伺候人,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來了早就準備好的胡床,放在了惜卿下腳的位置,讓她安安穩(wěn)穩(wěn)的下了馬車。
景麟鳴看著下人的這一舉動,知道自己又有所疏忽,自己這車夫乃是軍隊中的士兵,壓根就不懂這些門道,而他們這些武人個個生的人高馬大,上下馬車也用不到這么個玩意兒。
他轉(zhuǎn)身與惜卿進入府中,心里卻想著自己還有哪些地方有所欠缺。
“主公,其實我今天沒吃飽,貴府可還有能填肚子的東西?惜卿吃的不多,拿出一點點來招待我就好了?!?p> 景麟鳴被她這不拿自己當外人的言論給氣笑了。
“你還真是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