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無功受獎

　　范文兮沒有打劉余木的小報告完全出于私心，他知道余木是隔壁班劉老師的孩子。當然，并不是要賣個面子給劉余木，像他這種不諳世事孤芳自賞的人，還沒有誰的面子足夠大。劉余木的聰明乖巧在整個鎮(zhèn)中的老師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就連看大門的老大爺也不例外，像這樣的人他還管教不了那就甭混了。還有另外一壯事兒，劉余木的才名在老師圈里可是響得很，范文兮要想繼續(xù)自己的文學夢想招安劉余木是第一步，自己做不了文化名人好歹弄個文化名人的恩師頭銜。

　　別的老師可能就直截了當?shù)馗嬖V家長，好與不好權(quán)當提個醒，可惜這樣的做法回頭便會讓學生記恨上。丟了西瓜撿芝麻的事他范文兮不能干，擺弄人心才是最狠的招數(shù)。就好比陳萍萍，一步一步設計讓肖恩上套，還好肖恩去得早，若是知道最后的真相，陳萍萍的祖墳估計都得刨了。范文兮深諳此理，好孩子終歸有所畏懼，讓劉余木心先懸著，不知道這顆炸彈什么時候會爆炸。小孩子就是這樣，已經(jīng)知道的事并不害怕未知才可怕，挨打就是一瞬間，那鞭子舉著不打下來想想就疼。別說一個小孩兒，便是活了多半生的老滑頭也是如此。

　　范文兮就等著余木囂張，只要把柄足夠也就該慫了。就有點類似朝廷招安梁山好漢，先讓其在梁山蹦跶幾天，等其鬧夠了再拋給你功名利祿，看爾還張狂不張狂。畢竟余木不是梁山好漢，一回足矣甭說下回，范文兮也不是朝廷給不了什么甜頭。

　　不過范文兮的綏靖政策讓余木頗有好感，兩人由此走得很近。有一次，余木無意間對學校沒有興趣社表達出不滿，整天只能面對那堆“爛書，廢書，沒用的書”。范文兮見機會來了，順嘴問道：“假如將來有興趣社，你希望加入什么興趣社？”余木不經(jīng)半分思考“文學社”三個字脫口而出，這三個字的重量不亞于泰山，重重地砸在范文兮心上。兩人沉默了良久，范文兮嘆了口氣，意味深長地說道：“會有的……”

　　不久后學校舉辦了隆重的開學典禮，對于肆口鎮(zhèn)中來說無疑是劫后余生，迎來了新老師新學生，一副欣欣向榮的景象。校長隆重介紹了范文兮，稱頌其為教書之良才學校之棟梁眾師之楷模，而且在國家重要刊物上發(fā)表過文章，故授予優(yōu)秀人民教師的稱號。范文兮長這么大，還不曾有過如此這般厚待，一臉光榮地前去領獎，真是祖墳冒了青煙！他哪里知道這是小個子比高，比旁的老師高出一厘米。校長給他發(fā)這個獎的目的有二：穩(wěn)定軍心，害怕這小子哪天靈魂出竅跑了，回頭再尋人來接這個茬兒比登天還難，此其一；其二就是想告訴那幫老家伙，一個沒有在專業(yè)院校受過教的“半路和尚”比他們干得要好，自己應該回去面壁好生想想。

　　古語有云：聞道有先后，術(shù)業(yè)有專攻。他沒有專攻，在工地上攻過磚倒是事實，在教書上簡直就是愣頭青。不會教書楞教，他拿出大學里教授們的教學風格，將整個語文史拉了個大綱，隨意胡謅幾句。大多數(shù)時間只是在吹牛胡說八道，完全不跟教材走。他很清楚：語文嘛，無非就是識文斷字，這些不用教，《辭海》足以代勞。所謂的語法、理解文章內(nèi)容、分析詩意，全都扯淡，他不想在這些無聊的問題上下功夫也不會。說來湊巧，他這種亂披風的打法反而讓學生們來勁，成績嗖嗖往上冒直接蓋過了尖子班的風頭。

　　余木在臺下聽得昏昏欲睡，口里小聲念叨：“三天開大會，兩天開小會，還拉一幫小孩子墊背，你的嘴碎我的遭罪。”在他身后坐著一位小女生聞聽此言不禁笑出聲來，此人名字好聽喚作錢夢凝。人如其名，明目皓齒長相甜美，一張肉嘟嘟的小臉蛋，烏黑靚麗的頭發(fā)披在肩上。嫻靜時如溪花照水，笑起來如春風拂月，甚是迷人。

　　錢夢凝笑著說道：“喲，大才子，念上打油詩啦！”余木回過頭瞟了一眼，問道：“好笑嗎？”錢夢凝遭此一問，笑容僵在雪白的臉上有些難堪，反問道：“不好笑嗎？”余木隨口一問而已，權(quán)沒當真，應了句“哦，好笑你就多笑會兒”。常言道“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錢夢凝是富家大小姐，長相可與黛玉相爭，路人不禁要多看她幾眼哪曾遭過這般冷語相對，心中未免有些不快。

　　坐在他旁邊的是傅強，一張消瘦的臉龐，長長的頭發(fā)快要遮住眉毛，眼睛飽含秋霜仿佛寫滿了故事。他對錢夢凝有些愛慕之意，見余木如此冷言冷語，怒目圓睜看著余木，隨口就是一句“老子給你一扳手”。這是他的口頭禪，并無惡意，余木身為班長，在不到兩周的時間對班上的情況已了如指掌。因此，余木不生氣反而樂了，他搭在傅強的肩上，悄聲問道：“小強兄，你莫不是對這小妮子動了春心？”兩人耳鬢廝磨般地進行著對話，生怕一不小心被哪個“小妖精”聽了去，那畫面好不滑稽！

　　傅強并不回答，而是推開了余木，笑罵道：“爬！爬！爬！你小子還有沒有點當班長的樣子！老子是看不慣，如花似玉的小女生都欺負，你小子不是人！憐香惜玉懂不懂？呆子！”余木招架不住傅強的“猛烈炮火”，只得俯首認錯：“得得得，在下認輸！不承認就不承認，耍什么花架子呀？”

　　這一切范文兮看在眼里，正值春風得意的他哪有時間理會旁的事情。

　　開學典禮拖泥帶水地足足開了三個小時，終于散場。散場后范文兮立馬找到了校長，說：“我覺得現(xiàn)在的孩子們需要豐富一下課余生活，是不是可以考慮辦個文學社？”校長劈頭蓋臉地就是一陣罵，罵完便將其趕出了校長室。范文兮過分得意有些忘行，校長讓他進一尺他就想要搟面杖，夸她兩句就不知道學校門朝哪邊開。他想著難得校長今天這么捧場，得趁熱打鐵把心里的事了了，誰知道熱鐵碰上冷屁股，“嗤”的一聲。范文兮此時就像點燃的竄天猴，就燦爛那么一下子就完了！

　　校長本就不愿意搭理他，一只養(yǎng)不熟的野貓老憋著往外跑，若不是因為他還有點用處早就將他趕出了肆口鎮(zhèn)中。校長憋著火呢！他承認范文兮在肆口鎮(zhèn)中的確弄出了點成績，但是這成績也是麻煩。他整天教學生們要感悟生活觀察生活這樣才能創(chuàng)作出佳作來，搞得學生們別的科目無暇顧及，其他科目的老師早就將其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不拔不足以平民憤。如今學生家長也多多少少地有了情緒，校長有些招架不住，盤算著如何打掉范文兮這股右翼勢力。范文兮在這個時候跑去“邀功領賞”，豈不是自討沒趣。

　　指望學校官方搞文學社當然沒可能，正門不行只得劍走偏鋒，范文兮一下子有了新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