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福特罵道,從地上站起來。
克拉德沒顧自己的光屁股,就地一個翻滾,已將皮帶上的92F搶在手里,槍口直指福特。
海倫娜還在臺上熱舞,艷曲不息。
“你是什么……東西?”手槍的金光映亮了克拉德臉上的恐懼。
福特怒極反笑,大咧咧地在沙發(fā)上坐下,抓起一個小型遙控器。
啪。
克拉德看到他的前妻和音樂一起被關(guān)掉了。
房間歸于黑暗,好一會兒,月光才照清了沙發(fā)上的福特。他并沒有趁黑躲開克拉德的槍口。
“你喝太多酒,判斷力下降得很嚴(yán)重,兄弟,”福特笑道,“連3D全息投影都認(rèn)不出來?!?p> 克拉德心里微微失望,但并沒有放松警惕,拇指解除了手槍上的保險,發(fā)出咔噠一聲輕響。
“嘿!”福特收斂笑容,略微提高音量,“你給我適可而止吧?!?p> 克拉德手一抖,他知道福特發(fā)起瘋來不計后果,甚至不分?jǐn)澄?,今天下午在下水道里的行為就是明證,“你……你得解釋一下,吉米。不然我無法相信你?!?p> 作為從小相識的兄弟,不在人前,他對福特都是直呼其名。
“解釋?”福特和短眉毛帶著殘忍意味地一挑,充滿了戲謔的味道。
“你的頭都掉進大糞里去了。”
“是啊,怎么了?”
“……”
“拜托,我是人,不是鬼?!备L睾孟裥那楹芎茫€沖克拉德呲牙咧嘴,做了個鬼臉。
“我不相信鬼?!?p> “我也不相信?!?p> “我現(xiàn)在懷疑你是仿生人,吉米?!?p> “擰你,本!”福特罵道。
“我要給你做一個沃伊特·坎普夫測試。”
沃伊特·坎普夫測試即移情能力測試,是賞金獵人區(qū)分人類和仿生人的主要方法。
大量試驗和實際案例表明,仿生人普遍缺乏移情的自然反應(yīng),這與人類中罕見的冷血殺手型人格相似,而且比后者表現(xiàn)得更極端。
即使仿生人們表演,在儀器監(jiān)視下,也會露出馬腳。
通過從問題庫里隨機抽取問題并提問,同時用儀器測量受試者的反應(yīng),在測試量表上評分,依據(jù)總分,可以有效區(qū)分人類和仿生人。
“我感覺有被冒犯到。”福特說,嗓音里已有怒氣在升騰。
“請配合一下,吉米。你知道,我不是針對你。”克拉德緊張時容易舌頭打結(jié),“不是你、你的問題,是——這個世界出了問題?!?p> 說著,單手握槍指著福特,另一手背過去,摸向柜子深處,抖抖索索地,去找坎普夫測試儀。
福特走過來,背著月光,正面一片黑,居高臨下地看著棕皮漢子的果體。
“聽著,本。沒人給我做過沃伊特·坎普夫測試,從來沒有。準(zhǔn)確地說,沒有活人這樣做過。你要是信不過我,你可以用彭菲爾德電波發(fā)射器,向我發(fā)射一道情緒脈沖,來確認(rèn)我是正常人,呃,我是說,正常的人類?!?p> 情緒脈沖只對正常人類起效,而基于同樣的移情人格缺陷,仿生人對此完全無感。
“該死……怎么找不到了……”克拉德仰望著黑山一樣的福特,手在柜子里亂摸,小聲嘀咕,頭上的汗涔涔而下。汗水流過額頭上的傷,傷口開始痛呼。
克拉德常用的那臺測試儀放在車上,下午和車子一起遺棄在下水道里了,家里有一臺備用的,他記得就在這柜子里。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表演?”克拉德道。
畢竟,擁有豐富感情和復(fù)雜心機的人類,天生就有表演天賦。
如果演技有客觀評分的話,在這方面,正常的人類至少高出仿生人一個數(shù)量級。
克拉德猛地伸長手臂,指尖終于觸到了那個涼幽幽的金屬盒子。
他下意識地朝柜子里看了一眼,不及回頭,自己太陽穴上便也變得涼幽幽的了。
福特的槍管頂住了克拉德的腦袋,同時將他手上的槍管死死捏住,人卻已無聲地挪動了一個身位,避開了槍口。
“本,我沒時間和你玩這些無聊的游戲。我剛剛死里逃生,現(xiàn)在只想喝酒慶祝。你下午逃跑了,你得買單!”
克拉德長嘆一聲,從槍柄上撤了手:“你見到海倫娜了嗎,吉米?”
福特將兩把手槍分別在左右手上轉(zhuǎn)了幾圈,像牛仔一樣插進自己腰間的槍套里,朝克拉德聳了聳肩:
“我來的時候,海倫娜正準(zhǔn)備走。那個在LAPA街開酒吧的小混混也來了,和她一起搬行李。見到我時,你前妻還沖我豎中指來著,哈哈。等你的時候太無聊,我決定給你一個驚喜,于是編輯了剛才那段舞,怎么樣,還不錯吧?”
克拉德呆若木雞。
福特用手指拎起海倫娜的衣服,道:“她把跳舞的衣服都扔進垃圾桶了,看來是下定決心,要開始過全新的生活了。”
“我想她再也不會回來了。是嗎,吉米?”克拉德一屁股坐在地上。
“嗯,我也是這么想的。遙控器在沙發(fā)上,送你了。這個叫‘虛擬伴侶’,新發(fā)明。蝎販子的頭兒——羅納爾迪尼奧送了我一大堆??窟@個,你還可以見到海倫娜,女人性格是由你設(shè)定的,所以絕對不會和你吵架,除非你自己想吵,”福特朝他伸出手,“別想那么多了,女人而已。我就沒有你這種煩惱,我的女人們都住在皇后區(qū),太多了,我都記不清她們誰是誰。哈哈?!?p> 克拉德拉住福特的手,站了起來。
手像福特——人造皮膚特有的觸感,恒定的35攝氏度。
“今晚我們好好喝一場,明天還有大戰(zhàn)呢,”福特咬咬牙,“你敢信嗎?那該死的黑鬼格雷迪,現(xiàn)在已經(jīng)逃出天幕邊界了。”
……
車子沖過天幕的一瞬間,紅光和警笛驟然停止。
“嗚哦!”格雷迪怪叫一聲。
熾熱而刺鼻的空氣從天窗灌滿車廂。
羅亞輝在全息中控臺上點了一下,天窗徐徐關(guān)閉,制氧機開始默默工作,將濁氣吐出,換成新鮮空氣。
車窗外,霧霾籠罩一切。
渾濁的天,渾濁的海,在黑暗中混在一起,難辨分野。
“哇,這熟悉的味道!”格雷迪夸張地吸著鼻子,“這酸爽!”
“我們這是去哪兒?”悟空問道。
羅亞輝道:“我工作的地方。”
前方,混沌的黑暗之海上,一個光點慢慢擴大。
開近了,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顆發(fā)光的珠子,一半隱沒在海面以下,一半露出來。
由于大海上沒有任何參照物,視野里的目標(biāo)大小難以判斷準(zhǔn)確。
悟空念了個心法,雙目一亮,提前發(fā)現(xiàn)那半顆“珠子”里竟有個金碧輝煌的鳥籠。
再近點,大家都能看清了,那不是什么鳥籠,而是一個形狀酷似鳥籠的建筑物。
這個龐然大物座落在一艘大船上,大船被一個半球形的透明罩子蓋住,船上燈火通明,將罩子映得通亮。
格雷迪道:“這就是你說的那個賭場?第聶伯族的黑胡子開的?”他也是第一次來到天幕以外的野海上。
羅亞輝點點頭,在罩子外停車。
三人透過罩子,看到一個黑色胡須遮住大半張臉的家伙,已經(jīng)扶著船舷沖他們大笑了,只是隔著罩子聽不到笑聲。
“一月河城最大的賭場——第聶伯人,鳥籠狀的主體建筑是請雙喜鎮(zhèn)的唐人建筑師里昂.培設(shè)計的,寓意是‘插翅難飛’,”羅亞輝向悟空介紹道,車子緩緩穿過罩子時,悟空注意到有個玻璃門打開,“上面那位就是我的老板,黑胡子,伊萬.布考斯基,地球上最后一撥海盜頭領(lǐng)之一。”
“我的保安隊長回來啦!”黑胡子矮小墩實,朗聲叫道,上前來擁抱羅亞輝,“要知道,地下秩序也需要人來守護,羅就是我們的守護神?!?p> “這是我的朋友,格雷迪,伊萬。”
黑胡子拍拍格雷迪肩膀,“黑人朋友,歡迎來到第聶伯人的世界,黃賭毒,只要你喜歡的,我們這兒都有。”
“這位是……”
悟空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喬治.達蒙?!”黑胡子瞪大了眼睛,走上前來,伸出手,笑道,“我是你的粉絲,你本人看上去比電視上更英俊?!?p> 悟空無動于衷。
“握手?!绷_亞輝小聲提示,悟空這才與他握了握手,黑胡子的手寬闊、厚實、堅硬、溫暖。
羅亞輝在黑胡子耳邊小聲說了些什么,第聶伯人聽樂了,對大家道:
“原來你們是通緝犯。不過沒關(guān)系,羅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朋友們,一月河城是個法外之地,而我這里是法外之地的法外之地,哪個混蛋想來,第聶伯人就讓他有去無回,插翅難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