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砍頭子

　　每個地方都有各自的語言特色，說臟話更是特色中的特色。

　　我是關(guān)中人，在河南鄭州呆過幾年。上大學的時候，我是親耳聽到過舍友和他老爸聊電話，嘴里的臟字一說一個準。

　　舉個例子。

　　子：那恁幾把叫我送到這哈兒都不關(guān)了？

　　父：我靠你一回，恁幾把上學時候要是好好學，都上清華北大了。

　　子：我靠那會中？我啥球樣兒恁不知道？

　　父：那都拜嗶嗶，去了都好好弄，拜信球啥都再問我，同老師同學搞好關(guān)系。

　　子：我捉了，我捉了，拜罵了，掛了啊。

　　這樣一段對話，河南人都看得懂，雖然句句帶臟字，但是父子之間的感情是很真摯的。這樣看來說臟話好像是成年人釋放壓力的一種方式，并不都是不好的。

　　說回關(guān)中話，有些詞語有過之而無不及。有些話說不出口，但另一些卻很有意思，比如說砍頭子，二六子，三桿子，瓜錘子之類。這些的當然都是罵人的話，而我們本篇故事的題目，就叫做砍頭子。

　　砍頭子是關(guān)中地區(qū)最常見的罵人的土話之一，意思是形容這個人沒腦子。但是在不同語境之下效果不一樣。

　　同齡人罵同齡人砍頭子，是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奔著吵架去的。

　　老一輩說小一輩砍頭子，有可能只是覺得這個小輩可愛而已。

　　有一天，魔王自己一個人在老家院子里玩轉(zhuǎn)圈圈，轉(zhuǎn)到最后轉(zhuǎn)運了，然后站不穩(wěn)摔跤摔哭了。我不由得罵了一句：“你怎么這么砍啊，跟個砍頭子一樣。”

　　魔王一邊哭一邊揉著眼睛問我：“爸爸，砍頭子是啥呀？”

　　我靈機一動，正好為了安撫魔王，一個故事映入腦海。

　　我便給他編了一個關(guān)于砍頭子的恐怖故事。

　　華夏文明上下五千年，在新中國成立以前，社會發(fā)展，改朝換代，靠的都是打仗。在那個戰(zhàn)火紛飛的年代，總會涌現(xiàn)出一些俠義英雄和奇聞異事。有一些被人奉為傳說，千古流芳，世代傳頌。但更多的是一些不為人知的故事，淹沒在了歷史的洪流里。

　　不說大話，只講故事。說道砍頭子，不得不提古代的一種職業(yè)，叫做劊子手，他們的主要工作就是把那些已經(jīng)被判了死刑的人就地正法。古代的劊子手用的是刀，一般都是一刀致命，不留活路。在劊子手之間有一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就是他們這一生最多只能砍九十九個人的頭，因為俗話說，殺人過百，斷子絕孫。

　　中國歷史上最后一位劊子手，是清朝末年的鄧海山，他一生砍殺過三百多人，每次都是手起刀落，從未失手過。但他一生煞氣太重，孤苦伶仃，無兒無女。晚年的時候，他自知罪孽深重，想皈依佛門卻被拒絕，最終撒手人寰。

　　我們要說的故事，和這位鄧前輩無關(guān)，卻與那些被砍下的人頭有關(guān)。

　　古代被執(zhí)行砍頭之罪的人，一般都是犯了大罪，或者含冤而死，總之是很少能有人敢替他們收尸的，雖然也有例外。話說戊戌六君子之一的譚嗣同被殺時，只有大刀王五一人奔赴刑場，替譚嗣同收了全尸。

　　但更多的不知名的人，他們的尸體都被燒掉了，但他們的頭。都被運到了一個地方，那個地方，叫做人頭井。

　　這些人頭井在哪里，這里面到底有多少顆被砍下來的人頭，已經(jīng)沒人知道了。但人會忘卻，那些冤魂卻不會。

　　黑暗深淵之處，仇恨與邪惡滋生。在某一處人頭井里，生活著一條青花大蟒。這條蟒蛇在井底暗無天日，平日里以人頭充饑，隨著它吃掉的人頭越來越多，這蟒蛇的頭也變成了人的模樣。慢慢地，它竟有了人的意識，井底已經(jīng)關(guān)不住它了。

　　但凡活物變妖，必要經(jīng)歷天劫，因為老天也知道，有些東西不容于世。但這條人頭蟒卻利用人類的詭計，變換著自己的樣貌，躲過了天劫，來到這世上。

　　這條人頭蟒因為吃了太多的人頭，也吸收了這些人頭的怨念。它已經(jīng)忘了自己只是一條蟒蛇，腦子里想的便要找人類報復。

　　一時之間，因為出現(xiàn)了妖物，方圓百里的村子里民不聊生，尸橫遍野。為了生存，人類誓要與這條人頭蟒斗爭到底。

　　這時候有一個自稱姓劉的人，叫做劉二猛。他長得五大三粗，背后總背著一把大砍刀，雖然也是一身樸實的村民打扮，但看起來更像是古代劊子手。他找到了當時村民們集合起來的討蛇部隊，加入了他們，并說自己可以殺了那條人頭蟒。

　　大家本來一籌莫展，但看這劉二猛人如其名，威猛無比，兇神惡煞，便又有了希望。他們一行十多人，手里各個拿著做農(nóng)活時的農(nóng)具，只有劉二猛提著大砍刀，一行人來到了這條人頭蟒生活的人頭井前。

　　但沒人敢下井，因為他們知道井下不但有人頭蟒，還有太多的人頭亡魂。普通人光是聽到這些都嚇死了，哪還有膽子去抓人頭蟒。

　　于是他們拜托劉二猛，求他為了老百姓的安寧跳一回火坑。這劉二猛也不拒絕，拜別了眾人，便順著繩索進入到了這個人頭井里。

　　井底干涸，無水無光，只能問到陣陣腥臭味。劉二猛點燃了手中的火把，四處查看。井底很小，但還是被他發(fā)現(xiàn)了一條半人多高的蛇洞。他想到，這人頭蟒一定就生活在這里面了。

　　這劉二猛也是膽大，他也不怕那條人頭蟒突然出現(xiàn)吃了他，反而一頭鉆進了蛇洞里。往里爬了片刻，便到了一處空曠的地方。

　　原來這井底之外別有洞天，有一處天然的地下洞穴，洞穴里連接著地下河，此時地下河的水正緩緩流淌著，而那條人頭蟒就在河里睡覺。

　　似乎是聽到了動靜，人頭蟒突然睜開了眼睛，看到了劉二猛。

　　但奇怪的是，這人頭蟒并未向劉二猛發(fā)動攻擊，而是以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劉二猛說話了，他說道：“你既然已經(jīng)有了人的模樣，也能像人一樣思考，那么你會說話嗎？”

　　人頭蟒點了點頭，但并沒有回話，只是長大了嘴，露出了尖尖的長牙，并吐出了蛇信子。

　　劉二猛笑道：“看來你始終是個畜生，空有人樣。你不用嚇我，我不吃你這一套。但我再問你話，你若不回答我，我便一刀殺了你。”

　　那人頭蟒站直了身子，比這劉二猛要高出好多，但始終不敢上前。終于它開口說道：“你覺得以你一個人的力量，就能殺得了我？”

　　劉二猛說道：“以我一個人的力量，當然殺不了你，可你怎么知道我是個人？”

　　人頭蟒一邊仔細聽著劉二猛的話，一邊學著人思索的樣子問道：“你不是人？”

　　劉二猛沒說話，他脫掉了自己的上衣。人頭蟒發(fā)現(xiàn)，這劉二猛的身上竟長滿了灰色長毛，密密麻麻，而在他身上各處，竟然有很多模糊不清的臉爬遍了他的全身。

　　“我不是人?！眲⒍驼f道：“我是獴。”

　　百度百科，獴是蛇的天敵。

　　原來這劉二猛雖有人樣，卻也并非人類。他本也是生活在另一處人頭井的獴，只是他活的日子比這條青花蟒更長久，吃的人頭也比它的多好多倍。久而久之，這頭獴竟也修煉成精，不但有了人模樣，還能像人一樣行走生活。

　　但也可能是吃了太多人頭的緣故，雖然這獴已經(jīng)化身為人，但他的身上，凈是那些被他吃掉的人的怨念，活像一幅惡鬼圖一樣。

　　這時這條人頭蟒竟然害怕了起來。它問道：“既然同是妖物，你為何卻幫著那些愚蠢的人類，來找我自相殘殺?！?p>　　“所以說你還是個畜生，我卻能變成人?！眲⒍托Φ溃骸澳愠粤四敲炊嗳祟^，也該知道，人類遠比我們想象中可怕，他們活著的時候可以捕殺我們，死了也能變作鬼控制著我們。你本可以繼續(xù)做你的井底大王，不該到人世間去的。吃死人就罷了，吃活人就違反天道了?！?p>　　“什么是天道？”人頭蟒冷笑道：“你說的人道就是天道嗎？人類殺人就可以殺，我殺人怎么就不行？”

　　“也不是不行，只是不到時候?！眲⒍驼f道：“你若能化為完整人行，殺也就殺了。但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殺了活人，毀了自己的造化，就別怪我了。”

　　人頭蟒后退了一步說道：“殺了我，對你有什么好處？你不如和我聯(lián)手，殺光那些人類，從此我們便是這世間最厲害的妖怪。”

　　劉二猛笑道：“人類這種東西，你是殺不盡的。再說……”劉二猛看了看自己的手中的大刀，對著人頭蟒說道：“殺了你對我自然有好處。我不但要殺了你，還要吃了你。有了你的力量在體內(nèi)，我就能更像人了?！?p>　　說時遲那時快，劉二猛已經(jīng)提著刀沖到了人頭蟒面前，但這人頭蟒也非等閑之輩。這一獴一蛇大戰(zhàn)了百十回合，劉二猛的身上盡是傷口，但他的刀，最終砍下了人頭蟒的頭。

　　“造化弄人啊！”砍下了人頭蟒的頭之后，劉二猛看著自己的身上的傷口笑道：“算命的，算上今天這個能說會道的，我已經(jīng)前前后后殺了十條人頭蟒了，你在我身上下的詛咒，什么時候才能清??？”

　　這時候，從劉二猛的身體里發(fā)出了另外一個聲音說道：“殺再多的人頭蟒也無濟于事，什么時候找到我的頭，什么時候你才能變成真的我?！?p>　　劉二猛嘆了口氣，他在地下河里洗了洗自己的身子，又擦干凈了自己的刀。嘴上說道：“我答應過你，幫你找到你的頭，但這么多年過去了，你的頭可能早已經(jīng)變成灰了，你還認得出來嗎？”

　　那聲音回答道：“這你不用操心，殺夠十二條人頭蟒，到時候不管找不找得到，我都會放過你。我神算二六子說道做到?！?p>　　劉二猛搖了搖頭，走上了岸。他用刀把那條人頭蟒剁成了好多節(jié)，然后一口一口地吃了起來。

　　咀嚼聲，吞咽聲，喘氣聲，在這個空蕩蕩的地底洞穴里回響著。

　　人頭井外的村民一直等著劉二猛的好消息，但是等了好多天也沒有音訊。他們斷定這個勇士也已經(jīng)入了蛇口了。于是他們運來了好多泥沙，封住了這個人頭井的井口。

　　從那以后，這附近在沒有人遭受過人頭蟒的襲擊。

　　他們不知道的事，這劉二猛已經(jīng)在神算二六子的指示下，通過地下河，去了另外一個地方。

　　魔王聽完這個砍頭子的故事，不由得冷吸了一口氣。他問我：“爸爸，你說的這個砍頭子的故事好害怕。真的有人頭井和人頭蟒嗎？那個二六子又是誰？”

　　我笑道：“那又是另外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