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陽旻雖是“三泰樓”的二掌柜,但其他人不是權(quán)臣,便是江湖赫赫有名的人物,雖然對方也會有向他們尋求幫助的時候,但自然也不會事事都需看他臉色。
更莫說如此場合,自是都要相互留幾分面子的。
他很自知,便帶著柳小一留在最后,寬慰過賈家母子女三人后,才離開了房間。
一到外頭,卻見莫知道負手立在左側(cè)不遠處,聽得兩人出來,便轉(zhuǎn)過來望著兩人笑道:“萬掌柜,久違了?!?p> 萬陽旻禮道:“莫大人客氣了,是在下久未能尋空拜訪?!?p> 莫知道擺手道:“萬掌柜這才是客氣了,莫某是勞碌命,天南地北四處跑,其間更是匆忙,偶過牗都,都忙不及去拜會兩位掌柜,就已實是遺憾。然先前入席時,本已看到掌柜的,欲要打個招呼,奈何席間太過熱鬧,難以躋身過去,這才耽誤。”
萬陽旻微笑道:“大人不說,在下還真未知呢,畢竟這人一旦上了年紀,便老眼昏花的,實在是慚愧,慚愧?!?p> 莫知道卻是望柳小一道:“掌柜的說笑了,你這可是慧眼如炬,更寶刀未老才是?!?p> 賈舒元遇刺發(fā)出慘叫之時,莫知道與韓愁非,還有其他兩人反應最快,來得也最快。
然而萬陽旻不過也只是慢了些許,便與其他人幾是不分前后地趕到了案發(fā)現(xiàn)場。
“三泰樓”的大掌柜“笑彌勒”錢不茍雖不諳武功,但這給人稱作“艷陽高照”的二掌柜,本就是出身“烈陽門”門下,精諳“融雪功”,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艷陽掌”,足以躋身超絕之列的高手。
江湖中能與其硬拼百招的,也不算多了。
萬陽旻聽過,未見動容,眼中卻閃過一抹不知名的意味,道:“大人繆贊了?!?p> 柳小一卻是冷聲道:“我識得你?!?p> 萬陽旻聞言輕咤道:“小一,不得無理!莫大人乃是名聞天下的六門統(tǒng)領,而你原就是江湖中人,識得大人又有何奇怪的?”
莫知道只是輕輕一笑。
柳小一卻是顧自冷眼豎眉地寒聲續(xù)道:“你也該識得,或該說記得我才對?!?p> 莫知道啞然笑了下,續(xù)而神情略顯黯然地輕輕頷首,道:“這是自然?!?p> 柳小一雙眼一瞇,眸中寒光閃爍,“你要如何?”
萬陽旻見狀,剛要出聲勸阻,卻見莫知道含笑抬手,阻住自己,平靜道:“掌柜的不必緊張,此間亦不是說話之地,卻不知兩位,可愿隨莫某換個地方,小酌兩杯。”
柳小一面色不改道:“若不愿去呢?”
莫知道輕笑搖首,“以禮相邀,自不強人所難?!?p> 他說得輕巧,萬陽旻卻不能當做沒聽到,當下趕忙瞪了柳小一一眼,示意他莫再開口,隨即禮道:“大人請莫聽這小子胡言亂語,大人誠邀,我二人自是皆無不可?!?p> 莫知道在二人臉上望了望,道:“如此,便請兩位跟來吧,地方不遠,片刻就到。”
見他說完轉(zhuǎn)身抬步而行,萬陽旻先壓住柳小一的脾氣,才一同跟了過去。
不遠處的韓愁非眸光閃爍,卻也當做未看到,繼續(xù)帶人向眾賓客詢問。
出了賈宅,莫知道帶著二人走了好一段路,萬陽旻便惑道:“大人,若是小人沒記錯的話,莫不是去您六門總衙?”
莫知道腳步未停,微微回首道:“不錯,萬掌柜好記性,莫某記得,你每年來京之次,不過一手之數(shù),卻不想這僅僅兩段路,竟也能記得這般清楚?!?p> 萬陽旻聽得心下一緊,連忙道:“大人繆贊了,我等生意人,記性能好一些,總是好的?!?p> 莫知道不置可否地笑了下。
柳小一卻意外地一言不發(fā),只目不斜視地跟在萬陽旻的身后。
待到了只有一“六”字的獨字門匾的院落之外,柳小一的目光才立時轉(zhuǎn)移向了門前的人。
紅藍羅衫,方天戟。
嬌滴滴,瞇瞇笑的一對姊妹花。
見莫知道領人到來,兩女同時扶著畫戟屈身禮道:“統(tǒng)領大人?!?p> 莫知道頷首道:“辛苦了?!?p> 兩女立身,紅色羅衫的女子便笑道:“哪里,大人才是辛苦了,這么晚了,竟還帶著客人回來?!闭f罷望著萬陽旻道:“喲,這不是‘三泰樓’的萬掌柜嗎?真是稀客?!?p> 藍色羅衫的女子亦嬌笑道:“雖說確是稀客,但姐姐你記得這般清楚,莫不是上次在分號之中,購買胭脂給刁難了,從而記仇吧?”
紅衫女子立時咤道:“瓏瓏!在大人面前,你胡說個什么?!”
藍衫女子卻是奇道:“人家哪有胡說?那么多人,都看著呢。”
說著斜斜望了院內(nèi)一眼。
柳小一的目光隨著望了進去。
并無出奇。
六間大屋之外,人影全無,屋外武器架上,僅放著成對長兵,雖說矛、錘、棍、斧、槍、刀各不同,但道路青石鋪就,整個中庭幾無高低起伏。
根本就沒什么出奇的。
倒不如說太過空落,讓人心生寂寥。
但的確有——“那么多人”。
那房內(nèi),屋外,那么多人的眼睛,都在看著。
柳小一卻因此感受到了一股興奮感。
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興奮感。
他從未來過這六門總衙。
他只覺得,這次,來得很值。
萬陽旻不知他心中感受,只是向紅衫女子作禮賠笑道:“童女俠言重了,您二位‘紅鸞藍凰’之名,無人不曉,許是新來的伙計不識金面,這才得罪,小人定會吩咐下去,讓二位賓至如歸。”
紅衫女子聞言巧笑嫣兮,藍衫女子卻是哭笑不得道:“這可真讓人看不下去,竟用大人的面子,換這么個小小便宜,還真是讓人操心的姐姐。”
紅衫女子聞言面露嗔惱,正待要駁,莫知道卻已莞爾擺手道:“你二人也莫再古靈精怪了,來者是客,讓客人于門外久候,可非是待客之道。玲玲,去讓馮姨備些酒菜來?!?p> 紅衫女子頷首,將畫戟交給藍衫女子,便飄然朝著院內(nèi)去了。
藍衫女子扶著兩柄畫戟,顯得莫可奈何,又頗為幽怨,莫知道也只好以手勢安撫一二,隨后望萬陽旻二人,向院內(nèi)抬手作請,道:“兩位,請?!?p> 萬陽旻回了一禮,跟了上去。
柳小一眼神復雜地跟在后頭,卻聽藍衫女子壓低聲音道:“你若敢有任何異動,本姑娘第一個饒不了你?!?p> 柳小一聞言停步,扭頭望了過去,便見那女子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眼神滿懷挑釁。
向內(nèi)而去的莫知道與萬陽旻腳步未停,卻心照不宣地緩了一緩。
柳小一忽然一笑,道:“比起你父‘轅門一戟’童千山,你還嫩著呢?!?p> 藍衫女子神色一變,柳小一卻已快如流星般伸指在她右手畫戟上點了一下。
宛若珍而重之地,在情人那吹彈便破的肌膚之上,生怕有半點損傷般,輕輕地碰了一下。
藍衫女子卻是立時神色數(shù)變,持著畫戟的柔荑青白交織,咬著牙眼睜睜地望著柳小一再又面無表情地步入了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