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或許是上天爺覺察到此地死的人太多,也感傷流淚了吧。
又或許是故人相見,卻不得不拔劍相向,讓天也憐惜吧。
春寒料峭,濟(jì)世堂外飄起了小雨。陣陣?yán)滹L(fēng)吹來,吹散了那濃郁的血腥味,卻吹不散人心中的那一點(diǎn)愁,后者仇。
無涯沒想到還能再一次面對善釗,更沒想過是以此刻的姿態(tài)。
一往情深深幾許,癡刃上刻著的字仍歷歷在目。那個臨死前贈與他癡刃的人,此刻就在他的眼前。
用你贈與我的劍殺你,一次又一次。
索妮如果在天有靈,肯定會笑我們吧。
但任憑無涯感慨萬千,善釗卻并不給他喘息的機(jī)會,劍芒所及之處,招招致命。
再也不會互探虛實(shí),再也不會只是劍術(shù)或內(nèi)力比拼,也再也不會點(diǎn)到為止。
劍已在手,若不殺人,若不見血,意義何在?
無涯想起很多年前,善釗在鑄劍時曾對他說過的話:“鑄劍初成,便要立刻開鋒。既是開鋒,便要?dú)⑷艘娧?。一旦見了血,這劍便有了血性。有了血性,才會和用劍的人合為一體,成為強(qiáng)有力的殺器?!?p> 無涯問道:“不會吧,你在樹城為大家鑄了那么多劍,難道真殺了那么多人。”
“那倒沒有,”善釗笑道,“我又不是殺人狂魔,只不過為了開鋒,我每次都會用自己的血祭劍而已。就像你這把赤劍,有我們兩個人的血?!?p> 很多年后,那把斷了的赤劍本該已和眼前這個人埋入塵土之中,無涯也早已將過去放下。
只是這鑄劍的人,卻連死都不得安寧。
對不起,善釗,讓我再殺你一次吧。
就在此刻,活人與死人過招,癡刃與破劍碰撞。一時之間,難舍難分。
催命擋在惜蕾的面前,時刻防備著魏英華和他身邊的傀儡智勇有下一步動作。
魏英華見到惜蕾,不由得笑道:“惜蕾,你即雙目失明,龍飛沒舍得殺你,你也該好自為之。這趟渾水,本該隨著戴師弟的離去而終結(jié)。你又何必再與我為敵。”
惜蕾睜開了眼睛,她的眼神黯然無光,就和此刻智勇大師的眼神一樣。不同的是,惜蕾還活著,而智勇大師已經(jīng)變作傀儡。
“千手軒轅,”惜蕾對著魏英華說道:“論輩分,我是不是該叫你一聲魏師叔。我?guī)煾敢呀?jīng)死了,你為何還不放過他,為何還要這般羞辱他?”
“魏師叔?”魏英華笑道:“多么親切的稱謂。你問我為何要這般對這和尚?你怎么沒問過他?為何他當(dāng)年要救王林木的女兒王佳,為何他要與藥王谷為敵,為何他打傷了老藥王,為何他寧愿冒著天下之大不諱也要把你和惜雯養(yǎng)大?若不是他,老藥王又怎么會死,藥王谷的霸業(yè)又怎么會???若不是他,我堂堂藥王谷六神通又怎么淪落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他本是得道高僧,但他與藥王谷之間的糾葛,又豈是你問一句為何就能說清的?!?p> “他養(yǎng)惜雯和你這么大,你們不好好呆在少林寺,卻非得參與進(jìn)來。你姐姐惜雯勾結(jié)與藥王谷敵對的殘眾企圖復(fù)仇倒也罷了,你就自己好好活著不行嗎?”
“你要我好好活著?”惜蕾說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把待我如師如父般的這個人變成了這副模樣,你讓我怎么好好活著?”
“也罷,”魏英華嘆氣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啊,總是聽不進(jìn)老人言,總是自不量力,那就讓這個養(yǎng)育你的人,送你去和你爹娘團(tuán)聚吧?!?p> 魏英華對智勇大師揮了揮手,智勇大師便上前一步。
催命擋在惜蕾面前也準(zhǔn)備動手,但惜蕾卻說道:“催命大哥,你退下吧,這是我和師傅之間的事。我雖眼盲,卻容不得別人對師傅動手。就讓我自己來結(jié)束這場鬧劇吧?!?p> 惜蕾沒有武器,催命想將他手里的驚泣劍給惜蕾,惜蕾卻拒絕了。
她對著智勇大師說道:“師傅,你教我七十二路擒拿手,便讓我用這擒拿手,送你最后一程?!?p> 借由阿丑傳送到惜蕾體內(nèi)的瞎眼老人的真氣,此刻已經(jīng)融入惜蕾全身。她雖看不見,但周圍的環(huán)境和人已映刻在她心里。她已經(jīng)不用再看,智勇大師向她出招,她便憑著感應(yīng)一一化解。
此刻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面對少林寺十八銅人陣的時候,那種無奈和那種絕望。
但她此刻需要的不是劍,而是不憑借任何外物,將自己當(dāng)時的絕望和無奈,用自己的雙手,一一擰斷。
就像師傅說過的那樣:“女孩子不要舞刀弄劍,你好好學(xué)這擒拿手,等學(xué)出了名堂,管他對方用刀用劍,擰斷他的手就行了。阿彌陀佛,當(dāng)然,還是要慈悲為懷?!?p> 師傅,你一直教導(dǎo)我們慈悲為懷,但又有誰對你慈悲過?
拿云捉月上云端,肋下插刀穿胸前。
烏龍擺尾上下進(jìn),走馬擒敵把敵纏……
眼前的這個人曾對她說過的七十二路擒拿手的口訣仍回蕩在耳邊,她卻要用擒拿手將眼前的人擰斷。
智勇大師左手出拳,她便擰斷他的左手;智勇大師右手出掌,她便擰斷他的右手。
雙腳也是一樣。
她已經(jīng)哭瞎過一次了,她已經(jīng)沒有眼淚再流了。即便此刻她內(nèi)心在滴血,她也要讓眼前這個看不見的人倒下,永遠(yuǎn)安息。
但無論是無涯的劍刺在了善釗身上幾次,或是惜蕾又?jǐn)Q斷了智勇大師的手幾次,這兩個傀儡,仍像有不死之身一樣,一次又一次的向無涯和惜蕾襲來。
陷入僵局,誰來打破?
“催胖子,別傻站著了,線!斷線!”阿丑的聲音傳來,卻不知她人在哪里。
催胖子?是在叫自己嗎?催命“啊”了一聲,他知道是阿丑的聲音,卻沒明白她的意思。
只聽阿丑說道;“這兩個傀儡自己不能動,有人在用看不見的線在背后拉扯著他們。你伺機(jī)用劍砍他們的后背試試?”
催命仍在防著魏英華,但看他并未有動手的意思。聽到阿丑的話,他立刻揮劍閃到智勇大師身后,一劍砍下。
只見智勇大師的身子仿佛被什么牽引著向后頓了一下,但催命卻一下子被彈開了好遠(yuǎn),手中的劍也差點(diǎn)掉在地上。
“發(fā)現(xiàn)了又怎樣?”魏英華笑道,“那個不敢現(xiàn)身的小朋友,你的眼睛很毒啊。但阿璐特意制成的線,又豈是這么容易被斬斷的。蜀州城五毒之一的蜘蛛,并不是徒有虛名?!?p> 原來控制著善釗和智勇大師尸體的,另有其人,而且牽扯和操控他們的,正是阿璐制成蛛絲線。
當(dāng)時在上京城無涯被阿璐的蛛網(wǎng)所困,任憑他怎么用力,那網(wǎng)就是斬不斷,他還懷疑過癡刃不好用?,F(xiàn)在在催命手里的驚泣劍,可是當(dāng)年鷹眼羅漢席破天的佩劍,比起無涯的癡刃有過之而無不及,卻仍拿這蛛絲沒有辦法。
胡龍飛看著懷里的阿璐,緩緩問道:“你為何要幫他?”
然而阿璐已經(jīng)泣不成聲。
“龍飛,你不要怪她?!蔽河⑷A說道,“你也知道,她若不聽話,她體內(nèi)那根針便會在凝針決的催動下游走全身,那種疼痛,你體會不到的?!?p> 一切都在魏英華的掌控之中,眾人該如何破局?
“阿丑,斷不了線,找人!”無涯對著空氣喊道,他知道阿丑此刻定是藏了起來,在一旁觀看者他們的一舉一動。
“我……我知道那兩人的位置啊,可我萬一打不過怎么辦啊,我只是個弱女子??!”阿丑的聲音支支吾吾地傳來,無涯一時大意,差點(diǎn)被善釗的劍正中眉心。
“快點(diǎn)啊,廢什么話啊,”無涯罵道,“再不動手我們今天都交代在這里了!”
“哎呀,知道了?!卑⒊蟮穆曇艋卮鸬?,“你們不中用還怪我,還說自己是中原三俠,害不害臊,兩個活人打不過兩個死人,傳出去叫人笑話。干脆一個叫中原二傻,一個叫中原三瞎,加上你的結(jié)拜兄弟大驢子,剛好一個驢傻瞎組合?!?p> 無涯知道阿丑從來都是嘴上不饒人,但此刻除了拜托她已無他法,只好回應(yīng)道:“我說大哥,我叫你一聲大哥行不行?驢傻瞎就驢傻瞎,你愛怎么叫就怎么叫。拜托了啊大哥!”
“狗屁,叫什么大哥?!卑⒊罅R道,“叫一聲仙子姐姐聽聽,叫一聲我就幫你!”
無涯臉上一陣躁紅,就連一旁的催命也差點(diǎn)笑出聲來。胡龍飛受傷太重,面無血色,而魏英華正饒有興致的看著眼前的這些人,開口笑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倒是很有意思,若能是為我所用,倒也多了些樂趣?!?p> “好姐姐,仙子姐姐?!睙o涯知道阿丑的脾氣,憋紅著臉喊道:“求助仙子姐姐??!你別再讓我為難了?!?p> “這還差不多!”阿丑說完這句話,便現(xiàn)出身來縱身一躍向一個角落打去,但她還未見到那個操控蛛絲的人,一把飛刀已經(jīng)落在她的腳下將她擋了下來。
黑暗中有人說道:“再往前一步,刀就要插在你的臉上了?!?p> 阿丑連忙后退,躲到了催命身邊。催命看著飛刀飛來的方向問道:“姑娘,另一個在什么地方?”
阿丑指了指頭頂?shù)臐?jì)世堂三個字,說道:“另一個就藏在那上面?!?p> 催命聞言便縱身一躍?!靶⌒陌灯?!”阿丑對著催命喊道。
催命用劍一擋,打偏了迎面而來的暗器。
那暗器掉落在無涯腳邊,卻是無涯認(rèn)得的東西。
一根精致的簪子,梅花發(fā)簪。
阿丑笑道:“那邊那個扔個飛刀也就罷了,你這邊扔個梅花簪子是什么鬼?一會是不是連胭脂水粉鏡子梳子一塊扔出來。你們藥王谷的暗器可真是花樣百出??!”
惜蕾聽到梅花發(fā)簪愣了一下,一時大意被智勇大師擊中一掌,連連后退。
無涯也因?yàn)椴恍⌒?,被善釗刺中?shù)劍,傷痕累累。
他倆不得不收回心神繼續(xù)與兩個傀儡周旋,但就在此刻,與無涯對抗的善釗,卻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一般停止了動作,癱倒在地。
一定是操控善釗的人那里有了什么變動,無涯對著阿丑喊道:“動手!”
阿丑會意,又向那個角落沖了過去,但這次卻沒有了飛刀,因?yàn)槟莻€地方已經(jīng)沒有了人。
阿丑四處查看,卻發(fā)現(xiàn)門外有兩個人正在對峙。
其中一個應(yīng)該就是剛才扔飛刀的人,而另一個人,手里似乎拿著個什么東西上下晃動著。那是個黃色球狀物體,仔細(xì)一看,竟像是一個橙子。
不僅如此,地上也有。但那些散落在地上的像是橙子的東西,每一個身上都插著一把飛刀。
“稀奇了稀奇了?!卑⒊髮χT外說道:“我今天算是對暗器有新的認(rèn)識了。酒鬼師傅,你是要用手里的橙子砸死他嗎?”
鐘無涯Z
原來善釗和智勇大師這兩具傀儡是有人在背后用蛛絲操控,但阿璐做的蛛絲刀劍難斷。無涯提議找出操控的人,這兩個人,一個使用飛刀,一個用的暗器竟然是梅花發(fā)簪。感謝繼續(xù)關(guān)注《我輩的江湖》,下一章,雨落不上天,水覆難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