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
對于無涯來說,行走江湖,雖口口聲聲說著笑看生死,但自己并不是那種隨隨便便就能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人,畢竟人活著才有樂趣。沒有人甘愿赴死,更何況不明不白的死。
但這一次,是無涯覺得自己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正如奔狼般,鬼影人的兩只手,像餓狼的兩只前爪,一只狠狠地抓著他的脖子,一只死死地捂著他的嘴巴。
無涯瞪大了眼睛,他喘不過氣,雙手本能地抓住鬼影人的兩只手。他知道,只要鬼影人稍一用力,他的脖子就會被擰斷。
硬碰硬,碰不過。
徘徊在死亡邊緣,無涯腦海中突然閃現(xiàn)出很久以前懷山與惜蕾切磋的時候的場景。
智德大師說過,懷山的劍術(shù)精于無形,惜蕾的劍術(shù)精于柔韌。
惜蕾的劍術(shù)源自少林寺七十二路擒拿手,將擒拿手的技巧用于劍上,以劍擒人,技巧在于一個“擒”字和一個“絞”字,剛好克制懷山的回風(fēng)劍。
回風(fēng)劍若要無形,必須要快,快而準。以進攻為防守,以無招勝有招。說是無招,其實招招隨心,步步隨意,先手破敵,破而后立。但是懷山的回風(fēng)劍若是遇上了惜蕾的擒劍,便會大打折扣。
以劍擒劍,劍不得脫;以劍絞劍,劍不能走。以慢制快,以有形牽無形。這樣一來,回風(fēng)劍就發(fā)揮不了作用了。
想到此處,無涯再不遲疑。
左手一轉(zhuǎn),劍不出鞘卻已由下而上從自己與鬼影人之間刺出,直抵鬼影人的咽喉。鬼影人仍不放手,全身使力,帶著無涯一起向后仰翻。而無涯借著這股力氣用劍身繞向鬼影人的雙手,以他的手為支點,聚力想借劍扭傷他,鬼影人放開了捂住無涯嘴巴的手,伸手去抓劍。無涯趁勢一邊打掉劍鞘,一邊向鬼影人肩膀砍去。
若是成功,鬼影人抓住他脖子的手一定會斷,若是失敗,他就會被鬼影人掐死。
而鬼影人接下來竟然放開了無涯,順著他劍刺來的方向稍作后退,然后抓住了無涯的手。他借著無涯向前的身體那么一拉,無涯的劍便刺了空,而鬼影人已出現(xiàn)在他身后。
殘影?
這一拉,競和懷山回風(fēng)劍里的“殘影”如出一轍。
無涯一劍落空后并不停止,就像惜蕾當(dāng)時對陣懷山一樣。腳尖落地定身回轉(zhuǎn),以劍繞周身畫圓,反向再刺。
“殘影”利用了擒劍的借力卸力,讓劍打空;擒劍也可以利用“殘影”這一招,借力迂回,反打回去。
這一招有一個奇怪的名字,是懷山起的,叫做“無力回天”。
但意思卻恰恰相反。
縱然無力,也能回天。
“?!K!”劍與劍撞擊的聲音,鬼影人在轉(zhuǎn)身的一剎那,拔劍擋住了無涯的一劍。
這一切,都在轉(zhuǎn)瞬之間。
“你的劍剛才一直在我的胳膊上游離,若我硬要掐死你的話,我的胳膊就該斷掉了?!惫碛叭苏f道。
無涯這才松了一口,但他也不敢大意。他調(diào)整了一下呼吸說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出手如此狠毒?”
“這并不算狠毒。”鬼影人說道:“正如我所說的,這只是輕功用于戰(zhàn)斗的一種方式而已,你下次再追別人,也可以用到。”
“放屁!”無涯像是受到了羞辱,莫名地就動了氣?!澳阋馑际俏蚁麓巫ト?,要先學(xué)你趴在地上學(xué)狼嚎一嗓子么?可真是笑死人了?!?p> 無涯想伺機再做進攻,誰知僵持之際,鬼影人只是腳步輕點,便又跳出了無涯十步之遠。
果然難纏,無涯想到。
但無涯的目的并不是與此人打斗,他要問出有用的東西。
而鬼影人似乎也沒有再和無涯打下去的意思,只聽他開口說道:“追人的法子教你了,學(xué)不學(xué)是你的事?,F(xiàn)在我再教你逃的法子。”
無涯聞言一陣冷笑,說道:“怎么,你怕是打不過我,要逃跑了嗎?”
“不。”鬼影人笑道:“我說的是逃,不是逃跑。你看今晚的月亮,是不是很明亮?我這法子,剛好在這樣的月光下管用?!?p> 無涯沒有說話,他等著鬼影人繼續(xù)動作。只見鬼影人凌空飛起,身影與滿月漸漸重疊。
“若是真的要逃,就不能用跑的。逃的最好辦法,是瞬間消失。”鬼影人對著無涯說道:“看好了,這一招,叫做追月。”
就在鬼影人說完最后兩個字的一瞬間,無涯眼睜睜地看著,在月光下,眼前的人竟然消失了。
是徹底消失。
無涯拔出劍,全身戒備。
可他環(huán)顧四周,鬼影人確實已經(jīng)消失了。這是什么武功?這是幻術(shù)嗎?
而月光下,確實只剩下無涯和他的影子。
四周一片寂靜。
這一夜,這一戰(zhàn),就像夢游一樣。
無涯頓覺尷尬,他終究是被人耍了。罷了,一切都是因為自己不但太笨,而且技不如人。
無涯無奈嘆了口氣,轉(zhuǎn)身離去。
他努力回想并揣摩著文鬼對他說過的話。
“那個人不是人,是鬼,而且是個大鬼?!笔欠袷侵负臀墓碚f話的那個人就是整個事件的主謀,但那個人到底是誰?他具體又在謀劃什么?
“文鬼是鬼,武鬼是鬼。酒鬼不是鬼,但野鬼也是鬼?!笔遣皇钦f除了酒鬼之外,文鬼、武鬼、野鬼都參與了此事?武鬼白虎一直和酒鬼師傅在一起,那他到底是敵是友?
野鬼?對了,剛剛那個人,是否就是傳說中的野鬼,怪不得輕功那么厲害,怪不得身形似曾相識。
“既然是鬼,自然是詭計多端。”是不是指,一切計劃都已經(jīng)開始了,每個鬼即每個參與的人都有自己的任務(wù),而且是同時展開?
可是想到了這么多,又有什么用?無涯到底該怎么面對?
既然沒辦法,那就找最緊要的事先解決。無涯決定先找到離島,找到惜雯一家再做打算。
“懷山,現(xiàn)在的你,到底什么樣子?”無涯不禁想到。
鑄劍山莊后院,文鬼正在一邊喝茶一邊等人。一個黑影閃過,鬼影人出現(xiàn)在文鬼面前。
“嗯,回來了,怎么樣?”文鬼問道。
鬼影人抖了抖身上的灰塵,坐了下來,說道:“他很不錯,但是還差一點意思?!?p> “差一點什么意思?”文鬼問道。
“戒心太弱。”鬼影人說道:“從出手來看,優(yōu)柔寡斷,不夠決絕。若是受到了死亡威脅,倒是可發(fā)揮一些潛力?!?p> “那么你告訴他離島的位置了嗎?”文鬼問道。
“并沒有?!惫碛叭苏f道。
“為什么?”文鬼問道。
鬼影人答道:“不知道?;蛟S,我是想看,若惜雯一家真的遇害,他和呂懷山會變成什么樣子?”
“是嘛……”文鬼思索了一陣,說道:“也是,我們只能引導(dǎo)戰(zhàn)局,并不能直接干涉。我終究只是個看事的人而已?!?p> “是啊,”鬼影人說道:“我也終究只是個聽事的人而已?!?p> “野鬼?!蔽墓斫谐隽斯碛叭说拿?。這個人果然就是“四鬼才之一”的神出鬼沒的野鬼袁超。文鬼說道:“他若見到了呂懷山,便會加入我們嗎?”
野鬼搖了搖頭,說道:“你是想讓他加入千手嗎?是千手的千手,還是呂懷山的千手?”
“或許,他有自己的打算,不像我們?!蔽墓碚f道,:“像我們這種墻頭草,說到底,就跟這月光下的青蟲一樣,藏在暗處,只能發(fā)出惹人厭的鳴叫?!?p> “所以啊,”野鬼說道:“他的選擇,是最大的變數(shù),也左右著我們的選擇?!?p> 同一片月光下,不同的地方,南珍從昏睡中醒了來過來,她發(fā)現(xiàn)自己一個人躺在室外的平地上,夜微涼。
她以為自己是一個人,卻發(fā)現(xiàn),她和夢蘿入住的這家酒樓,四周都是人。
躺著的人。
酒樓的小二、掌柜,夢蘿的手下和女婢,大約有十多個人以不同的姿勢躺在四周。唯獨不見了夢蘿。
他們躺著的姿勢各有差異,生死不明,唯一能清楚看到的是,這些人都沒有外傷,只是像睡著一樣,安靜地躺著。
南珍恢復(fù)了記憶,她知道,這些人,都已經(jīng)為夢蘿陪葬了。
昏迷之前,南珍清楚地記得,夢蘿讓她答應(yīng)一件事。
接管蜀州城,成為新的蜀州城主。
夢蘿對她說,幾年前,天池老人,也就是凌霄童子張子游,在打敗藥王谷兩位長老之后并沒有直接去找南珍,而是找到了她,重傷之際卻依然幫她解除了體內(nèi)的絕情針,唯一的要求就是讓夢蘿在遇到南珍之后,讓南珍做選擇。
所以并不是南珍等夢蘿選擇,而是夢蘿早就做出了選擇,等待南珍的到來。
果然南珍沒有讓夢蘿失望。
南珍不但功夫不弱,百毒不侵,且心思縝密,最重要的是,她早已認定要殺了胡英雄為張子游報仇。
南珍看著周圍的尸體,還有夢蘿給她留下的東西。
一件是蜀州城主令牌,另一件,是一張人皮面具。
她收好了令牌,拿起了面具,猶豫了一下,便戴在了臉上。
這一切,對她來說,就像一場夢醒了,又迎接新一場的沉睡。
無涯哥哥,永別了。從今往后,世間再無南珍。
幾日之后,江湖傳言,長白山出了個不得了的女魔頭,她以一己之力刺殺身在中原城的蜀州城主夢蘿,在殺盡夢蘿身邊手下和女婢之后,又將酒樓掌柜和小二等眾人滅口,卻最終被蜀州城主反殺。
而蜀州城主只是受了輕傷,之后便返回了蜀州城。
此刻的無涯并未收到這消息,因為他已經(jīng)打探到了離島的位置,只身前往離島。
鐘無涯Z
文鬼和野鬼到底有什么目的?那個大鬼又是誰?南珍變成了夢蘿,那夢蘿呢?無涯能否安全到達離島?歡迎繼續(xù)關(guān)注《我輩的江湖》,下一章進入夢蘿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