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佟老太太抬起手,拿過衣袖擦了擦干巴巴的眼角,繼續(xù)道:“良遇,我是心里著急啊。按說喬丫頭打小在咱們身邊長大,對她的脾性怎能不了解?喬丫頭是不是個好孩子?當然是。這么多年,她一直安守本分,從不惹事生非??闪加?,當娘的不得不說你一句,你不能因為這孩子省心,就真的不在她身上費心了!女孩兒長大了,難免心思多,你這當?shù)牟辉敢赓M心,她又是個沒娘的孩子,我這個當奶奶的也只能越俎代庖了!你誤會我不要緊,恨我也不要緊,可我確實是不能讓這丫頭越走越歪了!”
這一番話說得情深意切,云喬若不是身置其中,只怕也要被佟老太太這一番拳拳愛心給感動了。
可佟老太太說完,竟沒有一個人接話,屋內(nèi)一時死一般的寂靜。
她清了清喉嚨,問道:“云喬,事到如今,你還有什么話要說?”
云喬垂著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囁嚅道:“祖母,您一定是誤會了......我,我確實沒有做過這些事情......”
雖是辯白的話語,卻是一點兒底氣也沒有,聲音越說越小,后來,竟是近乎蚊蚋了。
佟老太太早已料想到了云喬的反應,爽朗一笑道:“喬兒,你別怕,方才我讓方嬤嬤遣退下人,就是為了給你留個面子。這件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若真是傳了出去,不免會影響到你的名聲。你放心,我的松鶴院是鐵板一塊,沒有我的允許,沒有人敢亂嚼舌根的。”
云喬心里微微一笑。
若真是想給她留面子,也不至于直到剛才才把下人遣散了。
而且,什么叫“沒有我的允許,沒有人敢亂嚼舌根”。
難不成,只要你允許了,松鶴院的下人們便可以亂嚼舌根了?
云喬雖然表面慌亂,可內(nèi)心卻是穩(wěn)如磐石。
因為這場博弈,只要一開始,最終的贏家就只能是她。
中間的拉鋸持續(xù)得越長,糾纏得越緊,她就能贏得越漂亮。
所以,她不怕佟老太太表演慈母情懷,相反,她希望佟老太太表演得越多越好,越真切越好。
老太太現(xiàn)在表演得越出神入化,到了打臉的時候,她的臉就會被打得越狠、越響亮。
想到這里,云喬紅了眼圈,抽泣道:“云喬實在是不明白祖母在說什么,更不明白方才曾月桐在說什么......云喬絕沒有對曾月桐說那些話,更沒有假裝馬車翻車!祖母,請您相信云喬,云喬驅(qū)車去追您,實是因為心中有愧,知道誤會了祖母的意思,是想去向祖母請罪!云喬既已知錯,又怎么可能無中生有,策劃出這一場鬧劇呢!”
說到這里,云喬的熱淚汩汩而下,哽咽道:“云喬以性命擔保,絕沒有做這樣的事情!若是我真的做了,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云良遇渾身一顫,哽了又哽,有氣無力的說道:“云喬,不要發(fā)這樣的誓......”
佟老太太輕蔑的一笑,說道:“云喬,你這說的是什么話,動不動就以死相逼,這是潑婦才能做出的事情!你貴為侯府嫡女,怎么能說出這樣不上臺面的話!”
佟姨娘湊在門縫里,聽見佟老太太說以死相逼是潑婦做的事情,頓時又羞又臊,兩頰飛起紅云。
當初她能進侯府,靠的不就是以死相逼嗎?
佟姨娘恨恨的用指甲摳住了門縫,進侯府已經(jīng)十幾年了,這件事帶來的屈辱感一直在她的心里揮之不去。
佟老太太的一句無心之語,卻恰恰的又戳中了她的心窩。
然而屋里的佟老太太哪里能想得到屋外佟姨娘的心思,見云喬依然嘴硬不肯承認,瞬間拉下臉來道:“云喬,既然你一口咬定曾月桐說的是假的,那要證明你的清白也很容易,郭大夫就在這里,你讓他驗驗你腳上的傷是真是假,那不就得了?若你腳上的傷是真,那曾月桐就是在誣陷你,我自然會替你做主。若你腳上的傷是假的……”
說到這里,佟老太太停了下來,眼睛耐人尋味的盯住了云喬,過了好一會兒,才繼續(xù)說道:“那便就證明曾月桐方才說的是真的。你假裝翻車受傷,欺騙我和你爹爹,為的就是博得你爹爹對你的憐愛,讓我這個當祖母的陷入不義之地……”
話里話外,竟將自己摘了個干干凈凈!
仿佛是曾月桐主動向她告的密,她不得不出面主持公道一般!
云喬心里不禁暗嘆,果然姜還是老的辣啊。
若是前世的自己,一時怕是招架不住。
不過,佟老太太的話倒是給云喬提了個醒。
她畢竟是爹爹的親娘,自己的親祖母,萬一到時候她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曾月桐身上,說不定爹爹也會想著舍車保帥,舍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下人,來保住侯府老太太的臉面。
若真是這樣,那可就糟了,害了曾月桐不說,也害了翡翠……
恰恰就在這個時候,曾月桐突然哎呦一聲,撲通一下趴倒在了地上。
云良遇一驚,忙問道:“曾月桐,你這是怎么了?”
話音未落,曾月桐突然痛苦的抽搐起來,因為身上依然綁著麻繩,他掙扎不開,索性在地上翻滾起來。
“嘩啦~”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曾月桐已經(jīng)碰翻了墻角的花架子,一盆開的正好的垂絲海棠徑直掉落在了地上,瞬間,花盆碎裂,土壤四濺,嬌艷的花朵頓時四散開來。
事發(fā)突然,佟老太太驚的一下子跌坐在炕上,方才遣散了下人,她身邊只有一個方嬤嬤,一時竟不知該使喚誰。
倒是翡翠反應快,一下子撲在曾月桐的身上,連連喚道:“月桐,月桐,你怎么了?”
曾月桐咬緊牙關不說話,只一個勁兒的抽搐著。翡翠雖使了渾身的勁兒,一時竟也是按不住他。
一旁的郭大夫見了,也站不住了。
畢竟醫(yī)者仁心,身為醫(yī)生,他不能見死不救。
但上前一步,抬頭看見佟老太太的眼睛,郭大夫的腳步不由自主的就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