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心妝飾完畢,云喬帶著碧玉出了正屋。
芍藥和雪蘭迎上來道:“大小姐可是要去浣紗居,要不要奴婢們跟著?”
云喬搖了搖頭道:“不必了,我有碧玉跟著就行了。你們把院門守好,不相干的人,一個也不準(zhǔn)放進(jìn)來。”
碧玉跟著云喬出了青云臺,路過小竹林,一眼便看見了行色匆匆的翡翠。
翡翠一見她倆,立刻奔了過來,顧不得行禮便道:“大小姐,快去浣紗居,老太太來了!”
翡翠向來穩(wěn)重大方,少有驚惶失措的時候。云喬眼瞅著她十分焦急,知道浣紗居必有大事發(fā)生,一邊加快腳步向前走,一邊低聲問道:“怎么,老太太和父親吵起來了?”
翡翠的額邊沁著一圈冷汗,低聲道:“要是吵起來就好了!老太太擺出了一副慈母情懷,在侯爺面前痛哭流涕。大小姐若再不去,只怕侯爺就要被老太太說動了!”
云喬心里咯噔一聲,暗說不妙。
原本以為老太太會登門興師問罪,和父親大吵一架。
沒想到她竟然旗高一著,并不威逼,而來懷柔......
父親一向耳根子軟,做事瞻前顧后,顧慮重重,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全靠自己在旁邊推波助瀾。
若是老太太真的用母子之情將他說動,讓他放棄聽從自己的建議,而依舊讓鄭姨娘留在侯府。
讓自己處于被動尚且事小,只怕鄭姨娘是真的性命不保了!
云喬心中暗暗懊惱,昨夜自己實在太過莽撞,不但沒有偽裝好自己,還在父親面前直接承認(rèn)自己是在算計。
父親震驚之余,一定會對自己的動機(jī)產(chǎn)生懷疑。
而這時,恰好老太太又過來一通哭訴,難保父親不產(chǎn)生動搖。
自己還是太天真了!
原以為在父親面前,她多多少少可以袒露一些真情。
然而現(xiàn)在她才意識到,即使是在父親面前,她也不得不掩藏起真正的自己,為了迎合他的想象,偽裝出另一個自己來。
做人竟無奈至此,即使是在至親面前,也不得不戴上一副假面具。
這世上能讓自己無所顧忌的人,能有誰?又有誰呢?
......
浣紗居不大,籠共也只有二進(jìn)的院子。
鄭姨娘住在正房,東西廂房的動靜,她多少也能聽到一些。
奶娘抱著小少爺在一旁喂奶,寶珠替鄭姨娘用篦子篦頭,鄭姨娘側(cè)耳聽了許久,突然充滿擔(dān)憂的說道:“老太太來了許久了,怎么竟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寶珠一愣,立刻召來候在門外的金珠,低聲吩咐了幾聲。
金珠出去,沒過一會兒就回來了,湊到鄭姨娘面前,壓低聲音道:“方嬤嬤守在東廂房門口,奴婢不敢靠得太近,只低低的聽見,老太太似乎在哭......”
鄭姨娘手中的帕子一下子就捏緊了,長長的指甲深深的扎進(jìn)了肉里。
可她仿佛并不覺得疼,依舊呆呆的望著窗外。
寶珠放下篦子,擔(dān)心的問道:“姨娘這是怎么了?”
鄭姨娘臉色煞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寶珠見小少爺吃飽了奶,眼睛半閉不閉的就要睡覺,便起身抱起小少爺,讓金珠將奶娘打發(fā)到倒座房。她關(guān)了房門,將小少爺抱到鄭姨娘懷里,細(xì)細(xì)的問道:“姨娘這是怎么了?老太太前幾天和侯爺翻了臉,今兒肯定是上門來求和,想來也沒什么奇怪?!?p> 鄭姨娘撫著兒子,苦笑道:“若真是如此,便好了?!?p> 她低頭看了看昏昏欲睡的兒子,心里不禁涌起一陣苦澀。
老太太平日里盛氣凌人,沒少在眾人面前作賤她。
可老太太越是作賤她,侯爺就越是疼愛她。
她不怕老太太作賤她,相反,她怕就怕老太太不但不作賤她,還要對她好。
明著的刀子,侯爺會幫她擋,可暗著的刀子,侯爺卻是看不見的......
老太太原本是府里的老祖宗,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盛氣凌人、飛揚(yáng)跋扈,可這一次,她碰了釘子,只怕是也換了策略,玩起了笑里藏刀、口蜜腹劍這一套。
懷里的孩子睡著了,沉沉的墜在鄭姨娘的懷抱里。鄭姨娘緊緊的摟著孩子綿軟的身體,眼睛一眨,兩行熱淚就流了下來。
只要有老太太在的一天,她就永無安寧之日!
寶珠一時摸不透鄭姨娘的心思,見她傷心,也只得拿了帕子,替她拭了淚,勸道:“姨娘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又哭起來了?”
鄭姨娘抽泣道:“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安安生生的過日子,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我真是過夠了!”
寶珠安慰道:“姨娘放心,老太太都六十多了,還能蹦跶幾年?您有了哥兒,這侯府,早晚是您的......”
正在這時,銀珠推門進(jìn)來,小聲道:“姨娘,大小姐來了!”
鄭姨娘眼前一亮,忙道:“大小姐可進(jìn)來了?”
銀珠道:“進(jìn)來了,正和方嬤嬤說著話呢!”
鄭姨娘把孩子遞給銀珠,自己在寶珠的攙扶下,慢慢挪到了窗邊。
透過細(xì)細(xì)的窗縫,鄭姨娘一眼就瞄見了云喬。
灑金般的陽光下,云喬紅色的衣衫鮮亮明艷,發(fā)髻上的步搖熠熠生輝,映得她如花的容顏愈發(fā)的嬌艷。
還記得自己初入府時,云喬還是個十二歲的孩子,雖然舉止落落大方,可眉眼間都是滿滿的稚氣。
如今,卻出落得楚楚動人,活脫脫一個大姑娘了。
鄭姨娘的手指,慢慢的扣緊了窗欞。
年輕真好,自己初入侯府時,也是這般的嬌嫩欲滴。
如今不過四五年的光景,再照花鏡,已是風(fēng)華不在,滿臉疲態(tài)。
自己今年不過二十三歲,看起來,卻像是三十三歲一般。
幸而侯爺是個重感情的人,并不過分看重姿色,否則的話,自己就會像佟姨娘一樣被打入別院,日日獨守空房了。
她轉(zhuǎn)臉看向?qū)氈?,沉沉道:“請大小姐到我房里來,別讓方嬤嬤瞧見,你明白的?!?p> 寶珠見鄭姨娘神色有異,便輕聲問道:“姨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主仆二人細(xì)細(xì)的說了幾句話,寶珠便匆匆的出了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