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山路難行,父女倆又是各懷心事。
一時之間,氣氛有些微妙。
云良遇嘆道:“云喬,你是在算計老太太?”
云喬原本不想應(yīng)答,但忍了又忍,還是慨然的回了一句:“父親不愿意做的事,只有云喬來做了?!?p> 云良遇忍不住冷笑了一聲,想要駁斥她幾句,卻又開不了口。
他憤然的一甩袖子,先行上了馬車,卻并未召喚云喬上車,而是沉默的放下了簾子。
云喬識相,便不像來時和云良遇同乘一車,而是上了后面一輛馬車。
她正要讓碧玉上車,卻見碧玉正和馬夫交換眼神,兩人臉上都是滿滿的曖昧。
云喬心里咯噔一聲。
一直以為碧玉小孩心性,難不成也是春心萌動,與人暗生情愫了?
她抬眼細細端詳那個馬夫,只可惜天光昏暗,看不真切,一時只能看出那車夫身材頎長、輪廓清秀,左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
碧玉憋著笑上了馬車,剛要坐下,一眼看見云喬正襟危坐,面色肅然,不由得嚇了一跳,訕訕道:“大小姐,見到沈老夫人了?”
云喬搖了搖頭,說道:“沒有?!彼D(zhuǎn)而問道,“那人是誰?”
碧玉表情古怪,怔了一怔,這才笑起來道:“大小姐,你是想歪了!”
云喬放下簾子,正色道:“我想歪了?須知宅院里女子得行事謹慎,否則出了什么傳聞,損的還是女子的名節(jié)!”
“喛......”碧玉大咧咧的坐到云喬身邊,親昵的摟住她的一只胳膊,撒嬌道,“大小姐,您想哪兒去了?他叫曾月桐,是侯府馬廄的馬夫。不過,他與我并無什么關(guān)系......”
“沒有關(guān)系,為何你們眉來眼去?”云喬緩了嚴厲的語氣,溫言道,“若是你與他真的有情,也得舉止有度!他若品性端方,我大可以替你們安排——”
“嘻嘻——”碧玉掩著嘴,差點笑出聲來,“大小姐,你若是替我們安排,那翡翠姐姐,可真要恨死你了!”
云喬一怔,這才恍然大悟。
方才聽到曾月桐的名字,她只是覺得耳熟,卻沒有想起來他其實是翡翠的心上人!
前世嫁去定州的前幾天,她無意中發(fā)覺到,翡翠偷偷的出了青云臺,回來的時候,雙眼通紅,滿頰都是未干的淚痕。
她心下詫異,去問翡翠,翡翠只推說是沙子迷了眼,死活不松口。
她放心不下,又去盤問碧玉。
碧玉原本就藏不住事兒,便偷偷的告訴了她,原來翡翠和府里的馬夫曾月桐是一個村子里的,幼時便認識,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前年,兩人暗生情愫,已偷偷的私訂了終身。
聽到這個消息時,云喬十分驚訝。
從始至終,翡翠都沒有向她透露過一分一毫。
翡翠比她大兩歲,如今也十八了,按說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
之前,云喬也曾問過翡翠有沒有心儀的人選,翡翠總是笑著說道:“大小姐還未出嫁,我哪里顧得上這些!”
云喬便找來翡翠,直截了當?shù)膯査欠駥υ峦┯星椤?p> 她派人調(diào)查過曾月桐的家世,他的娘老子都是老實巴交的農(nóng)民,因為時逢荒年,家中三餐不繼,這才將長子曾月桐賣到了忠勇侯府為奴。
曾月桐在侯府的馬廄里喂馬馴馬,對馬的習性十分熟悉,駕駛馬車的技術(shù)也十分純熟。
他忠厚本分,和松鶴院以及墨竹堂并無一絲半縷的聯(lián)系。
知道曾月桐為人靠譜,云喬便坦白告訴翡翠,若兩人真的有情,她當即便可以安排翡翠出嫁。
一開始,翡翠矢口否認,被逼得急了,才拋出來一句:“大小姐,依如今的情形,我怎能拋下您呢!左右我是要陪著您去定王府的,至于曾月桐......我們說好了,他會等我的!”
翡翠的有情有義,讓云喬感動得淚流滿面。
她允諾翡翠,只要她在定王府站穩(wěn)腳跟,馬上便會為翡翠和曾月桐主婚。
原本她想著帶曾月桐一道去定王府,可是定王府卻只允許她帶兩個陪嫁丫鬟。
無奈之下,她只得求了父親,拿到了曾月桐的賣身契,還給了他。
而曾月桐也算有情有義,拿到賣身契之后,便收拾了行囊,隨著侯府送親的隊伍,一道來到了定州......
進了定王府之后,云喬猶如進了鴿子籠,三個多月里,只出了兩次門。
兩次都是去慈航寺燒香,兩次,她都看見了曾月桐。
曾月桐當然不可能提前得知她的行蹤,唯一的解釋就是,他為了能夠看見翡翠,整日的守在定王府門口。
由此可見,曾月桐對翡翠確實是一往情深。
而她第二次出門,乘坐的馬車在去慈航寺燒香路上翻進山崖時,曾月桐就遠遠的跟在后頭。
也就是說,曾月桐是眼睜睜的看見他深愛的翡翠墮入深淵......
......
想到這里,云喬看向曾月桐的眼神便帶上了幾分歉意。
翡翠若不是為了她,大可以和曾月桐雙宿雙棲,說到底,還是她連累了翡翠......
曾月桐牽著馬,回頭瞧見云喬在看她,憨厚的一笑,說道:“大小姐放心,雖然前幾日下雨,山路有些泥濘,但小人定會平安將大小姐送回府里?!?p> 碧玉笑道:“知道你馭馬的技術(shù)高超,放心,只要你盡心侍奉,大小姐定會重重的賞賜你!”
月光下,曾月桐一個大小伙子竟是羞紅了臉,嘟囔了幾聲,逃也似的奔了。
碧玉吃吃笑道:“大小姐,你瞧這曾姐夫是不是個實在人兒?翡翠姐姐有這么一個心上人,我和明珠都羨慕得很!”
云喬嗔怪道:“既然你早知道,為什么不告訴我?翡翠年紀也不小了,按說婚事也早該張羅了?!?p> 碧玉笑道:“翡翠姐姐不許我們說出去,一是怕羞,二也是怕大小姐把她嫁出去——您嫁去定王府,這是大事,我們要是不跟著,心里哪能放心呢!”
云喬心里一暖,伸手將碧玉攬到懷里,想起方才父親的詰問,心里又寒了幾分。
原來她的一片苦心,在父親看來只是算計,可她算計來算計去,又是為了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