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媗膝蓋一軟,歪坐在地上,忍著雙頰火辣辣的疼痛,垂淚道:“娘,我錯了,我不該......”
“你是不該!”佟姨娘斬釘截鐵道,“你不是不知道,云喬和定王的婚事是先皇所賜,是板上釘釘,沒法更改的。所以她再怎么肆意妄為,時候到了,照樣八抬大轎抬進定王府當王妃。可你呢?論出身,你不如她,才貌,你也不如她!你不想著怎么為自個兒將來打算,卻只顧著整日里看什么不知所謂的《牡丹亭》、《西廂記》,簡直是不可理喻!”
云媗睫毛一顫,滿腹的苦水涌上心頭,眼眶頓時一陣酸楚。
姨娘怎知她心里的苦楚!
云喬那樣的好運氣,她怎么能打算得來!
云喬是正室夫人顧沅柳所生,今年芳齡十六。
說來也巧,云喬落生的那日,宮中的袁淑妃也產下了一對龍鳳胎。
彼時先皇已然六十有三,老蚌生珠,自然喜不自盛。
過了兩日,宮外傳來消息,潛州的忠勇侯府在兩天前喜得千金。
兩個孩子竟是同年同日生。
先皇欣喜之余,頓覺兩個孩子有緣,一時興起,便揮筆寫下了一道賜婚的圣旨,待兩人年滿十六歲時擇吉日成婚。
過了不到兩月,先皇便撒手人寰,臨終前將幼子封為定王,幼女封為端慧公主。
再后來,忠勇侯府出了一系列的變故,先是正室夫人顧沅柳執(zhí)意和離,搬離了忠勇侯府,后是老侯爺壽終正寢,將忠勇侯的位子傳給了獨子云良遇。
老侯爺戰(zhàn)功赫赫,雖然退隱田園,但先皇對他十分信任,他在朝中依然有極大的影響力。
可云良遇卻不同,他儒雅敦厚,不喜結營,在朝中并無一官半職。
當今圣上對他沒有印象,也說不上有什么恩寵。
他又不善經營,忠勇侯府的家底原本就不甚豐厚,再加上成日的坐吃山空,便漸漸的捉襟見肘起來。
要說云喬真是命好,她雖身為嫡女,可是生母和離,等于沒有嫡母教養(yǎng),嫡女的身份已然大打折扣,再加上忠勇侯府日漸式微,若不是先皇賜婚,單論身份地位,她是怎么也高攀不上定王做正妃的。
云媗每每想到這些,便是滿心滿腹的悲哀。
同是忠勇侯的女兒,云喬便能風風光光嫁進王府當正妃,而她......身為庶女,又才貌平平,能指個體面人家便算是燒了高香,高門大戶?那是想也不要想了。
祖母和姨娘一心想要她跟著云喬一道進定王府,云喬當正妃,她只能做妾。
雖說定王身份尊貴,但妾畢竟是妾。
佟姨娘便是妾室,云媗在她身邊長大,怎能不知身為妾室的痛苦!
若有夫君的寵愛還好,雖不能與正室夫人分庭抗禮,但至少在下人面前,還算活得有尊嚴。
可若像姨娘那樣,既無正室的位分,又無夫君的寵愛,那活得可真是憋屈極了!
即便如此,姨娘多少還有老太太作為倚仗,可她若是進了定王府,唯一的倚仗便是身為王妃的云喬。
可她與云喬雖為姐妹,卻并不親厚,而且,要爭同一個男人的寵愛,又怎么能和平相處!
云媗不想做妾,更不想在往后漫長的日子里,繼續(xù)被云喬壓上一頭。
可她,又左右不了祖母和姨娘的想法。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命運的慘淡,正是因為知道,她才竭力想著要逃避,成日里沉浸在戲文的虛幻世界中,在幻想中找尋快樂。
眼見云媗雙目含淚,佟姨娘卻沒有半分憐惜女兒的意思,依舊嚴厲的說道:“你知不知道,皇上登基十六年,后宮嬪妃數十人卻只得一位公主。如今都在盛傳,皇上命中無子,注定要把皇位傳給定王!”
云媗渾身一顫,睜大一雙淚眼,難以置信的盯住了佟姨娘。
先皇子嗣不多,攏共只得四子五女。
大皇子封了太子,也就是當今的皇上。
二皇子剛到齠年便早夭,被追封為哀王。
三皇子頑劣,為先皇所不喜,正巧先皇的五弟雍王無子,三皇子剛滿十歲,先皇便將他過繼給了雍王。
四皇子便是定王。
皇上剛過四十,按說正值壯年,可也真是邪了門了,這幾十年來,后宮數十嬪妃中,只有方貴妃和俞昭儀各得了一子一女。
可惜的是大皇子胎里不足,出生后雖然百般嬌養(yǎng),未滿周歲便夭折了。
皇上迄今膝下只有大公主一個女兒,今年剛滿六歲。
若是皇上再無子嗣,那么,只能傳位給定王了......
見云媗面如金紙,佟姨娘冷笑一聲道:“若是將來真是定王榮登大寶,那云喬就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你與她平日里素來不睦,若真有了那天,只怕你沾不到她的光,卻反倒要被她拿捏得死死的,再無翻身之日!”
云媗怔住,一時竟忘了哭,木然的坐倒在地上。
佟姨娘重新坐回到炕上,絮絮的埋怨道:“這陣子,我在老太太面前伏低做小,百般的委屈求全,就是想請老夫人出面說服侯爺,讓他帶云喬去定王府的時候,也順便帶上我和你?!?p> 上個月,袁太妃從定州遞來帖子,邀請云良遇帶云喬到定王府一敘。
算算定王和云喬都已年滿十六,婚事也該提上日程。
想必是袁太妃想讓兩個孩子提前相看相看,免得盲婚啞嫁,同時也是要兩家商議一下婚事的相關事宜。
按說這事兒本不該云良遇出面,袁太妃是前朝太妃,他一介男子,登門拜訪不太方便。
只是自打十六年前他與顧沅柳和離,便再也沒有娶過正妻,后院只有佟鄭兩位姨娘。
鄭姨娘如今身懷六甲,自然不宜出門。
因此佟姨娘便動了心思,想跟著一道去定王府,順便再帶上女兒云媗。
云喬既然可以當定王的正妃,云媗作為妹妹,若是袁太妃看上了,當個側室也未嘗不可。
可佟老太太剛和云良遇提了兩句,便被他干脆利落的拒絕了。
理由也很堅決,太妃的帖子上明明白白只邀了他和云喬,太妃雖是孀居,他按規(guī)矩拜見,也不算失禮。
被拒之后,佟姨娘心懷憤懣,便讓云媗在云喬啟程的前一天將她請到了墨竹堂,名為設宴,實則灌酒。
云喬所住的青云臺前有一片小竹林,佟姨娘暗中派人在竹林的青磚路上放了鵝卵石,還暗暗灑了清油。
不管是摔得斷胳膊斷腿,還是摔破了臉,云喬想再嫁去定王府,可就難了......
只可惜云喬雖摔得頭破血流,卻沒落下疤痕;雖耽誤了行程,可定王和太妃也未加以指責,反而差人快馬送來了補品。
最重要的是,鄭姨娘竟在這耽誤的日子里平安生下了小少爺......